第52章 拒认真相
读到此处,李玄隐隐觉得不对,心下突然狂跳,烦乱已极。
梁九虽然没有提及龙红叶的儿子唤作何名,但从以上所述,李玄觉得那个力量微薄,勇敢救下了阿莹,且拼命保护自己师傅的人正是自己。
沉默片时,李玄内心挣扎着,抗拒着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
倘若自己承认这一切,那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母亲岂不成了龙红叶?若母亲是龙红叶,自己岂不就是开皇十六年,独孤长风的弟子‘旱地龙王’莫西来带来君王山崖,要换取龙红叶手中宝源秘笈第二、三篇的那个遗子么!
李玄互搓了一下微抖的手,喃喃道:“这不可能,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匪夷所思之事!我父亲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而母亲常年有病且不会武功,岂会是江湖人士......还有,传授自己刀法的是王师父。唉......王师父生性少言寡语,为人诚恳,怎么可能是写就这些纸页,死在石室中的梁九?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狂乱地翻了翻手中那些发黄的纸页,凝神半晌,又觉纸页中所言与自己少年经历丝丝入扣,毫无破绽,简直让人难以回避,不得不承认。他忽然感到莫名不安。
李玄翻过一页,见是梁九详述着当时的心情。梁九说自己为龙红叶之子的行径感动,甚至在此后被追杀的路上还常惦记这个聪明过人心怀侠义,不惧生死的孩子。
梁九为了摆脱天神帮,伺机从龙红叶手中夺下《万世野闻》一书,练成不世神功,为了日后能清清静静的修习,他决定故意败给黑云逸,假作死去,趁混乱脱身。果然,他故意露出破绽被黑云逸一掌击飞,藏在屋内的龙红叶见了,担心到手的《宝源秘笈》被黑云逸夺去,不得不拖着余毒未尽之体,现身与黑云逸斗起来。
其实,若以无功而论,黑云逸根本不是龙红叶的对手,但药王谷毒药的毒性非同小可,龙红叶与黑云逸交手时,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苦楚。往来斗将,龙红叶和黑云逸互有受伤,也就在这时,假死的梁九偷偷潜到龙红叶左边院舍,放起火来。
火势蔓延很快,院里乱成一片。梁九见天神帮各路高手悉数赶到,而龙红叶担心隐藏多年的身份被识破,不得不且战且退往院外冲去。梁九也趁着混乱之际潜入龙红叶的房间,毫不费力的从龙红叶的枕下找到了《万世野闻》册卷,扬长而去。
天地茫茫,海角天涯,江湖尽管很大,但何处可以容身!
梁九诈死,但也知自己在江湖上每走一步,依旧凶险万分。正踌躇难前,忽然记起早年与恩师鬼手欧阳震山闲聊时,他曾说起陕西境内有一高山,唤作君王山。其山崖高势危,伏有千百年难得的异虫猛兽,因为凶险,所以清净。据说百年前名震天下的极天门曾在此山隐避江湖风浪,而名满天下的前朝大侠胡山野也曾在此山中闭关修习,并禁锢过蛇中之王鸡冠巨蟒。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去此山安心修习!
辗转千里,梁九终于寻到了君王山。他在山中游荡半月,总算找到当年胡山野练功时留下的踪迹。但胡山野大侠是在何处静心修习呢?梁九在崖顶待得些日子,发现山崖黑松林的深处暗藏着莫大的玄机。依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玄机除了要人性命外,有的竟可辅助修习武功。这些玄机没有难住梁九,因为当年鬼王曾相授他一些识阵、布阵、破阵的法门。因此月余后,他终于寻到了一处古墓入口。
自古以来,稍具规模的古墓入口通常都会被极其坚固的石头精心垒砌,封住墓口,而那些封住墓口的工匠们,要么死在墓内,要么会从另一处极其狭窄的出口逃离墓穴。可是工匠们逃离墓穴的出口在哪儿?梁九寻摸多日,始终不得,气恼之下,他便找来斧凿工具向墓中挖掘。两个月后,梁九终于从墓门一侧进入了墓穴石室。
鬼王曾言,若要修习宝源秘笈,上策是先得到《万世野闻》奇书,参详其间要旨,再与《宝源秘笈》互为所用,方能有所大成。入得石室,梁九立时发现刻有‘极天门’和‘往死声洞’的两处石门。极天门中已空无一物,而往死生门却紧紧关闭。
难道往死生门后便是胡山野修习之地?门后是否藏有惊天秘密?梁九几次试着打开,却始终未得。
看来只有不断修习,提升自己内力,才能打开往死生门了!梁九打算先从《万世野闻》一书中寻找短时提升内力的法子,但他还未读完,便发觉书页被人涂满了慢性毒药。这一发现让他心惊不已,可此时剧毒已侵入他的经脉,身体已渐不灵光。
难道是龙红叶包藏祸心,料知自己必会偷夺《万世野闻》,便在书页中涂上剧毒?梁九念及,不禁破口大骂,正待走出石室到崖下寻找解药时,却发现有三个不速之客悄悄寻到了石室。梁九见领头是宇文化及的贴身卫士陈啸云,另两个人是缉盗天下武小衙门中排名‘气’字座次的丁苍穹的弟子霍天、霍地。陈啸云见了梁九,直言要他交出手中的秘笈,梁九自然不能答应。四人交起手来,他躲避不灵,被霍天以机簧暗器射中脊背。陈啸云三人也知梁九厉害非常,见他受了伤,倒不着急与之拼斗,仍不住劝他交出手中的两本秘笈,可保无虞。梁九惊怒非常,相问三人是受何人指使前来?三人笑而不答,只是将他围起来,守住石室要害。
梁九体内毒药发作的厉害,十成武功只剩三四分,加之腰背被对方偷袭射中两针,早已浑身无力,虽心急如焚,却又如何能在封闭的石室中脱身!看来此番凶多吉少。他谎称自己愿意交出两本秘笈,但要整理一下自己的修习心得,一并交给那三人。那三人极为自负,因见梁九已是瓮中之鳖,而且言辞恳切,便答应下来。
梁九趁机写就了这些纸页......
李玄看完手中的纸页,觉得心中混乱非常,摇头叹息一声,心道:“看来在缉盗天下衙门任职之人,除了修习武功、缉盗天下,还喜欢随手记下自己所历之事,龙红叶如此,这个梁九也是如此。估计是因身在公衙需要书写缉盗文件,养成习惯了吧!”
他苦笑几声,心下道:“既然阿莹少时曾被我救过,而带她到家中的人正是王师傅,那么......唉......若王师傅是梁九,那么他在天神帮中是不是唤作灵道子呢?看来这要问一下阿莹姑娘了......可若王师傅是灵道子,又如何证明石室中这人既是王师傅,也是灵道子呢......这算是个谜团么?唉......我想不明白,我何必去想......既然想也无用,我又何须费尽脑筋,再去想!我想这些做什么!”
李玄胡乱安慰自己,其实心中便是拒绝认同梁九在纸页中所言。自己真是独孤鸿的遗子吗?他思来想去,又想不出任何驳斥的理由。这番思想抉择斗争,真是痛苦至极。
他自记事起,便感觉母亲对自己时而喜爱时而厌之。但天下父母对待儿女都是一般心思,纵使严厉苛刻,斥责打骂,不也是对儿女的关爱吗?父母的爱总无处不在,无时无刻,总会在不经意流淌而出,若细细琢磨,怕是穷其一生也琢磨不完。
这一切,岂是他人只言片语所能否定的!尽管李玄心中不时地为梁九遗留的纸页感到不安,但他还是坚信,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娇弱慈祥,最心无城府的一个女人。
李玄心下茫然,其心却慢慢平和下来,暗道:“我父母既已去世,梁九也成了一堆白骨,世上知晓此事之人,还会有谁?若真相之下,我真是独孤鸿的遗子又该如何呢?唉......生我之人,养我之人,皆是我亲人,而我的亲人却已经没有了!”
他念及至此,颓然坐倒在地,心绪转而悲伤起来,脑际耳畔全是往年家人在一起的欢乐光阴。那些快乐,那些笑声......若不是自己任性胡为,闹着要学武功,与一些江湖中人往来,气得父母忧心忡忡,就此多灾多病,又怎会早早离开人世!
李玄如此自怨自责的想着,突觉胸口一痛,犹被千斤铁锤击打,脑际中一阵眩晕,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醒来,直觉眼前模糊一片,抬手一抹,原来是自己昏晕过去,难以自制,在梦中长流的热泪。他本坚韧倔强任性冲动,甚至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怎么变得脆弱起来!他勉强支起身子,席地而坐,心知自己是急怒攻心,这才口喷鲜血。心中压抑的思绪释放出了许多,又怔怔一会儿,不自觉间,眼前闪过那日大风后遇到的事情。李玄喃喃道:“我不是一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想要大有作为么?怎么刚刚半只脚踏入江湖,遭逢艰难,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哈哈......我如此摆脱不开,当真枉为七尺的大好男儿。”他乱糟糟的想着,便张开嗓子,大声胡乱唱道:“我本太原李狂人啊,生来无惧与天斗,与地斗呐......哪怕是落在这山崖,叫天天不灵,唤地地不应,咱也不怕......您若欢喜咱,就叫我一声啊......好男儿,大英雄!”
这是他在长安城内听过的曲调,如今自己胡乱改了调儿,随机填了应心绪的词儿。还好,如此嘶吼一番,心情变得痛快起来。他一边高声唱着,一边大步来到崖壁裂隙,只觉眼前白光灿烂,早非昨夜明月高悬幽静恬淡的光景。他暗暗吃惊:“原来又过去一日了......”白日心境总与午夜心绪不同。他向山崖间凝神望去,见白云如丝如絮,流转飞扬,万里白光,穿云而过,松香瀑声,齐齐腾响在天地崖间,心下一动,暗道:“如此大好美景,我怎能蜗居辜负下去!现今我已知脱困崖壁穴洞的路径,要离去,自是轻松。但凭我本事,若再入江湖,还是会给诸如假胖龟包林、林东图、袁四姑娘、诸葛东方之辈欺负。嗯,依照梁九所书及鬼手欧阳先生所言,需将《万世野闻》与《宝源秘笈》一起参详修习,否则便有引火上身之不测灾祸。如今《宝源秘笈》《万世野闻》俱在我手,岂不正是修习良机!”
这一刻,他心神完全宁定下来,自怀中取出二本册卷摊放在膝上,仔仔细细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