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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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百年精血

虎啸山林成王,龙出江海在天。世间万物,自有出处与归所,但凡逆势而为者,若非怪异,便是不凡。这个莫西来十二三岁跟随独孤长风学艺,尽管技击并无所长,但头脑足够灵活,尤其擅长左右逢源,替人谋划,所以近几年在江湖中混有‘旱地龙王’之称。要知龙王在水才可呼风唤雨,倘若无水,必成困龙。但莫西来偏偏被称为旱地龙王,可见他在江湖人的眼中,已然到了视旱地为汪洋的境地。

莫西来见了龙红叶,也不绕弯弯,直言自己听闻龙红叶在这山崖逍遥,这才前来寻她。龙红叶对莫西来并无好感,见他突然现身,怀抱婴儿,惊奇之余,问他找寻自己意欲何为!莫西来指着怀中婴儿,扬言要以他换取宝源秘笈的养气聚功篇。

原来三个月前,晋王杨广因独孤长风父子与太子杨勇过于亲近,萌生了除之后患的念头。其后派人设下圈套,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父子二人下入死囚大牢。按说独孤父子皆有无上功夫,罕逢敌手,怎会轻易束手就擒!可独孤长风向来醉心仕途,虽受不白之冤,不但阻止独孤鸿的破牢计划,还痴心皇上收回成命,赦免无罪。

世人若因一时痴了,脑袋便如灌进了水,非但不灵光,且会做出太多的错误判断。

独孤长风哪知,一向心狠手辣机智多谋的晋王杨广正处心积虑的谋取太子位置,而与太子杨勇关系密切武功高强人中最厉害的便是独孤父子,如此独孤父子怎能从狱中脱困!后来,杨广终于假以皇命,派狱卒在独孤父子饮食中投放了毒药。独孤父子死了,家中上下百余口尽遭厄难。莫西来身在帝都,不但逃出被株连厄运,也出手救下独孤鸿刚刚满月的独子。

莫西来追随独孤长风多年,自然知晓龙红叶与独孤鸿的陈年旧事。他出手救这个婴儿,并非为了报答独孤长风知遇授艺恩情,相反,他要以此相挟龙红叶交出养气聚功篇之武学。

独孤鸿竟然死了?龙红叶不知是悲是喜!

她看着莫西来手中的婴儿,心中柔肠百转。不过,她岂能受人相挟!二人言语不和,就此动起手来。这一战,可是龙红叶神功初成的第一战。要知当年莫西来已不是龙红叶的对手,如今更是不敌。二人斗过百招,莫西来负伤离去。从此这个不满一岁的独孤鸿的遗子便落入了龙红叶手中。面对负心人之遗子,龙红叶心头五味聚齐,百感交集,夜不能寐,梦里梦外总会闪烁着与独孤鸿往日甜蜜的情景。犹豫数日,她终下决心,将这不知世间冷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孩子养大成人。

李玄合上笔记,心潮澎湃,一时竟难以自制。

他呆呆地看着龙红叶泪洒笔端透染笔记的字迹,望着凄冷的洞穴,一种由怜而生的悲痛情绪袭上心头,心道:“十几年弹指一挥,似长却短。若以龙红叶离洞之日算起,独孤鸿可怜的遗子该如我一般大了。”洞外风声起,狂风裹夹着疾飞的雨滴穿过山崖,呼呼之音不绝于耳,密云之下,山崖之间翻滚着如泣如诉之悲歌。

李玄暗叹:“龙红叶当年被情折磨,虽死犹生,艰难坎坷,谁知到头来终是念念不忘独孤鸿,其情之苦,当世少有。唉,按说独孤鸿遗子能逃脱掉被扼杀的命运,已算幸运,但又被其父所弃之情人带走,福也?祸也?倘若活着,只愿他鸿福齐天......”风声忽紧忽慢,雨声也随之若有若无。不知多久,寒凉的风雨渐渐分散,隆隆雷声回荡在山谷,沉闷厚重的像万马疾驰过草原,奔腾在耳畔在心间。

这天要放晴了么?

李玄听着雨声、风声往复徘徊,在山崖间嘶喘,唏嘘不已,尽管良久,还是难从红叶笔记中走出。至此,他已明白松间为何会有若干奇异紫花,巨蟒为何会被硕鼠诱引,明白了昔年缉盗天下衙门中酒、色、财、气几人是谁,更知晓了莫帮盛起衰落的因果,懂得了一部神奇秘笈虽可造就武林强者,亦可引发不测之纠纷......胡思乱想着,又想着人在世间的命运总不由己,心下竟漫过万般迷茫与无奈。

人,情,生,死,无奈,谋略,诡计,侠义,杀戮,博爱,卑鄙,豪放,平凡,壮烈......无数样的色彩构成了江湖的魅力,让人向往,又让人无奈,让人感慨,也让人如坠梦中挥之不去。唉,到底有没有一个安详欢乐的江湖?若有这么一个地方,又在哪里呢?怔怔半晌,李玄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心道:“看来红冰果属性极寒。倘若龙红叶所述是真,那我先前腹中的冰冷寒意岂不正是来源于它么。哎,这下糟了,难道为了平衡这种寒气,我还要去山崖顶找食紫冥花的花粉么。唉,如刀的山崖,凭我的本事,哪能上去啊!”如此想着,心头不由冷汗涔涔。

李玄正无奈着,突觉得丹田内似有一丝忽冷忽热的气息升起,心道:“不想它来,它却偏来!咦......不对,怎的刚刚冷罢又热了起来?”急忙坐定,盘膝吐纳。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那丝寒气来时,他盘膝吐纳了半晌时间,才将寒气完全消除。而这次却恰恰相反,只吐纳了一炷香的时间,丹田内的寒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玄心下奇怪,暗道:“若按红叶笔记所述,山崖顶上那片紫色花海和圆形巨石是她练功所在,难道落崖前我在那儿吸进了紫冥花毒,此时正与我体内的红冰果龙虎相斗?”这念头才来,却被另一念头否定,心道:“不对,不对啊!早先我在崖顶时,时间不是午时,且紫冥花皆是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花不开,我自是没吸到紫冥毒花粉。哎呀......该不会是这洞里有她遗下的花粉,被我无意中吸入了体内吧。唉,若真如此,可大大的不妙啊!嘿......难道没得选择,只能练成她那......什么的内力......可我没有宝源秘笈第二、三篇卷本,又从何练起......难道只能坐以待毙......”胡乱想一番,心下又道:“算了......纵然修成她那种非凡功夫又如何?说不定哪天丹田内集聚的阴阳双毒齐齐爆发,让我在冷热不定中,痛苦死去!哎呀......糟糕,这寒气怎么又来了?我快要死了么......难道我的吐纳之法对此不灵光了么?咦......这丹田内怎么又热起来了呢?”

丹田内如此寒热幻变不定,忽高忽低,忽寒忽暖,直如大海波浪似地一层层袭来。

李玄感觉丹田内所有气息从开始的时有时无,到后来寒热交替不止,简直像疟疾发作,让人一会儿似以单薄之躯迎风冒雪,艰难前行,一会又如裹紧棉衣置身热汤中,湿热无比。他正被寒热痛苦折磨的心神俱疲,却在一瞬间,忽冷忽热的感觉突然消失,整个身心像是突然跌入春天,四周全是暖洋洋的春光,不适的感觉不但没了痕迹,更不知踪影,来得快去得快,变化之快让他惊诧不已,难以置信。

万物性异,特色各具,因而才有四季变换,而四季变换是阴阳换位,种收两端的最好写照。春种秋收,夏雨冬雪,物极必反,是世间最基本最有规律的自然法则。

红冰果尽管性情奇寒,所生阴气却可化解人体内大燥大热之火,因此它虽是极阴极寒,也是阴性物中最具滋补调理的珍品,若非如此,哪能与紫冥花相克后还对龙红叶修习的内功有奇特的助推功效!可物极必反,虽优亦劣。红冰果因其阴寒之性,多食后必会令丹田饱受寒苦。寒苦重了,轻则经脉劲气不畅,重则性命堪虞。而李玄入洞前,曾因饥渴难耐,一口气吞下了四枚红冰果。这四枚红冰果虽然解了他的饥渴之忧,但因他一次食之过多,丹田这才会寒苦难当。依照如此,李玄丹田被寒气侵蚀,却又怎么有滂湃热浪之感呢?这却要得益他随后吞食了鸡冠巨蟒之蟒肉。

鸡冠巨蟒虽然性情凶恶,却通灵非凡,更是平衡天下阴阳的第一神物。要知阴阳交融相合方能圆转如意。鸡冠巨蟒生来荤素不忌,甚至第一毒花紫冥花都奈它不得,可见其自身化毒、解毒、去毒、平衡乾坤万物之能力,旷世无敌,千古仅有。

如今,这条被李玄一剑钉死在洞壁上的鸡冠巨蟒已有百年之久,早吸尽日月精华,融世间万物精髓,无论滋补精气还是助推人之能量,正是百年难遇的极佳物什。

精气素来藏于血液,这条百年鸡冠巨蟒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李玄一剑将其钉在洞壁上,正刺在它的七寸命门。这七寸命门犹如人之死穴,一击之下,再无可救。最为紧要的是,鸡冠巨蟒被一击命中,奋而挣扎中所有精气宣泄不出,致使头上鸡冠憋得涨爆,百年精气因此散于体内。这种自然养成极其罕有的精气在无迹无形中化入肉身,成了珍品中的极品。因此,李玄虽然只食了小块蟒肉,却可轻易将红冰果之寒毒化解。以功效而言,比龙红叶牺牲身体,培养紫冥花与红冰果龙争虎斗后形成的平衡劲气,珍贵了不止千百倍。所以,李玄丹田内出现这股不可捉摸的热浪,正是鸡冠巨蟒精血化解红冰果寒毒的状况。

鸡冠巨蟒若非有此功效,燕无敌何必千里迢迢,费尽心机,甘冒奇险的与之相斗?

李玄自然不知这些状况,还以为自己丹田内息被红冰果寒性中伤后,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后果。他闭目想了想,心道:“丹田内这股热浪该不会是诸葛东方的寒冰掌合着红冰果一起发作了吧?不对,不对......这二者都是阴寒之气,岂会一冷一热?而且我与巨蟒搏斗前,明明已将那丝寒气化解去了!哎呀,难道是先前鸡冠巨蟒喷射毒液时伤到了我?”李玄想到鸡冠巨蟒喷射的毒汁厉害无比,自己在最危急时,尽管挥袖拂开,未射中头脸等要紧部位,但衣衫上却沾染了许多毒液,不由暗自慌张起来。他检视了一下衣衫,见衣袖已被毒液腐蚀成了一个个大小不已的窟窿,暗叫侥幸,心想适才若真被毒液射中头颈部位的话,自己必死无疑。

洞外风雨虽然停歇,太阳却要坠入山间,洞内光线暗淡下来,秋夜如水,冰冷的寒意,缓缓地包围过来,慢慢地浸透裂隙洞中。李玄在这个秋天历经了十几年来所有的奇事怪事,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人与物,这是命运么?是坎坷的命运,或是不平凡的命运?他裹了裹衣衫,喃喃叹道:“这寒意不正似我现在的命运么!”

李玄倚壁而坐,固执的认为丹田寒热之苦是来自红冰果,倘若不勤加吐纳修习,寒冰痛苦发作起来,必会无穷无尽,念及此处,心志弥坚。他知自己先前使用的内功心法是江湖最普通的打坐聚气功夫,这些心法练久了,虽不能完全祛除寒毒,但对延年益寿倒还有些功效,更何况先前寒毒发作,自己吐纳片时,已解其忧。

如此,他便定下心来。眼观鼻,鼻观心,凝神丹田,缓缓吐纳,渐渐中觉得四肢劲气鼓荡,绵绵不绝,身心世界澄空无比,一股热息自丹田涌动而出,犹如泉水喷薄,层层叠叠,到后来,热息循着奇经八脉流转不止,如滔滔江河,滚滚不绝。

这百年巨蟒的精气确实非同小可。李玄这次只盘膝修习了三个时辰,自觉丹田暖热非常,周身舒坦,内息从未有过如此充沛,起身后,任意举手转身,跨步行走,都感到轻盈无比。

这变化虽让他觉得惊奇,但兴奋之余哪有余暇细细思量。为何同一种修习心法,之前修习了那么久总是进步甚微,而此时修习后,竟会有翻天覆地的神奇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