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亦真亦假
流转在大地上空的雾气,渐渐浓起来。天与地,虽然进入白日,但因有雾气汇聚,变得阴阴沉沉。
袁文门呼喝声中,不断缩小进攻沈无惧的空间,此举虽险,但威力更大。他围着沈无惧圆转的圈子越转越小,出手暗器的力道因距离缩短,变得更加凌厉强劲。沈无惧深知其厉害,所以一口真气提上来,催动身体飞旋不停,不敢稍有松懈。这时被激飞的石子暗器,有的还未落地,却又被袁文门飞奔圈转中以不可思议的手法接住,随手射了回来。如此循环利用,取之不竭,使沈无惧身处境地愈加危险。
阿莹在一旁看了,焦急万分,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场上二人,却在这时,一股极寒的力道扑面而至。
她大惊之余,如箭似地向右侧平飞出丈余,身形还未落定,已听‘嘭’的一声巨响。
段啸天被诸葛东方一掌击飞。
原来诸葛东方见袁文门与沈无惧斗将起来,激灵一下,从对四姑娘的歉疚中清醒过来。尽管他一向自视甚高,也最鄙视他人偷偷摸摸之行径,但先前被袁文门当众揭了伤疤后,自觉颜面无存,心知此事若流传出去,今后自己在江湖上便无法立足!既然事关自己在江湖上的声誉,岂不暗生杀心!不过,他先前听袁文门夸赞李玄在沙尘暴风来临时刻,曾不惜性命的拉他一把,因此萌生了放过李玄的念头。
这时见沈无惧与袁文门愈斗愈激烈,阿莹与李玄、段啸天亦被场上情势牢牢吸引,诸葛东方偷施杀招的念头再也忍不住,便暗运寒冰掌力,猝然击向段啸天和阿莹。
不过,诸葛东方因右手中了蝎毒,无法使足力气,所以左右两掌出手后,力道不一。阿莹因站在诸葛东方的右侧,且反应敏捷,所以能一跃闪开。而段啸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先前受过诸葛东方的寒冰掌,虽被李玄扶起,也只能勉强站住而已,此时被诸葛东方的左掌偷袭,岂能避开!段啸天‘啊呀’一声,摔倒在地上。
阿莹闪过诸葛东方的寒冰掌,惊怒非常,转头看去,见倒地的是段啸天而非李玄,心下稍安。此时她尽管关心沈无惧的安危,却也恼怒诸葛东方卑鄙无耻的偷袭。于是娇喝一声,扑了过去。李玄万万没想到诸葛东方会对阿莹和段啸天突施杀手,而放过自己。他微微一愣,见阿莹合身扑向诸葛东方,想也没想,也拔剑出手。
诸葛东方见李玄也扑了上来,怒喝道:“你找死么?若非看在袁......袁前辈的面上,早让你死了。”口中说着,左手将阿莹攻来的三招化解掉,又道:“小姑娘身手不错。哈哈,纵然你二人联手,我单臂拒敌,又有何惧!只可惜蝎毒害我,要不你怎能躲过我的‘连环三步杀’!”阿莹冷笑一声,道:“打不过就说打不过,何须找这些无用的理由!”说着,左手如刀,在诸葛东方喉间一晃,同时右手从左臂腋下穿出,拍向诸葛东方胸口的神藏、灵虚二穴。这一招,不但虚实相间,且动静相宜,其中虚招虚的让人眼花缭乱,神驰迷离,而实招实的却是快速绝伦,既狠且准,一实一虚混合,似杂乱无迹,但在诸葛东方看来却是厉害无比之招。
斗得分际,诸葛东方看出阿莹招式虽然厉害,内力却远远不够撑起招式的千变万化,心下暗想:“若非你是女流之辈,刚才左胸露出的破绽,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单臂一挑,破去阿莹接连攻来的虚招,与此同时,手臂微曲,放过其胸前露出的空隙,待她左掌击过来,反手一切,封住来势后,二指并拢,点向她腰间章门穴。
李玄见诸葛东方右臂不灵,只以左臂出招,心道:“你虽武功比我高出几十倍不止,但我若乘你蝎毒在身攻你伤臂,却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之行径。”他心念动处,脚步一错,手中鬼泣剑剑走偏锋,流光雪月刀法变为剑式,连削带砍,攻向诸葛东方左臂。
诸葛东方见李玄出手磊落,明知不敌,也不肯占自己半分便宜,倒是江湖少见的有骨气之人,心下暗赞,但因右臂受伤,害怕蝎毒上行后损伤心脉,因此不敢太过使力,只以左手与二人相斗,若非如此,纵然阿莹李玄二人联手,怕也不能与他斗过百招。
三人纵横跳跃,堪堪斗过十几招,李玄内力微弱,虽数次历险,还是凭着灵光一闪的变化,化险为夷。阿莹身法轻盈,足下灵活,每出一招,皆含繁复厉害的后招。但功夫之道,需内外兼修,她不但内力不够绵长,临敌经验也很少,因而连连错失良机。眼见再斗过三五招,阿莹与李玄败势更为明显,诸葛东方见状暗喜,不再顾及阿莹是女流之辈,招式加紧,一招接着一招中,单臂出手已越来越凌厉。
就在这时,三人猛听沈无惧一声长啸,不知用了什么身法,身子突然一缩一扭,竟从袁文门布下的石子阵中破阵而出。
沈无惧飞身冲出了诡异的石子暗器阵,足下毫不停歇,竟以比袁文门还要快的身法围着他反转起来。袁文门做梦也没料到,这个已被自己困在暗器阵中的沈无惧,非但没被自己出手的暗器击中,反而从阵中闪身而出,讶异之余,更多的是吃惊。而让他更吃惊的是,沈无惧脱身后不但没有跃开,反而围着自己快速反转起来。
袁文门不慌不忙,右手手腕一振,十几颗石子齐齐激射向沈无惧,同时左手五指张开,半伸半屈,犹如鹰爪般抓向沈无惧肩头。沈无惧见他使出此招,肩头一沉,避过这一抓,仰天长啸,大笑道:“你终究还是忍不住啦?这是鬼手手法么?”长笑中,足下急奔不停,绕着袁文门连连变幻的身形,出掌如风,连拍一十三掌。
这一十三掌可不简单,正是雁门三十六刀‘如封似闭斜步刀’中,唯一的连环掌刀。
袁文门见他掌势猛恶,心中一凛,反问道:“这不是鬼手手法,难道是擒狗屠猪的手法么?”口中说着,右手也已化成鹰爪式,出招之时,不住与左手鹰爪配合,极尽横扯斜拉之硬功。霎时间,只听得‘嗤嗤’声不绝于耳,迷雾中满是大力撕扯绫罗绸缎之音,正是袁文门以鹰爪式强行撕扯沈无惧拍来的掌劲,发出的声音。
强强对决,山崩地裂。尽管袁文门的鹰爪招式威猛凌厉,力道霸强,但沈无惧这一十三掌连环拍出,如催动起巨浪潮涌的排山倒海之势,翻滚中将他逼得不住后退。
袁文门暗自心惊,心知如此下去,自己即使撕破一层,沈无惧的另一层掌力还会滚滚而至,照此下去,自己不但将面对海啸般的滔天巨浪,更要面对前呼后拥叠加在一起的汪洋力量。袁文明不住后退,沈无惧步步紧逼,二人相距不过三尺,待等袁文门撕破沈无惧拍来的第九掌时,已觉双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他脑际飞转,还未想出妙法化解这硬碰硬的打法,却觉右臂一震,招式一缓,嘭的一声,胸口似被巨锤撞击。
沈无惧这一掌的力量岂止一掌!这一掌是后续四掌叠加来的力量,如排山倒海,浪催暗礁,端是凌厉。
袁文门胸口剧痛,只觉天旋地转,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蹬蹬后退几步,哇的一声,喷了出来。别看袁文门身形矮瘦,还没有百十斤重,可遭此挫折,依旧强悍至极。他后退时,虽喷出一口鲜血,但人在空中,右手在腰间一探,连连扬动。霎时间,几百根寒光闪闪的银针暴雨般射向沈无惧。沈无惧见他突施暗器,身形一扭,避了过去,正想猱身再追,却见袁文门左手一挥,抛出个黑圆东西。
黑圆东西被袁文门使力一抛,触地瞬间发出一声巨响,沈无惧耳畔‘轰’的一声响过,一股淡绿色的烟雾顿时升起,遮住了半个广场。谁也不知烟雾是否有毒,因此不待绿色烟雾弥漫开来,诸人忙以衣袖遮住嘴鼻。沈无惧对阿莹与李玄喝道:“屏住呼吸,小心有毒!”说着,足下使力,向前一窜,向袁文门隐去的方向拍去。
诸葛东方陡见如此变化,急忙撤招躲开,更因站在绿色烟雾的下风位置,见这烟雾怪异,岂敢再与阿莹和李玄缠斗!忙凌空一翻,跃出丈余,而阿莹和李玄闻听沈无惧的高声提醒,也都急忙闪开。
李玄一跃间,见段啸天兀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急忙一个地躺滚,抱紧他向烟雾的上风处滚去。
沈无惧一掌劈出,淡绿色的烟雾登时被他的掌风劈开。他闪身而过,极目望去,却哪还有袁文门的身影,微微一愣间,听得十几丈外袁文门如野猫泣鸣般的纵声长笑,道:“沈无惧,沈老贼,算你狠!咳咳......你记住了,此仇我若三年不报,非君子,你......咳咳......你等着......”听声音似在几十丈外的黑松林中。
沈无惧低喝一声,道:“还会等你报仇?今日咱们便来个了断。”身形一缩一弹,直入射出去的弹丸,霎时间,隐没在松林中。风吹绿雾散。诸葛东方没想到名震前朝江湖的鬼王高徒袁文门,竟会被沈无惧击败。他微一沉思,暗道:“听沈无惧口气,似乎袁文门最后出手的招式不是鬼手手法,难道......”他心念数转,脑际闪过袁文门五指张开,半伸半屈,形如鹰爪,以力破力,撕破沈无惧掌刀的手法,不禁一惊,喃喃自语道:“这不是鬼手手法,似鹰爪一路,但却又与江西鹰潭‘神风鹰爪’谢天蓝谢二哥的灵巧、犀利之鹰爪功略有不同。难道是北派鹰爪功夫?不对啊!北派鹰爪以河南鹤壁王家的‘鹤影鹰爪手’为首,而王家鹰爪功的步法以闪、跃、摆、腾、冲之法为主,其鹰爪出手虽刚劲有力,却不以内力见长,并且现在王家独苗单传,自五年前老爷子王鸿胪死后,只剩病公子王泰勉强支撑着家族。”
他正喃喃自语,听身侧有人应声道:“天下除了这两家会使鹰爪手,难道就没有别人会使了么?”
诸葛东方闻言一惊,循声望去,见是沈无惧去而复回,傲然地站在自己身侧不远。他想也没想,脱口问道:“还有谁会使鹰爪手?”沈无惧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大漠深处就有一个人。此人曾是谢天蓝父亲的入室弟子,名字唤作林东图,但因恶事被逐出了谢家,就此成了独行大盗。此人性情古怪,早已绝迹江湖多年了。”诸葛东方奇道:“大漠深处?难道此人便是林东图?但他开始所使的手法分明是传说中的鬼手手法!那......袁文门......”沈无惧见他一脸惊疑,叹息一声,指了指躺在远处季潭的尸体,道:“他是藏剑山庄的石二姑娘么?嘿嘿......既然他不是石婉柔,那么适才与我搏斗之人也可以不是袁文门!”略略沉吟后,又道:“你看他出手之势,貌似强大,其实只得鬼手手法之外形,而其发力、收力、弹射暗器的手法,诸多细微之处,与真正鬼手手法相差甚远。诸葛东方,当年你曾与袁文门的女儿袁四姑娘有过一段情缘,如今会认不出他?这说不通啊!”
李玄、阿莹、段啸天听了,也感到奇怪。
诸葛东方闻言,脸现愧色,却一闪而过,淡淡道:“沈先生这话问得没有道理。当年我是与袁文门的女儿袁四姑娘往来,我又不是与他本人往来,怎会非要识得他?”
沈无惧哈哈大笑,道:“有道理。不过,女婿不敢见老泰山,老泰山怎会喜欢女婿?嘿嘿,似你这倔驴样的脾性,世上少有,袁四姑娘能喜欢上你,却真是少有啊!”
诸葛东方面现难堪,细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站在沈无惧身侧的李玄,模仿着沈无惧的语气,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确实少有,不过似他这等脓包,竟有人喜欢,也当真少有。”
阿莹面色一红,明白诸葛东方含沙射影之意,道:“你笑我吗?好,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手段。”诸葛东方仰天一笑,神情似悲似喜,叹道:“你的手段?嘿嘿......难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嘿嘿......适才若非我手下容情,放过了杀你的机会,你这会儿还敢嚣叫手段!”阿莹知他此言非虚,先前出招时,她胸前露出空门,若不是诸葛东方念及她是个女儿家,有意避之不攻,转而强攻她腰际的章门穴,她即便不死,也要身受重伤。这一点,也被先前身在袁文门暗器阵中的沈无惧看到。他此刻听诸葛东方这样说,不由点了点头,叹道:“确是如此。看来你身在朝廷,但良心未泯。你走吧,老夫不为难你。”言毕,闪身让开一条路。
岂知诸葛东方听了沈无惧的话,却怪眼一翻,冷冷道:“谢过了。在下可不是苟且偷生之辈!”
他深吸一口,又道:“沈先生,当年你随汉王杨谅反叛朝廷,失败后,早已成了朝廷缉拿的要犯,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改,还要包庇牵涉富贵镖的人,其罪要加一等啊!现下,既然被我遇见,若就此放过你,却是对不住朝廷颁赐给我的这块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