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星宿》(二十七)
八月廿九,今天是“口星”云轻愁主持。
自从中秋佳节那天开始她和强妙娃就忙了,天天为教中艺人们装扮,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
音乐大气,云轻愁在乐曲中登台,轻启朱唇,用动听的歌喉演唱了这一首《月尊》。
“从过去到今天,
江湖风起云涌。
别人又有谁能给它一份真正的宁清。
洁新的月光下,
虔心去膜拜尊敬……
所有的信念,
不凡中……建定……
几人不曾盼望,
没有刀光剑影。
在血雨腥风中迷茫,
迷茫为何去赢。
技艺是用来创造,
不是无谓的争斗,
难分清……
何为荣辱,何为重……
月尊月尊在心中,
明月照人境。
不求相争于世,
不争利名。
您永远在人世中,
永在人心中。
只不过……
化作青云,伴清风……”
重唱时,最后一句的“风”字用的是高音,台下报以热烈的掌声同样高涨。
接着,云轻愁又高上一个声调从“月尊月尊在心中”这句又重唱了一遍,高音部分当真是难上加难,就连台下众听者观者又报以雷动的掌声都高了一个调。
“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声,难得难得。”“好,不是一般的好。”“精彩,不愧是姜教主的未婚妻,到底是鄂护法的学生呀。”“这位云姑娘的声音直若天人。”“果然不同凡响。妙,绝妙。”“‘口星’的确唱的不错,不过大家也是客气了。”
就在云轻愁绕梁三日的余韵未消之际,宰父大族长的两个侍从上台了。
“不才边真谎。”“不才顾弄虚。”
“上台鞠躬。”俩人一起说的一起鞠的躬,边真谎站右边,顾弄虚站左边。
边真谎先开的口,“瞧我们哥儿俩的名字多好呀,一对儿没实话的。”
台下有笑的了。
顾弄虚道:“欸,有这名字说谁谁也不跟我们急,反正说的都是假话。那今天咱们说个什么呀?”
边真谎道:“说那一人一句的。”
顾弄虚道:“欸,这好,那咱怎么说呀?”
边真谎看了顾弄虚一眼,道:“不是说了吗?一人一句嘛。”
顾弄虚道:“是呀,一人一句什么词儿呀?”
边真谎道:“一人一句嘛。”
顾弄虚道:“我知道一人一句,怎么说呀?”他看似有点急了。
边真谎道:“怎么你就听不明白呀?就这么说,今天给大家伙儿说个一人一句的。对,一人一句的。这一人一句呀就得一人一句。可不,就得一人一句。咱们今天可得好好儿一人一句一回。那是,好好儿一人一句。那今天就一人一句了。一人一句了。一人一句太一人一句了。嘿,一人一句还真一人一句。嗨,一人一句了。啊,一人一句呀?好,谢谢大家。”他一个人说两个人的词,说完一鞠躬就要下台。
不等张屋峻叫倒好,顾弄虚就把边真谎的胳膊拉住了,“就这么说呀?这么说人家用臭鸡蛋把咱俩给砍下去。”
边真谎道:“会吗?那拣几个不怎么臭的咱俩一会儿宵夜。”
顾弄虚道:“财迷呀。”
“哈哈哈……”
边真谎道:“其实这是跟大家伙儿开个小玩笑。哪能真那么说呢,今天咱们给大家好好儿说说咱们天外族的人、物、事。”
顾弄虚道:“欸,说说这个好。”
边真谎道:“要说我们天外族的人天南海北哪儿都有,还有外国的。”
顾弄虚道:“那不假。”
边真谎道:“可凑到一起不是整天琢磨着怎么干坏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冷哼了几声,台下大多数人不看都知道是邵公公身边那个小子。
顾弄虚道:“可不。”
边真谎道:“其实我们天外族就是一个寻求安宁的世外之地。”
顾弄虚道:“是嘞。”
边真谎道:“那首先说就有一个事儿比较麻烦。”
顾弄虚道:“什么事儿呀?”
边真谎道:“就是大家语言一定要统一,客随主便,全都要说咱们国家的官话。”
顾弄虚道:“不错,要不谁也听不懂说的是什么,那日子没法儿过了。”
边真谎道:“咱们自己人还好办点儿,可外国人就麻烦了。”
顾弄虚道:“是吗?”
边真谎道:“可不,还闹了不少笑话呢,就拿那个洋人撒泼儿闷来说吧。”
顾弄虚道:“哦,那人叫‘撒泼儿闷’。”
边真谎道:“咱先说清楚,可不是人家撒起泼来还嫌闷,人家的名字是译音。”
顾弄虚道:“对,按照人家国家的语音念叫‘撒泼儿闷’。”
边真谎道:“那不那天,小伙子撒泼儿闷一早起来出房门,我看见了跟他打招呼,我说:‘哟,撒爷您起来了。’”
顾弄虚道:“好嘛,还仨爷呢,有俩爷没有呀?”
边真谎道:“捣什么乱呀?”
顾弄虚道:“好好,不捣乱不捣乱。”
边真谎道:“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
顾弄虚道:“说什么了?”
边真谎道:“他带着股洋味说:‘是呀,在被窝里趴着也见不着你呀。’”
顾弄虚道:“嘿……看来人家外国没那么客气的。”
边真谎道:“我又说:‘你可真逗,咱们一起早点吧。’”
顾弄虚道:“他又说什么了?”
边真谎道:“他说:‘放心,我会早点下地干活的,不会慢的。’”
顾弄虚道:“好嘛,他当你是催他早点儿干活去呢。”
边真谎道:“干活儿着什么急呀?先吃饭先吃饭。我就带他去饭堂二楼了,那天早点不错。”
顾弄虚道:“吃什么呀?”
边真谎道:“葱花儿排骨面。”
顾弄虚道:“行,挺好。”
边真谎道:“我盛了两碗过来,特意给撒泼儿闷多放几块儿排骨,他吃的那个香呀。”
顾弄虚道:“好饭食嘛。”
边真谎道:“这时厨师傅过来了,就问他味道好不好。”
顾弄虚道:“他说的什么呀?”
边真谎道:“太好了,你的屁股实在太好吃了。”
顾弄虚道:“屁股呀?”
台下那个笑呀。
顾弄虚道:“那是排骨,屁股像话吗?”
边真谎道:“幸好厨师傅不是女的,要不非骂街不可。他可能也觉出说的不对了,还找补一句呢。”
顾弄虚道:“一句什么呀?”
边真谎道:“我是说好吃,好吃得我想烫锅。”
顾弄虚道:“还挺讲究的,要到厨房帮忙刷刷锅,开水烫烫去油是吧?”
边真谎道:“什么呀?他说的是‘好吃得想唱歌’。”
顾弄虚道:“哦,唱歌呀?我说他也太勤快了吧,刚吃完早点就烫锅去,不管别人吃没吃呢。”
边真谎道:“等排骨汤都喝完了,他又说了,‘你也吃完了吧,咱们下流吧。’”
顾弄虚道:“什么下流呀?那是下楼。”
边真谎道:“我说这两天立冬了,门口有还没来得及铲的冰,你小心地滑。”
顾弄虚道:“是呀,别摔着。”
边真谎道:“他又误会了,跟我说:‘放心,我会小心地滑的。’说完,人家撒泼儿闷在那儿打上滑刺溜了。”
顾弄虚道:“嘿……长不大是怎么着。”
边真谎道:“他听说咱们这儿过去有人给自己起外号叫‘踏雪无痕’。”
顾弄虚道:“那是夸自己轻功盖世。”
边真谎道:“他说自己那个叫踏冰无痕。”
顾弄虚道:“那有什么用呀。”
边真谎道:“我还跟他说呢,你会踏冰无痕,我还会踏水无痕呢。”
顾弄虚道:“哟!你还练过‘蹬萍渡水’呀?”
边真谎道:“我能蹚小河沟儿。”
顾弄虚道:“去!那你上岸以后不还留下一长串儿脚印儿呢嘛?那能叫‘无痕’?”
边真谎道:“你傻呀,不会脱了鞋再蹚吗?把鞋提溜到对岸再穿上不就没鞋印儿了吗?”
顾弄虚道:“行啦。”
边真谎道:“欸,你说,要是一个人把‘蹬萍渡水’、‘踏雪无痕’,还有什么‘金雁功’、‘梯云纵’,外加‘凌波微步’、‘八步赶蟾’、‘七步追魂’,反正他把所有的轻功都练了,是不是在天上就下不来了?
顾弄虚道:“不用那么费事儿,只要你豁得出去让盐齁儿就能办到了。”
其间笑声不断。
边真谎道:“其实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人家撒泼儿闷现在已经对咱们的官话了如指掌了,来之前还给我出了一个上联儿呢。”
顾弄虚道:“哟,他还会作对子呢?”
边真谎道:“都当跟你似的,不读书,睡懒觉儿,不记岁数儿,不认道儿。”
顾弄虚道:“谁呀?快说说出的什么上联。”
边真谎道:“‘猫猫猫腰’,就是猫猫下了猫的腰。我还给对了个下联儿。”
顾弄虚道:“猫四条腿走道儿还猫个哪门子腰呀?那你对的什么呀?”
边真谎道:“‘狗够狗后’,说一条狗后屁股痒痒,用爪子去够。”他还做着动作。
顾弄虚道:“就别使相儿了,难看不难看?”
边真谎道:“怎么样?高联吧?”
顾弄虚道:“什么高联呀?”
边真谎道:“怎么也比让那掏粪老头儿哭的那俩强吧?”
顾弄虚道:“嗨,跟他们比个什么劲儿呀。”
边真谎道:“再说说新近上崖的花森。”
顾弄虚道:“他又怎么了?”
边真谎道:“一上崖,他有个东西就让大家伙儿犯琢磨劲儿。”
顾弄虚道:“什么呀?”
边真谎道:“那东西是个铁制的小人儿,不到一尺高,穿着打扮跟花森差不多,一直摆桌儿上。”
顾弄虚道:“是不是小孩儿玩意儿呀?”
边真谎道:“你傻呀,花森都多大了,还玩小孩儿玩意儿呀?”
顾弄虚道:“那是什么呀?”
边真谎道:“当时咱们崖上的力老爹就猜测可能那是他祖宗的像,中国人供奉祖先牌位,外国人供像,而且还是铁像。”
顾弄虚道:“哦……也是。”
边真谎道:“突然有那么一天,力老爹气气哼哼地找叶先生来了。”
顾弄虚道:“什么事儿呀?”
边真谎学力老爹,道:“叶先生呀,您快去看看吧,那花森太不像话了,他竟然打他祖宗铁像的头。”
顾弄虚道:“哟,那他是太不像话了,咱们中国的礼法可不容他这么干。”
边真谎道:“叶先生一听就立刻去了,到花森那屋儿一看他还打呢,叶先生赶忙喝止,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尊敬自己的先辈。”
顾弄虚道:“是得好好说说他,俗话说的好,‘百善孝当头’,外国就是没这句话也得有这个道理。”
边真谎道:“花森当时就一愣,一说清楚了我们才明白。敢情不是他祖宗的铁像,那是敲核桃用的,把核桃放铁人儿嘴里,一打铁人儿的上边核桃就开了。”
顾弄虚道:“啊?敢情一核桃夹子呀!”
边真谎道:“也难怪闹这笑话儿,以前没见过呀。当然了,咱们的东西外国人也认不太全,就拿嘻太郎来说吧。”
顾弄虚道:“那个东瀛浪人?”
边真谎道:“刚上崖的时候我送给他一样儿东西他就不认识,把他给稀罕的,还特意找了几朵花插里,摆在自己的茶几上,我一看就说你赶快拿下来吧。”
顾弄虚道:“怎么呢?”
边真谎道:“那是一夜壶。”
顾弄虚道:“嘿……当花瓶儿了。”
台下看似没有不笑的。
边真谎道:“哟,你知道呀?甭问,跟嘻太郎一块儿守着那花瓶儿喝的茶。看,俩人儿多有情调。”
顾弄虚道:“什么情调呀?”
台下有起哄的了,“吁……”
边真谎道:“甭问呀,当时一准儿是乐的嘴角儿咧到脚后跟儿了。”
顾弄虚道:“脚后跟!能咧到耳朵根儿就够瞧的了。我得多大的嘴能咧到脚后跟上去?”
边真谎道:“那是因为你不光嘴大,而且脸还长,下巴都耷拉到地了。”
顾弄虚道:“去你的吧。”
边真谎道:“行了,好好说说你吧。”
顾弄虚道:“就是。”
边真谎道:“要说虚哥对新事物的接受,在我们那儿算快的。”
顾弄虚道:“其实我这人就是随得方就得圆。”
边真谎道:“我们那儿有个叫‘守伏托啦斯基’的,把面包的做法带上了我们天外崖。”
顾弄虚道:“对,面包就是洋人的一种主食,相当于咱们这儿的馒头。”
边真谎道:“人家虚哥早晨起来拿那洋玩意儿当早点,吃面包抹蜂蜜。”
顾弄虚道:“欸,不错。”
边真谎道:“对吧。我们虚哥还口儿重,吃那色儿重的蜜。”
顾弄虚道:“啊,那应该是秋季蜜里的荞麦蜜,深琥珀色的。那东西好,补中益气。”
边真谎道:“欸,对。要不管你叫‘虚哥’呢,你可不得好好儿补补吗?”
顾弄虚道:“行啦行啦,说正题吧。”
边真谎道:“好,还说蜂蜜面包的事儿。不过虚哥更洋气,守伏托啦斯基的面包是发面儿的,那个虚哥不吃。”
顾弄虚道:“那吃什么的?吃死面儿的?”
边真谎道:“可不,而且不吃那圆的方的三角的。”
顾弄虚道:“是呀?那吃什么形状的?”
边真谎道:“吃细长条儿的,跟筷子那么细。”
顾弄虚侧首看了看大家伙,“是不是有时也吃那宽条儿的呀?”
边真谎道:“对,有时也吃。”
顾弄虚道:“啊,那就对了。”
边真谎道:“吃之前先下锅煮。”
顾弄虚道:“煮?面包不应该是烤的吗?”
边真谎道:“煮出来又白又滑。”
顾弄虚道:“对,还筋斗儿呢。”
“捞上来盛碗里。”边真谎边比划边道,“两大勺儿色儿最深的蜂蜜一抹。”
顾弄虚道:“我吃色儿多深的呀?”
边真谎现在的动作好像是用筷子在碗里翻着什么。
顾弄虚道:“欸,我说,抹个蜂蜜至于那么拌吗?”
边真谎的动作又变了,改成往嘴里挑,道:“吃着吃着,坏了。”
顾弄虚道:“怎么了?”
边真谎道:“蜂蜜里的葱花儿塞牙了。”
顾弄虚道:“蜂蜜里有葱花儿吗?”看意思他有点急了。
台下遂又有起哄的了。
边真谎接着道:“有时也搭配点儿菜吃,弄点萝卜块儿黄瓜条儿。”
顾弄虚道:“对,有时还煮点儿白菜呢。”
边真谎道:“后来越吃越讲究。”
顾弄虚道:“嗯。”
边真谎道:“又加上韭菜炒鸡蛋什么的,再来两瓣儿蒜。”
顾弄虚道:“还就蒜?”
边真谎道:“面包抹蜜,多好。”
顾弄虚道:“那是吃炸酱面!”
台下那个笑呀,鼓掌、起哄的都有。
边真谎道:“虚哥吃东西就爱标新立异。”
顾弄虚道:“什么标新立异呀?”
边真谎道:“那怎么也是与众不同,咱们一天三顿饭都吃什么呀?”
顾弄虚道:“吃什么呀?”
边真谎道:“早上起来喝碗豆浆,来两三根油条。”
顾弄虚道:“欸,北方有叫‘馃子’的。”
边真谎道:“能吃的再来点儿茶鸡蛋呀,火烧什么的。”
顾弄虚道:“对,早起多吃点儿不碍的。”
边真谎道:“中午吃好些,来俩炒菜,弄个软炸肉片,辣子鸡丁,盛四两米饭那么一就。”
顾弄虚道:“好,不错。”
边真谎道:“晚上就少吃点儿吧。”
顾弄虚道:“那是,少吃一口舒坦一宿嘛。”
边真谎道:“不过倒是可以喝上二两。”
顾弄虚道:“可不,忙了一天了,反正晚上也没事了。”
边真谎道:“天热喝点儿清凉葡萄酒,天冷就烫点儿烧酒,来上一盘水饺。一般晚饭过后就别再吃别的了,水也尽量少喝,完事早点儿睡。”
顾弄虚道:“不错,早睡早起,夜宵就免了吧。”
边真谎道:“先别那么说呀,回头都不给咱扔鸡蛋了。”
顾弄虚道:“谁还真给你预备鸡蛋呀?”
“哈哈哈……”
边真谎道:“那你说这一天饭食怎么样?”
顾弄虚道:“不错呀,挺好的。”
边真谎道:“那是我们那么吃,而虚哥就不一样了。”
顾弄虚道:“你还想说我什么呀?”
边真谎道:“首先说这早饭吧。”
顾弄虚道:“我吃什么呀?”
边真谎道:“吃……糖堆儿蘸卤虾酱。”
顾弄虚道:“那是味儿吗?”
边真谎道:“午饭吃糖炒栗子就蒜苗。”
顾弄虚道:“好嘛。”
边真谎道:“到了晚上得少吃,喝山泉水。”
顾弄虚道:“光喝山泉水呀?”
边真谎道:“哪儿能呀?怎么也得有干的呀。”
顾弄虚道:“是呀,干的是什么呀?”
边真谎道:“冰块儿。”
顾弄虚道:“冰块儿是干的呀?”
边真谎道:“不是干的还是稀的呀?”
顾弄虚道:“嘿……”
边真谎道:“吃山泉水就冰块儿。”
顾弄虚道:“直接喝凉水不就完了嘛。”
边真谎道:“那饭食怎么样?”
顾弄虚道:“疯子才那么吃呢!”
场下其间的笑声自是不用言表的。
边真谎道:“急什么呀?理儿不歪笑不来嘛。”
顾弄虚道:“那也别光说我呀。”
边真谎道:“废话,说别人谁不揍我呀。”
顾弄虚道:“前面几个你不都说了吗?”
边真谎道:“不是都不在跟前儿嘛。”
顾弄虚道:“那就再说说不在跟前儿的吧。”
边真谎道:“那就说说我们崖上一位身份最高贵的人物,白雪公主。”“一位身份最高贵的人物”,说这些字时他用的语气比较重,“白雪公主”几个字用的语气更重。
顾弄虚道:“说的对,那是我们崖上唯一的一位贵胄。”
边真谎道:“不过人家是外国的一位公主,因为长得白,故此得名。”
顾弄虚道:“欸。”
边真谎道:“要说白雪公主也够苦的,打小儿母亲就不在了。”
顾弄虚道:“是够苦的。”
边真谎道:“他的父亲后来又娶了一位年轻的夫人,这位后妈可不怎么待见白雪公主。”
顾弄虚道:“那因为什么呢?”
边真谎道:“不是亲生的倒还其次,主要是因为白雪公主太漂亮了。”
顾弄虚道:“哦,她嫉妒。”
边真谎道:“她有时跟自己闺中密友锡镴镜公主聊天……”
顾弄虚道:“这希拉静公主是哪位呀?”
边真谎道:“你不知道?”
顾弄虚道:“不知道。”
边真谎道:“锡镴镜公主嘛,就是《四郎探母》里铁镜公主的后人。”
顾弄虚道:“好嘛,到这辈儿改锡镴的了。”
边真谎学锡镴镜公主,“我说大姐呀,你这个闺女呀长得怪好看的……”
台下全乐了,因为边真谎的口音。
顾弄虚立刻把他给拦住了,“喂喂喂,这锡镴镜公主怎么口儿那么侉呀?”
边真谎道:“那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家里的西席是河南府的。”
顾弄虚道:“河南府的?还不如请直隶的呢。”
边真谎道:“那你就别管了。大姐呀,要是没这个闺女呀,你准是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儿。”
顾弄虚道:“天下第一?”
边真谎道:“其实我也纳闷儿,她真能是天下第一吗?那‘大苍蝇’呀,‘银面砒霜’呀,外加你,哪个长得不够意思?”
顾弄虚道:“提我干吗呀?”
边真谎道:“你嫌自个儿长的不够意思?”
顾弄虚道:“什么不够意思呀?”
边真谎又拉回正题,道:“说者无意听者可有心。那天,白雪公主把皇家宫廷乐队叫来,要听音乐。”
顾弄虚道:“哦,人家公主喜欢听音乐。”
边真谎道:“领头儿的乐师穿的挺体面,等公主示下可以开始以后,掏出乐器,走着,‘竹板儿打,进街来。打竹板儿,笑颜开。’”
顾弄虚道:“这皇家乐师是要饭的呀?”
边真谎道:“要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顾弄虚道:“戏曲人家也听不太懂。”
边真谎道:“那……香菜,辣青椒……欸,勾葱、嫩芹菜欸,扁豆、茄子、黄瓜……”
顾弄虚道:“好嘛!人家白雪公主听卖菜的吆喝呀?”
边真谎道:“废话,我知道听什么呀?反正有一个不完了吗?”
顾弄虚道:“行行行,不跟你较那个真儿了。”
边真谎稍稍息了“怒”,把脸又转向大伙,顿了一会儿,“我说到哪儿了?”
不待张屋峻讥讽台上这两位优人,顾弄虚立刻道:“说到卖菜吆喝那儿了。”
边真谎道:“哦,对,香菜……”
顾弄虚道:“出去卖去!好嘛,还没走呢。行了行了,说到人家听什么不较真儿了。”
边真谎道:“反正人家听的是好高雅的音乐。”
顾弄虚道:“那是。”
边真谎道:“那继母旁边暗处看着,心里恨的慌。”
顾弄虚道:“哟,就为了白雪公主比她漂亮呀?”
边真谎道:“也不全是,在人家的国家里,夫人是可以继承丈夫的皇位的。只要她丈夫没有后代可以继承大统。”
顾弄虚道:“是吗?
边真谎道:“中西方不一样。咱们大明朝是什么规矩呀?好比张三嫁给李四,那之后怎么称呼张三呢?”
顾弄虚道:“李门张氏呀,叫李张氏也行。”
边真谎道:“要不再简单点儿,张氏。”
顾弄虚道:“欸,怎么着也得带着娘家的姓氏。”
边真谎道:“可在西方,张三嫁给李四,张三直接就改叫李三,完全是丈夫家的人,自然就可以继位丈夫的大统。”
顾弄虚道:“看来外国不怎么男尊女卑。”
边真谎道:“可也就是这规矩坑了白雪公主。”
顾弄虚道:“哟!那白雪公主可得小心着点儿。”
边真谎道:“小心有什么用呀?那时白雪公主还小,不像这会儿。”
顾弄虚道:“也是。”
边真谎道:“那位夫人暗地里找了一个猎户,许以好处,叫他暗害白雪公主。”
顾弄虚道:“哟,那可坏了。”
边真谎道:“但是天可怜见,吉人自有天相,那位猎户没舍得加害白雪公主。”
顾弄虚道:“还是上天垂怜人家。”
边真谎学猎户,“你这个小妞儿长的咋那好看呢?”
又是一片笑声。
顾弄虚道:“得,这个猎户和锡镴镜公主的西席还是老乡。”
边真谎接着学,“得咧,你快跑吧,以后可千万别让你那后妈见着。”
顾弄虚道:“对,见着还得出危险。”
边真谎道:“可跑又能往哪儿跑呢?”
顾弄虚道:“对呀,没别的容身之地呀。”
边真谎道:“最后没办法,只好一个劲儿地往森林深处跑,跑到实在没力气了就晕那儿了。”
顾弄虚道:“您瞧瞧。这是招谁惹谁了?”
边真谎道:“这时来人了,而且来了七个。”
顾弄虚道:“哟,不是坏人吧。”
边真谎道:“不是,是七个住在森林里的小矮人,一看见咱们可爱的白雪公主立刻救回家去了。”
顾弄虚道:“还得说人家有福。”
边真谎道:“回家以后立刻救治,有给捏肩的,有给捶背的,有给捶腿的,还有给捏脚的。”
顾弄虚道:“没有给洗脚的呀?好嘛,听着像七个碎催。”
边真谎道:“救好了以后就暂时住在七个人的家里。”
顾弄虚道:“对,先找个栖身之地暂避一时。”
边真谎道:“可那天这位夫人又和闺中密友聊天,也不知道谁走漏的风声,锡镴镜公主又提到了白雪公主。大姐呀。”
顾弄虚道:“换个西席改改口儿好不好呀?”
边真谎道:“在这个皇宫里呀你是最好看的,你让你那闺女去树林子里住也好。要不咋显出你来是吧?”
顾弄虚道:“这位公主嘴怎么那么碎呀?”
边真谎道:“这位夫人一听,心里又起歹意。”
顾弄虚道:“可最后还是脱险了。”
边真谎道:“不错,让别的国家一位世子给救了。”
顾弄虚道:“我说什么来着。”
边真谎道:“世子一看白雪公主那么美丽可爱,当时跪下就求婚。”
顾弄虚道:“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边真谎站着学那位世子,“我说公主呀。”
笑声继续。
顾弄虚道:“多好呀,他们仨人儿一个村儿里出来的。”
边真谎道:“你长的实在他娘的太好看咧。”
顾弄虚道:“什么口吻呀?”
边真谎道:“你嫁给我算了,我这个人儿可好了。”
顾弄虚道:“有什么好呀?”
边真谎道:“俺百折不挠不认输。”
顾弄虚道:“哦,那可是难能可贵的品性。”
边真谎道:“你想吧,俺玩牌输了从不给人钱。”
顾弄虚道:“哦,就那么不认输啊!总耍赖也不成呀。”
边真谎道:“后来人家白雪公主因为厌倦了宫廷里复杂没意思的争斗,这才上的我们天外崖,成为天外族的族人。”
顾弄虚道:“欸,要没点儿什么变故谁乐意大老远地背井离乡呀?”
边真谎道:“当然了,也有那被救上天外崖的。”
顾弄虚道:“谁呀?”
边真谎道:“你忘了,乌单强呀?”
顾弄虚道:“哦,那小子。”
边真谎道:“当时发现他的时候,是毛儿也都干了,爪儿也都净了,脑袋也耷拉了,眼儿也眯缝儿了。”
顾弄虚道:“眼看玩儿完了。”
边真谎道:“可还没等玩儿完就让咱们的大族长看到了,立刻提溜上天外崖,族里的老少先用草给他搭个鸟窝让他舒坦舒坦。”
顾弄虚道:“对,他就那么才舒坦。”
边真谎道:“而后族人们又给他找药,连治鸡瘟、禽伤寒的药都给找了。”
顾弄虚道:“也对,是得预备点儿。”
边真谎道:“我还给他编了个鸡筐呢,就怕他伤病中扑棱起来。”
顾弄虚道:“结果还没来得及扣住他,他就扑棱得厉害起来,还把徐、沙二位长老给伤了。”
边真谎道:“把乌单强治好了不要紧,这才引出来后面的一段,乌单强无德大昧良心,叶先生智杀孽情强人。”说完,他打怀里掏出一块小木头,可没地方拍。
顾弄虚一看冲台下道:“这好,他要说书了,咱们大家伙儿好好听听。哎哟!”
边真谎照他脑瓜顶上拍了一下醒木,拍完了就跑。
“回来!”顾弄虚在后面边追边叫,上前一把抓了过去。
边真谎一矬身子,滴溜溜转到了顾弄虚的身后。顾弄虚回手一下按住他的脑袋。边真谎身子使劲前蹿,整个人平躺在了台上,劲挺大,还把顾弄虚也给带躺下了。
台上二人躺成一条线,顾弄虚一手抓着边真谎的头顶,那样子实在可笑,众人自有一阵“嘻嘻哈哈”。
接着,二人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给挤了一样,从“一”字渐变成“人”字,可就是不见他们本身有什么太明显的动作。
这时顾弄虚改抓边真谎的后脖领子,又给提到台前。
边真谎道:“放开放开,欺负人是怎么着?仗着会些许‘豆角儿’之能就欺压良善。”
顾弄虚道:“我是一厨子是吧?怎么还‘豆角儿’之能呢?”
边真谎道:“你这人什么都不懂,两个人比武那就叫‘豆角儿’。”
顾弄虚道:“那叫‘豆角儿’吗?那叫角斗。”
边真谎道:“啊?角斗呀?我说了好些年‘豆角儿’了。”
顾弄虚道:“好嘛。”
边真谎道:“对,你仗着会些许‘脚豆儿’之能就欺压良善。”
顾弄虚道:“我又改修脚的了是吧?就欺负你了怎么了?不知道江湖的规矩吗?弱肉强食,现在我把你战胜了。”
边真谎道:“对,‘蘸剩’,蘸完酱吃剩下的。”
顾弄虚道:“我是剩萝卜头子呀?你小心我的暴脾气。”
边真谎道:“豹脾气没看出来,驴脾气倒看出来了。”
顾弄虚道:“把我惹毛了我可踢你呀。”
边真谎道:“还是驴吧?”
顾弄虚道:“我真踢你呀。”
边真谎道:“哪能呀?这不闹着玩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爱玩儿爱闹爱上吊。”
顾弄虚道:“上吊呀?”
边真谎道:“你再不撒手就真上吊了。你难为我干吗呀?俗话说的好,一笔写不出两个‘边’字。”
顾弄虚道:“喂,我可姓‘顾’啊。”
边真谎道:“那一笔就更写不出了不是?”
顾弄虚道:“嘿……你还真有的说。”
边真谎道:“至于吗?不就拍你拍得重了点儿嘛,你怎么还真着急了呢?”
顾弄虚道:“那是重了点儿吗?再说你以为我把你揪回来就为你拍我一小木头儿呀?”
边真谎道:“那是为了什么呀?”
顾弄虚道:“你怎么还没说就下台了?”
边真谎道:“还说什么呀?早被劳先生编成书说了个遍了,谁不知道呀?”
顾弄虚笑道:“是呀?”
“不才边真谎。”“不才顾弄虚。”
俩人一起边鞠躬边道:“下台鞠躬。”
台下当然是掌声和叫好声不断,尤其是阳冰盘和阴红轮,为了他们的默契。
他们为优子这个行业找到了另一种方式,但也不是首创,类似的就有汉代的俳优、唐代的参军戏,还有宋元时的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