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重生
也许每个人的濒死体验都会不同,当然,很少有人可以告诉别人那是怎样的感受。已知的极少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感觉也不尽相同。
有人声称看到自己的躯体,灵与肉的分离,有人看到光引导着自己远去,有人快速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还有人与去世的亲人重逢……
哪一种记忆都很奇妙,我则仿佛流连在时空夹缝之中,得不到解脱,是自己的执念还是被尘世间的感情羁绊如此不得而知,不过总算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体验,一切痛苦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吧。
当我看到自己的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医生与护士放弃治疗,爸妈和病房中爱着我的人泪崩,感受到的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浑身煎熬了许久的疼痛逐渐被抽离,生命最后时刻,短暂的灵与肉合而为一,看到了周围的世界,只一瞬间,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感觉自己重新飞升起来。
这一次大概没救了,医生摇摇头走了出去,护士开始快速撤掉我身上的各种器械。输液针头最先拔下,然后是氧气管……
“文静!你不能死!”张皓突然冲我大喊。
正在无限飞升的灵魂,仿佛突然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牵扯,跌落下去。
剧烈的疼痛、咳嗽……伴随着还未来得及撤掉的心电图重新跳动起来的嘀嘀声,我意识到自己回来了。
病房顷刻间爆炸了一样,杂乱无序的各种声响一股脑涌进我的耳朵。
自主呼吸恢复,感受到疼痛,喉咙处的刺痛难以忍受,全身插管的地方似乎都火烧一样,痛苦的呻吟起来,恶心、头痛欲裂,各种喊叫声,人影,灯光,直到一针下去,各个级别的痛苦均渐渐缓解,平静下来,进入梦境……
他抱着我,在黑夜中走在外面深蓝的天空下,没有雾霾,月亮又圆又亮,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但是没关系,只管紧紧地抱住他就好了,永远也不想松开。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永恒的安宁与幸福。
……
“你太懒了!快睁开眼睛!”我耳边响起他的声音,“雾霾都散了,我要带你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被突然唤醒的我有些糊涂,努力了一下,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什么时候睁眼都成了需要花力气的事情?
面前的影子从模糊到清晰,是一个男人,熟悉又陌生。
我在梦里见过他,那种甜蜜的感觉还荡漾在心间,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阳光的笑容让我觉得很温暖,我也忍不住冲他笑起来。
“今天有进步!”他笑着说,眼角有泪水。
我不由得想抬起手帮他擦,可是努力了一下,发现只是手指动了动,我是怎么了?我一急之下眼泪流了出来。
“别急!”他顺着我的目光看着我的手指,握上去帮我举起来拿到他的眼角,把泪水擦去。
他居然懂得我的心思,他是谁?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
“会好的!慢慢来!”他说,吻了一下我的手指,然后帮我把眼泪擦干。
我一直盯着他看,好象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管他是谁,我直觉他一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喂我喝水,吃一些很稀很软的食物。我的喉咙剧痛,每呑咽一下都很痛苦,但我忍着痛吃掉他喂的每一口食物。
吃了几口,身上的冷汗就浸透了衣服。他停了下来,把碗放在一边,红着双眼帮我擦掉脸上的汗水。
我想谢谢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话,我很生气,自己的毛病还真不少。
我是不是得回忆一下,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姓名?年龄?职业?家庭?一片空白……
我全身似乎只有眼睛可以灵活转动,手指,脚趾都有知觉,可是没有力气抬起来。嘴巴可以缓缓张开,吞咽,头部却没有力气转动一下。我也许是得了什么肌无力的疾病?
正在胡思乱想,他又开始端起碗。我害怕了,真的不想再吃了,我宁愿死掉也不想吃东西。
他似乎特别善解人意,笑了笑把碗放在一边。
“你的身体还在慢慢恢复,医生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看着他热辣辣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关爱,显然我们之间一定是有故事的。
他的一对眉毛像书法家画出来笔锋苍劲的两笔,瘦削的脸部轮廓使得一双犀利的眼睛大得令人望而生畏。这双眼睛什么都知道,是一部可以穿透人心的扫描仪器,只一眼就把人看个透亮。
“你不知道我是谁?”他的脸靠近了我,一副探究的神情,并不是很惊讶,脸上有一些沧桑和无奈。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好!不急,你刚醒过来,有些迷糊是正常的。”说着,他刚刚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我累了,只好闭上眼睛,额头上被轻吻了一下,我忍住了泪水,努力让自己平静。
我像个婴儿一样除了睡觉就是吃一些流食,醒来吃了东西就会继续沉沉的睡去,没有时间概念。
我身边就只有他,可是他不是我的家人,我知道!我的家人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反而让一个陌生人照顾我?
一想到那些生活中难以言说的事情,要靠一个陌生的男人帮我去做,羞耻和怨念充满了我的内心,护工在哪呢,他不用工作吗?
我希望看到别人,可是除了医生护士和他,再没有别人来看我,生无可恋的感觉。
我感觉到自己恢复的很快,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吃东西的时候也没那么煎熬了,胃口渐渐好了起来。
只是记忆还是一片混沌,我本能地拒绝回忆任何事情。按照医生的要求,做了头部的各项检查,一切正常,甚至连一点淤血、肿块都没有。在庆幸的同时,医生说,我的记忆肯定会恢复的,早晚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这是一种诅咒。
“你真不认识我了?”这次,他把病床升高,让我能半躺半坐着面对他,像是在审问犯人。
我暗自发现自己能握紧拳头了,两只脚也可以轻微往两边摆动,这应该是不小的进展吧?
“文静!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把周锦南忘了,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我注视着他,不得不试着回忆周锦南是谁。只能想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和一句话“周锦南爱方文静,至死不渝。”
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