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雨水顺着他颊边发丝滴落,滑过他苍白的唇角,落至我的唇:“那么,你我?”
你我?要怎么说?
其实,很累了,也饿了。
想睡……
是什么贴上唇,凉凉的……也苦苦的……
连带着身体里的那颗心也凉的透彻,似乎,是他的,寒寒的心,近在咫尺,拥住了我的心。
为什么?弃我于地狱的是他?接我出地狱的也是他?我,不想要是他,怕是他。
蓦地睁开眼睛。
“缘尽的一切只剩下天意。”
……
话末,忽而来了一位白衣劲装的姑娘,依稀记得这女子是天彻的仙侍颜宋,她向晟非禀了些事,二者便一齐离去了。
晟非走后不久,雨渐渐歇了,只剩天黑得厉害。
我正欲下山,映入眼帘的黎山却是大片大片滚落的泥石流,大抵因着晟非留了结界,太行山尚算稳当。
蹲下来,想了下,这档口还是不要下山为好。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山林流沙稍缓。
慢慢的,四下也静起来了,浩劫过后,徒留轻悄。
忽的,黎山谷子里惊起一声嘶吼。
这不是树木倒塌的响声,也不是野兽的沸叫,这是人的声音,子吟?
我急忙往黎山那头冲去,弄得一身污泥也不管了,我觉到,是出事了。
赶到的时候,才知何以天意,真真是,天意弄人人何以。
我扯着藤蔓爬过去,咬牙要镇定,要镇定。
子吟躺在满是泥沙的地上,浅斯的手撑在她两侧肩膀旁,指深深陷入泥土里,他的背上顶着硕大的山岩,残枝活泥的整个身子扭曲的厉害,却依然护在她上方,稳稳地覆住她。
一般清瘦的骨架,只为她支撑唯一的活口。
是怎样做到的?
子吟一只手抚着肚子,一只手轻触浅斯的脸:“相公,是对龙凤胎呢!你说,孩子出生后叫什么名字好?”
他歪着脑袋,似乎也在纠结这个问题:“这个留给你来想吧。”
她撇嘴:“你就知道偷懒!”
他哧的抽下一口气:“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嗯。”她重重点头,看着他都快哭了:“同孩子说说话吧,她又在肚子里调皮了。”
他眼里含笑,泪却婆娑:“听老辈的人说,小娃儿取个乳名好养活些,男儿就叫小长安,女儿叫小仓唯。孩儿呀,你们要多吃,别学你们娘老挑食,还要多穿,穿的齐净些就好。不要喝酒,夜里不许出门乱晃。可以不学唱戏,不懂戏文,会点书画就很好了,尽管我学的很差劲,但没准你们能行……李叔和崔嬷,不要老是央着他们买果糖吃,吃多了烂牙齿……哥哥要让着妹妹,女娃子,迟早要和心仪的人成亲,爹爹我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如果以后遇到难过的事,便痛哭一场,你相公会更心疼你的。”
他艰难的舔了舔嘴唇,再道:“吟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子吟听话的哭了:“两孩子长大铁定调皮着呢!放心,有我。”
他会心一笑:“嗯,我的夫人不是一般女子,她可以在风雨流沙里找到我,可以在迷津老屋里无所畏惧,也可以早算到我们的孩儿是对龙凤胎……”
子吟的泪不自已:“相公,我……”
“嘘……”浅斯早已看到掠到他们身边的我,向我点头,我深吸一口气,使力拖出他身下的子吟,一个劲的把她往我这边拉。
“孩子这么调皮,孩子的娘也这么调皮,我怎么放心的下……”
电光石火间,我似乎听见浅斯说了什么。
回过头,巨石已经压了下来,连带着飞沙走砾,石青花埋,碾作尘。
我抱着子吟一路滚下山腰。
逃至山角,天空又起了小雨,子吟的脸上满是水渍,分不清雨还是泪,她望向漆黑的山林,在夜雨中淋了个透彻,没有月光的晚上,落得深沉而凄凉。
良久,她扯袖子揩了把脸,颊边的梨涡淡淡的。
夜雨涤尘,逝者匪斯。
我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山下走。
……
“萦云,你说,下雨是天在笑哭了吗?”子吟问。
我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道本欲不舍情。一切随心就好。”
我们路过一夜破落的故巷,它如斯宁静,长街失了欢声笑语,徒留眼前一个孤寂的女子。
她凝望着这山城,望不见,在哪里的人事。
再回首,静静道:
来世你我要是重认,依旧是全无凭证呢?可寻得着彼此心意?
原谅我当初不懂珍惜,只知任性坏事。
唯愿你此刻可于虚空中,放心地聆听。
来世若真有相逢,真的再有此般的情义,我,以天为证,永兮为好。
等你。
……
我不知道子吟口中的你指的是谁,是宫浅斯?还是宫匪卿?亦或时迁?
时迁,真真时过境迁了吗?
那个轮椅上的墨衣男子究竟是谁?
很多的事,我还转不过弯来,经年后,是另一个女孩替我弄明了的,记忆可以梦回,生命却是无法重来。
……
七月的天有些热了,隔壁流彩布庄的料子摸起来很滑,子吟摸着肚子说:“阿宝,你以后的衣服都由娘来给你做咯!”
我轻声道:“子吟?”
她笑笑,择了一块布对花样:“这些日子,我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所谓成全也好,放下也罢,终归,活着的人得好好的。我和孩子还是安好的。萦云,你说,我可以忘了他们吗?”
“嗯。”我递给她一把木尺量寸子:“忘不了,就慢慢的忘,若然忘了,也就忘了。想开了的事便是顶好的事。”
莫可奈何,日子还要过下去。
偏过头,大街上稀稀疏疏几个行人。我对一旁的崔大娘小声道:“帮我看着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