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山林气息
行至大殿石阶口,我却被伫立在前的两人面容惊得心头一颤。
他们身着与先前观中老者相似的少数民族服饰——腰间镰刀轻晃,背上猎枪斜挎,布鞋沾满湿泥与草屑,裤脚洇着水痕,眉宇间尽是疲惫。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张张麻脸:一人嘴角歪斜,露出两颗泛黄龅牙;另一人泪痕未干,膝头还沾着白灰。虽面容显中年之态,佝偻的脊背却透着苍老。
见我们自木柱后转出,二人如见救星般连连挥手,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动。待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却骤然凝固。他们狐疑地打量许久,直到择哥哥低语几句,才收回视线,转身引我们匆匆向崖下行去。
初获下山许可的我难掩雀跃,脚步不自觉地重而急。
这断崖村的盘山石阶经冬雪浸润后湿滑难行,乱石横亘道中,崖边更是万丈深渊。饶是如此,我仍忍不住东张西望,直到胖哥哥在后头笑骂:“别贪看啦!待回程让你瞧个够。“
穿过险径便入山林。积雪消融后的春意扑面而来:阳光碎金般洒在蕨菜新芽上,彩菇缀满朽木,枝头嫩绿间鸟雀啁啾。我目光追着窜逃的野兔、扑棱的彩羽,连灌木丛下僵直的刺猬都要多瞧两眼。
胖哥哥见我裙摆屡被荆棘勾缠,索性扯来藤蔓将裙裳扎成裤筒。我低头看着蛇纹般缠绕的藤条,正发愣时,前方三人已驻足回望。择哥哥折返轻笑:“累么,细妹?“我谨记叮嘱不敢言语,只眨着眼摇头。
“过了这片林去溪边歇脚。“他指向幽深处。我试着蹦跳前行,惹得胖哥哥洪钟般的笑声惊飞满树栖鸟,连那两位村民也舒展了眉头。
山愈深,春愈浓。
飞瀑如银练劈开绿幕,深潭映着朽木浮光;溪水抚过碎石,携着青荇潺潺远去。野花丛中蜂蝶乱舞,我心底忽涌起一股野性——想追风、想攀树、想对着群山呐喊。可这悸动终被裹身的厚衣与赶路的众人掐灭,只剩一双眼睛贪婪吞噬着春景。
择哥哥时时驻足为我拭汗把脉,背我涉水,行进速度因我拖累愈发迟缓。直至日影西斜,我们才望见山坳里的村庄——只是那上空盘踞的,并非炊烟,而是沉沉黑气。
断崖村坐落在这片山岭中,位于形似卧龙伏地的龙头山脉半崖上。当地人将这片山脉称为四姑山,但名字的由来已无从考证,也没有相关的传说流传。这片山崖与我所住的寒崖并非同一座山峰,只是山峦相连,位于寒崖的另一侧。
这里地势较低,四周山脉连绵,峰峦起伏,丘壑纵横。虽隐于高峰之下不与争锋,却自有秀美之姿,风景格外迷人。断崖村所在的山崖,仿佛被人用巨斧将卧龙的龙头拦腰斩断,硬生生削出一片平坦的山地,供村庄隐秘地盘踞其中。山崖的面积比我们崇云观所在的崖面大得多,山林也更加茂密,木楼石屋掩映其间。
我想,断崖村的名字大概就来源于这断崖。至于为什么哥哥们称它为“麻风村”,说村里人长相恐怖,我已经从接我们的其中一位村民身上有了初步印象。
据择哥哥介绍,这村子存在已久,没人说得清它始于何时,只知道村民世代在此繁衍生息,自给自足,极少与外界联系。多年来,这座依山而建的古老村庄虽可能被外人偶然瞥见,却几乎无人踏足。
通往村外的唯一路径是一座悬空木架浮桥,横跨两峰之间,年久失修,中间断木残缺,底下是万丈悬崖,激流奔涌,险峻异常。因此,村民除非必要,很少出村下山。择哥哥也只是在进村时和曾经出去过一次。
胖哥哥还说,传说深山里藏着一只恶鬼,凡是见过它的人,身上都会起麻子、长斑纹,最终变得奇丑无比。断崖村的村民据说就是因为打猎时见过它,才变成这副模样。光是想想,我就觉得紧张,甚至不敢再四处张望。
胖哥哥补充道,正是这个传说,阻止了许多人进山探险的脚步。因此,断崖村所在的四姑山静谧而神秘,只有寥寥几支古老的羌族人扎根于此。除了这座悬崖上的村庄千年未弃,周围几乎荒无人烟。这也是我们选择在此隐居的原因。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这么荒凉的地方隐居?难道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