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井底蛙
“当真是井底之蛙啊!”
马铮联想到自己刚刚入门就自以为是,竟敢主动挑衅马七五这些马家子弟,也是运气不错,没有遇上硬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思虑武学的同时,马铮也暗暗提醒自己,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再不能冲动行事,须得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帐中无人,马铮一会儿向马召对牛弹琴,一会儿自言自语倒也是无妨,然时间终归不是给他浪费的,说的一阵后遍又开始盘膝打坐,推动身体进入入定状态,习练惊魂心法。
马召就在马铮身边坐着打呼,片刻本是鼾声震天的马召,却陡然坐直脊梁,两眼怒睁如炬。
像是有所发现,但最终马召并无动静,只是扭头向着帐门望去一眼,随后又耷拉睡去。
营帐之外,一条影子于半空中徐徐落地,真是白日里在营门口接到马铮的军汉,校尉马德途。
身上装束依旧的马德途,手里竟然还拎着个葫芦。
“天赋还行,就是不够警觉,也不知能活几天,就看他的运气了。”回首向马铮所在营帐望去一眼,马德途举起葫芦,将一口琼浆灌入口中,这才放开脚步而去。
马德途一走,马铮就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目瞪口呆的马召,他冲马召微微一笑,两眼重又闭上。
二哨三伍的伍长姓林,并非是马家后人。
这并不奇怪,西凉道马家虽说枝繁叶茂,但终归不能老少妇孺尽皆从军,高达十万兵马当中,其实马家后人也只是小小一部分,之所以声名显赫,一来是马家受封王爷世袭罔替,二来马家从军阵者皆是武功高强,担任要职。
像马铮这样还不算正式从军,马家子弟想要真正崭露头角,往往是逃不脱来边境三营走一遭。
马铮并不知道,桩字营的名号已经存在多年,过去几乎都是马家子弟,只是三年前桩字营前突深入地境,便越来越多的马家后人选择相对安全轻松的檑字营和撵字营,即便来桩字营,不是走投无路博个出生,就是被罚受惩生不如死。
马德途这个校尉瞧不起贪生怕死的马家人,可家主不开口,他也无奈。马家如今还轮不到他说话,所以才会一幅落魄模样,甚至是借酒浇愁。
被分配到二哨三伍的马铮,第二日起来无事可做,干脆就坐在营帐门口,看稀稀落落的人影穿梭。
让他奇怪的是,营地里很难看见真正的军士,倒是仆佣役夫更多一些,此等人忙忙碌碌却多是埋头走路,甚至连被马铮死死盯着看,也都毫无所觉。
“不是说林十八今天就要回来么?这都快午时了。”
闲到无聊的马召,在日头下昏昏欲睡,这憨货吃和睡的本领着实让马铮惊叹,随时可以吃随地可以睡,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为难他的。
问他话吧,要么是满脸茫然,要么是答非所问,有事感觉马召根本不是人,只是个长着人脸的山魈精怪。
左等右等不见林十八出现,马铮不由得想起昨日马德途说的那后半截话,要是过了今日林十八不回来,那马铮就是二哨三伍的新伍长。
伍长不算是军官,但却能够领到比寻常军士更高的军饷,但真正值得商榷的,还是马德途何以会这样说?
“有人来了。”
就在马铮等的快睁不开眼睛时,终于有两条人影,拖着沉重的步伐,顶着烈日,向着马铮而来。
十三床褥子,两个人?
马铮揉了揉眼睛,期盼之心尽去,倒是希望这两人是走错路的了。
“谁家崽子以为爷挂了?敢趁爷不在的时候,占窝子?”
马铮被吼的微微一愣,赶紧起身,同时不忘轻踹蹲在旁的马召。
“刚入营小卒马铮,在此恭候伍长林十八。”
面对走路都有腥风的两个军汉,马铮不敢迟疑,迅速亮出身份,这才让已经打算拔刀的两个人,微微收起一身逼人杀意。此时马铮才得空,端详面前两人。
左侧那个略高,右颊上有个肉坑,虽说早已结痂但皮肉翻卷,看上去很是狰狞,右侧这位则是缺了半个耳朵,鼻梁上还有道淌血的伤口。
两人身上甲衣相仿,旧不说,还破,好几处洞眼一瞧便是被弩矢咬破。
“我便是林十八,既然你说是在这里等我,那就是我这伍中新人咯?”
林十八脸上有个肉坑,看似狰狞,其实细看下来,本身该是眉清目秀,只是被毒辣日头经年累月涂黑面皮,又有那肉坑牵扯以至于眼角唇角都有些移位,加上浑身收都收不住的杀意,才会让人觉得恐怖。
军伍之中事无儿戏,林十八也不可能单凭马铮一面之词,还是在见过马铮的铁质军牌后,才带着马铮返回帐中。
跟林十八一并返回的军汉叫周通,虽不是马家后代,但确实地道的西北汉子,虽说个头不如林十八,但解开衣甲后肌肉坟起,却给马铮一种不输马召的错觉。
“咱们三伍,只回来两个?”
待到林十八和周通解开衣甲坐下,三人叙话之中,马铮顺势提及。
“你以为我们去了几个?”
林十八不问反答。
指着身边褥子,马铮道:“不是十三个?”
听他如此说,林十八和周通都笑了,笑着笑着,两人的眼角同时渗出眼泪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二哨三伍,编制十三人,最多的时候连带伍长也正好十三人。此时人们可不会以为十三是个不祥的数字,不过那时候的林十八,还没当上伍长。
“我当上伍长,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这次我们出去五个人。”
“战死三人?”
正在处理伤口的周通,听到这话冷不丁一笑,“两个,先送了白丁去医馆才回来的。”
马铮看周通身上伤口,见血的三四处,刀口最长有三寸,这样都是自己处理,那送去医馆的,真不知要伤到何种程度,当真是让人心惊。
“别怕,算起来我们这两个月也就只死了三个而已,算是很不错的了,你可知道我们收获了多少人头?”
许是怕将马铮这个少年人给吓到,林十八赶紧开口安慰,只是他这安慰着实不太靠谱,就连马召这一直不吭声的家伙,此时竟然都抖的一抖。
两个月战死率五成,这比例高的让人皱眉。马铮难以想象,是一股什么样的将精神在支撑,才让桩子营没有树倒猢狲散?是因为马德途的个人魅力,还是马家的凝聚力?
而在马铮深思之际,林十八和周通两人也偷偷交换眼色。
两人皆是觉得,上面将马铮安排来二哨三伍,透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