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次发兵
十月的清晨,一丝凉意随着山风掠过,北山独自站在林克的空塚前,对着墓碑喃喃自语。
“我又要出兵了,这次的目标是林科兰尔,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从十一年前跟你离开村子后,虽然名义上需要叫你殿下或者陛下,可打心底我是将你当做大哥的。大哥,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保佑我吧,拿下王都,让泰勒那家伙得到应有的惩罚,让诺伊可以顺利登上王位,让捷斯亚恢复往日的荣光。”
北山说罢,坐在林克的墓前呆呆出神,微风拂过,将他重新开始长起的黑发掠动。北山心里清楚,尽管按照修斯的计策似乎可以轻松地拿下林科兰尔,可真要做起来,谁又能保证一定会成功呢?
现在的情形,更像是一种赶鸭子上架,时间紧迫中不得不发的箭矢而已。更何况就算攻占了王都,又有多少人愿意站在己方的身后呢?一切的一切,都隐藏在未知的迷雾中。
“师父,瓦伦西尔爷爷让我来叫你。”路棋已经开始倒嗓的声音响起。
一直沉浸在思绪中的北山被拉回现实,抬头发现太阳已经从山峰露出了半个头,问道:“什么时候了?”
“已经十时了,瓦伦西尔爷爷说该出发了。”
北山没想到自己在林克墓前坐了这么久,站起身的时候撑了撑有些发麻的双腿,然后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任何言语。
“走吧。”对路棋说完这一句,北山坚定地踏出了自己该走的第一步。
王历一二〇三年十月九日上午十时,除了安排一个小队的士兵留守村落之外,其余的士兵全部集结在西侧的练武场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武器和盔甲明晃晃的闪过光芒,一时间,人如龙马如虎。
北山和路棋一同走到练武场,看着眼前的士兵,心中不禁也生出一股豪情。这一次离开,大概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所有的粮草物资都被安放在马车上,其余送行的人也全都聚集在此。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北山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在提前的安排中,瓦伦西尔极力鼓动北山来做出征的动员,而北山在托退不了的情况下,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北山看着这些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能活下来的士兵,沉默了片刻,开口高声道:“你们都知道我们要去什么,从今天起我们中许多人,包括我在内,都不可避免面临鲜血和死亡。但在这条平叛的道路上,我们的武器将保护身边的袍泽,死神的镰刀只会挥向我们的敌人!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为什么要战斗时,我们都将可以骄傲的回答,我们是为了捷斯亚的未来,为了良知和正义!此时此刻,请接受我对你们由衷的敬礼,上神与我们同在!”
北山说罢,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向自己的胸膛,板叶甲上传来沉重的叩击声,然后弯腰九十度,用捷斯亚军队里最高的行礼致敬。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士兵,包括才加入进来的盗贼,纷纷扣胸弯腰,用同样的礼节向北山表达此刻无言的忠诚。
“出发!”北山翻身上马,抽出大剑直指天空。
“战!战!战!”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喊三声。
北山策马走在最前面,与瓦伦西尔一道,带领着队伍朝着目标前进。无意间,北山回过头,看见山道旁挥手作别的诺伊,还有站在诺伊身边的可儿,他的思绪不禁回到前一晚的那刻。
自从诺伊回到村落,在可儿悉心照顾之下,状态虽然比开始算是好了许多,但北山看得出这孩子并不像曾经那样活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十岁的诺伊身上有了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沉默。
北山知道,不论怎样,林克的离去始终对诺伊有着无法磨灭的影响,诺伊现在能有这样的表现也算不容易,这或许是出生在王室中所天生具备的能力,情感总是处在被压制的地位。
“北山叔,可儿姐姐说,明天你们又要出征了是吗?”头一晚北山去看望诺伊时,诺伊这样问道。
北山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可儿,这个大小姐真是的,怎么这些事情都给孩子说,摸了摸诺伊的头,点头说道:“是啊,说不定很快就能平定叛乱,为你父王报仇。”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诺伊问道。
北山不自然的笑了笑,对于处理感情这方面,北山一直都不在行,只得说道:“你还小,就在这里呆着,打仗很乱的,北山叔没办法照顾好你。你在这里好好听可儿姐姐的话,把教你的东西认认真真的练习,你父王的遗愿是让你平平安安的,能在今后做一个贤明的国王。等我们平了叛乱,我就来亲自接你回林科兰尔,好吗?”
诺伊的脸上明显透露出失落的情绪,但他还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回答:”好吧,北山叔你要早点回来啊,还有,别受伤了。“
听着这句小大人式的关心,北山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抑制不住泪水的冲动,连忙点点头,再次交代了要好好听话之后,走了出来。
“你们又去打仗,爷爷是不许我跟着去的,你自己小心。我和诺伊一样,在这里等你们拿下林科兰尔,然后早些接我们前去。”可儿也跟着走了出来,此时的她没有平日里那副刁蛮模样,言语中似乎还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不舍。
“放心吧,这次的计划应该会很顺利,再说我这么厉害的,怎么会受伤啊,搞不好我们一个月之内就派人来接你们了。倒是诺伊还要麻烦你照顾,这里先说声谢谢了。”虽然北山没打算现在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但还是忍不住宽慰了一下。
可儿的性格虽然是刁钻任性较多,但却并不代表她是笨蛋,从北山装作平淡的语气中,还是听出了暗含的意思,于是红着脸点头答道:“哪要你说谢谢。明天就要出发,你还有的忙呢,我回屋了。你记得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北山看着可儿转身回屋,站在原地愣了愣,不禁略带苦笑的摇摇头,他实在不知道怎样对待这份感情,才算得上最好。
随着山风吹过军旗猎猎作响,北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此时已经离开村落很远,北山转过头看去,士兵们都一言不发的坚定行进着,除了脚步声的回响,也只有偶尔间被惊起的飞鸟的几声鸣叫。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知道,尽管作战计划上来看,拿下林科兰尔很简单的事情,但毕竟要面对的现实是困难的,没有人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可以在这次出征中毫发无损,说不定自己和身边的袍泽都有可能再也无法看见雄伟的圣山。
北山也没有太过轻松的心情,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些人们,从这一刻起就已经被死神的目光紧紧锁定。
或许,当北山再次回头看去时,有些熟悉的脸庞就会消失在血泊之中,从此与死神为伴。或许,这其中还包括了北山他自己。但是,北山更清楚,这是一段必经的路途,前方不论如何艰难也必须要走下去,哪怕是用爬行的方式。
不知道为什么,北山突然想起曾经养父霍拉在无意间说过的一段话:“战争,也许有着正义与否的属性,对于亲身加入其中的人而言,它是残酷的。不论胜败,双方都有丈夫、父亲、或者儿子的离去,那些妻子、儿女、父母所承受的悲伤,是一个享受荣誉的统帅永远无法体会的存在。”
北山似乎在这时有些体会到养父所说的含义,就像没有人会知道,在之前与修斯的山寨对战时,当他看见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眼前,内心的深处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抗拒。
也许,北山觉得如果不是林克作为他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而突然离世,他决然不愿意走上一条注定血腥的道路,更何况这条路不能承受任何的失败,可是就算最终成功,北山也觉得自己不会有多少欣喜。
北山有时会莫名的想象,如果没有泰勒的叛乱,那么以后他应该会向林克提议,自己不会率军去往前线,而是作为一个镇守后方的粮草官就行。
对于北山而言,如果没有这场叛乱,当林克发动光荣故土的站在时,他或许无法阻止这些发生,但总该可以像一个鸵鸟一样把头颅藏在翅膀里,对外面的厮杀充耳不闻吧。
然而,故事的发展总不会由人的意志转移,北山面临的是他怎么样也躲不开的结果。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许多事情明明自己并不想做,却又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去面对,哪怕会付出很多的生命为代价。
北山觉得,这是就算那些传闻中的英雄也会面对的难题,而正因为他们在面对选择时,仍然选择了背负承诺而背弃内心的初衷,才得以成为英雄。只是这种英雄的选择,北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承受下去。
有些心烦意乱的北山无奈的摇了摇脑袋,把这些想法努力抛开,转头对身边的修斯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到分别的岔路了?”
修斯向前看了看,回答道:“快了,大概再有一刻钟我们就得分开行动。”
北山看着修斯,心里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故作轻松,因为修斯果真如他所言,只要了两个小队的士兵去和他攻下一个山寨,倒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炉石和瑟赛被暂时调拨给了他,装备上也只不过多要了两百架手弩而已。对此,北山实在想不明白,修斯从哪里来的自信。
不到一会儿,一行人到了分别的路口。
因为接下来要攻打的四个盗贼山寨都在村落的东边,由近到远的依次坐落,最后一个山寨恰好向南而下就是林科兰尔,所以行军的路线也就是一路朝东进发。
修斯负责的山寨是距离最近的一个,北山则和瓦伦西尔去负责攻下较远的另一个,因此也就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一路小心,按照约定,后天十月十一日我们就得汇合。”北山再次不放心的交代。
“放心吧,说不定你们还没成功,我就带着那些该死的盗贼赶上来了。”修斯拍了拍马脖子,似乎全然忘记了他自己几天前也是盗贼。
“你真不需要再多些人马了?或者其他什么装备之类的?”马上就要分开,尽管修斯信誓旦旦的保证,但北山总放不下心来。
修斯翻了个白眼,略微调侃道:“我说伯爵大人,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拿人头做担保。实在不行的话,多想想自己该怎样拿下另一个山寨,别把心思放我这里。”
“你个老狐狸!我是真想知道你能用什么办法,近四千人的盗贼山寨可不是那么容易收入囊中的。”北山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他觉得修斯和炉石一样,总喜欢说些不太正经的,而且拿人头担保这话也不知道是拿谁的人头,反正北山觉得修斯的意思绝对不是他自己的人头。
“想知道的话就向上神祈祷我的计划能够完美成功吧,等到跟你们汇合,我就告诉你们。”修斯越来越像只狐狸,眼角都眯成了一条缝。
“还用等你亲口告诉我?算了吧!”北山有些啼笑皆非,同时对炉石和瑟赛交代:“你们两个也注意安全,特别是炉石,别又出现魔素爆炸的事故。”
“放心吧,有我在,炉石肯定安全。”作为大魔武士的瑟赛晃了晃手中的长枪,自豪的保证。
看着修斯带着人马分开,北山忽然又想起前几日问过的话,当时他询问修斯,极短的时间里收纳人数众多的盗贼,能不能很好地将他们控制住。而修斯给他的回答一如往常般轻松,说道:“放心,盗贼最了解盗贼,我有的是办法。”
北山对此不敢完全相信,但这个老狐狸给他的惊喜的确不少,说不定真还有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