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莲花坪（四）
洪天赐回到小溪沟时向雅俾已经把肉炖好了，就等洪天赐回来。见洪天赐回来了，马上把炖好的肉盛上一小碗，让向岩冲带着酒坛子，大家一起来到向东乡的坟前，把酒菜供上，把香点上，向雅俾又把太平道长被打死的事念叨了一边，大家又一起给向东乡磕了头，然后才抹着眼泪走回来。
一进屋向雅俾马上又去厨房忙乎，又炒了两大盘青菜，很快就把两个肉菜和两个青菜端出来。洪天赐帮着把碗筷放好，大家围坐在桌前开始吃饭。
看着香喷喷的饭菜，洪天赐说：“今天就差大虎哥了，要是他回来咱家人就全了。”
“他就别指望了，走的时候说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有你俩在咱家人就全了。来，多吃菜。”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屋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我在院里就闻到香味了，原来是天赐和二牛回来了，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正是他们刚刚念叨的杨大虎。
洪天赐十分高兴，马上站起来说：“大虎哥！你怎么回来了，我们刚说到你。”
向雅俾也非常高兴，抱着虎头迎过去说：“你可真不禁念叨，我们刚说你你就进屋了。虎头快看，你爹回来了。”
“来虎头，让爹抱抱。”杨大虎抱起儿子亲起来。他的连鬓胡子很长，扎的虎头直躲。
“你不是说过年时才能回来吗？”
“想你和孩子了，提前回来看一下。”
向雅俾用拳头锤了一下杨大虎的后背。“都当爹了还这么贫。”
“哎呦。”杨大虎呻吟了一声，好像被打疼了。
“怎么了，是不是又受伤了？”
“没事。”
“什么没事，快让我看一下。”
“真没事。”
“再说没事就把你撵出去。”
杨大虎马上不说话了，还冲洪天赐做了个无奈的鬼脸，乖乖的让向雅俾把衣服掀起来看。
“伤的这么厉害还说没事，是不是又碰到什么人了？”
“算是倒霉，昨天晚上在码头上被一个官兵认出来了，还几个人过来抓我，不过被我跑掉了。”
“他们没跟来吧？”
“放心吧，他们还以为我是个旱鸭子，在江边那一带找我，哪知道我早就从水下溜走了。我还有两个兄弟在山下看着，不会出事的。”
“天赐，去帮我把伤药拿过来，我给他抹一下。”
洪天赐马上把伤药拿过来，一边说：“水莲姐，让我来吧。”
向雅俾把虎头抱过去，让洪天赐给杨大虎上药。洪天赐见杨大虎后背的伤口被江水泡过后有些发炎，让向岩冲端来清水，清洗干净后才把伤药抹上。
“应该没事了，不过要好好养几天。”
“行了，快来吃饭吧。这一折腾饭菜都凉了，我拿去热一下。”向雅俾把虎头抱给杨大虎，端着菜盘子进厨房了。
杨大虎抱着虎头跟洪天赐和向岩冲说话。“天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跟二牛哥是今天上午回来的。”
“你俩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向岩冲回答说：“我一到大通镇就碰到天赐了，后来一直在一起。”
这时向雅俾在厨房里喊：“二牛，你把酒坛子拿过去，你大虎哥回来了，你和天赐陪他喝一碗。”
向岩冲答应一声走进厨房，抱着酒坛子出来了。
“哎，二牛，你的腿怎么了？我怎么看你走路有点瘸呀？”
这时向雅俾端着热好的菜出来了，替向岩冲回答：“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天赐和二牛把那个坏道士打死了，给咱爹报了仇，这就是那时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什么？你俩把那个道士打死了？二牛，不是说好等我一起去吗？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向岩冲说：“大虎哥，咱们先把碗里的酒喝了再说吧。”
“好。”
大家一起喝把碗里的酒喝光了，然后向岩冲和洪天赐又把天柱山一事跟杨大虎说了一遍。
杨大虎听完也非常高兴。“太好了，你们打死了这个坏道人，咱爹总算可以瞑目了。”
向雅俾对杨大虎说：“打死了这个坏道士自然是大好事，可是天赐未过门的媳妇却被这个坏道士打伤了，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是吗？这个姑娘我以前听韩总帮主说过，人长得很漂亮，弹弓打得也特别好，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真是让人难过。但愿她能早点儿好起来。”
“听天赐说，柳家找了好多医生都没办法，都说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要真是这样可太让人伤心了，天赐你可要想开点。”
“我没事。哎，大虎哥，你怎么回来了？”
向雅俾也问：“是呀，你不是说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吗。”
“韩总帮主让我到荆州码头上找一个人，可是这人不在家，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怕被认识的人看见不敢在荆州城长待，就利用这两天回来看看你和儿子，明天一早就回去。”
“可是你怎么回去啊？身上有伤不说，码头上还有官兵四处抓你，你怎么能走得了。”
“一定会有办法，再说也不能耽搁韩总帮主安排的大事。”
“大虎哥，能不能跟我说说天扬大哥让你办的是什么大事？”洪天赐插嘴问道。
“韩总帮主跟我说过你，说你是他非常要好的小兄弟，这件事让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要说清楚就不是一句两句，咱们就边吃边说。”
杨大虎一边吃一边说起来。
“这件事要从一年前湖广船帮前总帮主白莲生遇袭一事说起。去年三月，有线人向白总帮主密报，说湖广船帮荆州分舵跟一个船运大户发生了纠纷，不久这个船运大户的船只就被劫匪抢劫了，船上的人也都给杀了，江湖有上传言说，这件案子是湖广船帮荆州分舵的人假扮劫匪做下的，对湖广船帮的名声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因此这件事被线人密告给了白总帮主。白总帮主接到密保后，马上怀疑这件案子跟荆州分舵的帮主薛友德有脱不了的关系。
“湖广船帮是总帮主白莲生年轻的时候跟他的拜把兄弟，现在的副总帮主薛万里联手创办的。白莲生是江西九江人，早年因为与人纠纷去汉口镇一带做船工，后来带头成立了汉口船帮。而薛万里是荆州人，早年在荆州当船工，后来也带头成立了荆州船帮。因为运输货物的问题，白莲生的汉口船帮和薛万里的荆州船帮发生了一系列争斗，最后约定日子由双方的首领进行决斗。那天双方打了近百回合不分胜负，这两人都对对方敬佩不已，最后竟成了好朋友，并结拜为兄弟。因为白莲生大薛万里两岁，所以白莲生为兄，薛万里为弟。为了日后两大船帮不再争斗，两人商议成立了湖广船帮，白莲生当了帮主，薛万里当了副帮主。后来他们又把九江人组建的最大船帮和各大码头帮合并进来，进一步壮大了湖广船帮，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湖广船帮，总舵在汉口，下属荆州分舵、汉口分舵和九江分舵，其范围甚至达到了南直隶的一些区域。平时白莲生在汉口，薛万里在荆州，另一个副总帮主在九江，每半年到其中一个分舵聚会商议帮内重大事项。由于三个地点相距太远，各分舵平常各自管理，总舵管理相对松散。好在三个总帮主团结一心，船帮的经营一切顺利。
“船帮扩大初期少不了打打杀杀的事，由于薛万里身体健壮，打起仗来不要命，因此赢得了一个“薛阎王”的威名，可以说湖广船帮的扩大薛万里的功劳最大。薛万里一共养育了六个孩子，却只有薛友德一个男孩，所以对他万分骄纵。而薛友德也依仗薛万里的威名骄横跋扈，干了不少坏事，而且动起手来比他的父亲更狠，因此大家送他一个绰号叫“小阎王”。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薛万里把荆州分舵的管理交给薛友德。白莲生自然没有意见，这样薛万里就成了荆州分舵的帮主。不过白莲生了解薛友德的秉性，秘密留下眼线监督薛友德的一切，所以假冒劫匪件事发生后，白总帮主很快就得到线报。
“白总帮主听说后非常气愤。假装劫匪打击对手，这样下三滥的手法在船帮创办之初还说得过去，可现在湖广船帮是江湖上的大帮派，不能再允许这样严重损害船帮声誉的事情发生。更何况自从薛友德掌管荆州船帮以来，传出过很多不好的传闻，如果这件事再引起官府的重视，很可能给整个船帮造成灭顶之灾。想当初太祖爷创立大明朝就是从民间教派起家的，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所以大明朝成立后，对一切可能影响其统治的帮派一律采取打压的态度，因而湖广船帮的活动是半公开的，就是不想引起官府的注意。虽然湖广船帮的事大家都知道，但各分舵跟当地官府的关系都不错，而且船帮成立后纠纷确实少了很多，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荆州分舵发生的事却严重地影响整个船帮的安危，白总帮主恨不得马上找薛万里问个明白，好对责任人严格处罚。可是白总帮主办事一贯谨慎，深知以薛万里的脾气，哪怕消息有一点误差，他都必定会以为是帮里有人要败坏他的名声，这样会严重影响船帮内部的团结，必须落实了再跟薛万里挑明。不久线人说找到了证人可以提供证据，而跟证人见面的事他不敢让别人代办，只能自己出马，因此他只带了几个护卫，乘了一只不起眼的小船悄悄的来到荆州城。
“之后的事是韩总帮主听白总帮主说的。那天半夜他带了两个贴身护卫去约好的地点见人，不过他们等了好一阵也不见有人来，感觉情况不对就往回走，就在他们三人走到离岸边不远的一片树丛中时，突然看见三个人影出现在前面，一开始大家都很警惕，等走近后发现是三个渔民打扮的人，三个人都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当他们走到交错的位置时，三个渔民打扮的人突然每人拿出一根铁棍分别向白总帮主三人发起攻击。
“由于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三个人都有些准备不足，最前面那个护卫被一棍打倒，后面那个护卫来不及躲闪也被打中，但扑倒对手拼死搏斗。白总帮主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常年坚持练武，身手不输年轻人，跟对方打成平手。不过最后对方形成三人对他一人的围攻，打斗中白总帮主后背被人打中两棍，当场摔倒在地上。
“这次跟随白总帮主去荆州的还有韩总帮主，当时他留在岸边负责接应，听到岸上发出打斗声时就知道情况不对，马上跑过去接应，刚好看到白总帮主被打倒。那三个人本想过去再补上几下，可是见对方来援手了，知道白总帮主被他们打中就是不死也活不长，再待下去反倒有危险，就立刻撤走了。
“韩总帮主发现白总帮主并没死，马上跟后面赶过来的另外两个人把白总帮主救走，又把其他两个护卫的尸体带走，悄悄离开了荆州。白总帮主虽然没死在现场，但伤的很重，回到汉口后不久就死去。临死前他把帮主的位子让给了天扬大哥，就这样天扬大哥当了船帮的总帮主。
“天扬大哥能当上帮主有些偶然，因为白总帮主对薛家人的宽容已经引发了很多人的不满，湖广船帮已经处于分裂的边缘，让薛万里接任总帮主大家都不服气，让另外一个副总帮主接任也管不了薛万里，会直接导致湖广船帮的分裂，而天扬大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救过白总帮主的命，一直是他的贴身亲信，不但武术非常好，而且为人处世也非常讲究，在船帮中有一定威信，也有一套治理船帮的好想法，让他当总帮主两个副帮主都没意见，就这样天扬大哥成了总帮主。
“天扬大哥当上总帮主后就开始调查白总帮主遇刺一事。从白总帮主生前描述三个杀手说话的口音和相同的武术招式上判断，这三个人应该是四川的郝氏三兄弟，于是天扬大哥派人去四川寻找郝氏三兄弟，可是这三兄弟却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似乎他们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由于天扬大哥在船帮的势力弱，有些资格比他老的人也不服他，有一次他去荆州一带暗访时还遇到过一次暗杀，刚巧被云飞大哥碰到并帮了他，两人就此成了好朋友。而韩总帮主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就邀请云飞大哥去船帮他，就这样我们跟云飞大哥去了湖广船帮。
“天扬大哥上任后忙于整顿船帮，调查白总帮主被刺杀一事又没有进展，这件事就搁下了，没想到前些日子突然有了消息。韩总帮主的一个亲信两个月前去荆州运货，在荆州碰到一个好朋友陈四，老家是四川的，以前见过郝氏三兄弟，韩总帮主的这个亲信刚好知道白总帮主去年遇刺一事，喝酒闲聊时就顺便跟陈四提起郝氏三兄弟，没想到陈四说他两天前在荆州码头看到过一个人，很像郝氏三兄弟中的老大郝大壮，这人回来后跟韩总帮主说了，立刻引起韩总帮主的重视，马上找云飞大哥商议这件事，最后决定派一个武术好并且荆州分帮不熟悉、又是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去秘密调查落实这个消息。云飞大哥推荐让我去办这件事，就这样我来到荆州。可是我刚到荆州就遇到了认识的人，让我感到非常紧张。因为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我去荆州办事一定要先去拜会薛家父子，否则薛家父子必定生疑。所以我赶快离开荆州，准备过几天再回荆州，没想到在香溪镇被官兵看到了，真是倒霉。”
“大虎哥，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事，荆州找人一事我替你去。”
“你？”
“是呀，你就是不回来后天我也打算回柳家寨了，反正我回去也要经过荆州，我就早走一天，替你去荆州走一趟，你告诉我如何找人就行了。”
“这怎么行。”
“大虎哥你就别客气了，如果你能去我也不跟你争了，就让我去吧，也算是我替天扬大哥做一件事。”
“可是你知道了情况也没有用啊？”
“我可以过去告诉陈四，说过几天有人找他，要他近期别出去就行了。”
向雅俾说：“我看可以，天赐在荆州应该没人认识，而且他只是去传个话也没有危险，就让他幸苦一趟吧，等过几天这里消停下来你再过去也不迟呀。”
杨大虎想了一下，最后答应了。“好吧，那就有劳天赐贤弟了。”
“大虎哥，咱们就不说客气话了。水莲姐，那我明天就走了。”
“天赐，姐姐真舍不得你走啊。”
“姐姐，我有个想法，等这里的事办完了，你跟大虎哥和二牛哥去江南吧，我听柳家寨常年在江南做生意的人说，江南一带生意繁荣，外来人去那里做工的很多，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也不用在这里整日担惊受怕。”
“大虎，我看天赐说的也是办法，等你把船帮的事办的差不多了，咱们就一起去江南吧。”
“实际上云飞大哥和我已经想走了。湖广船帮发展到今天，规模虽然很大，可问题也相当多。过去白总帮主念两个副总帮主的旧情，管理比较宽松，结果荆州分舵和九江分舵表面上遵循帮规，实际上各行其是，经常欺负小船主，还依靠垄断地位欺压商人，照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现在天扬大哥独木难支，我和云飞大哥必须帮他一把，一旦帮他稳定下来我们就想离开。不过去哪里还要跟云飞大哥好好商量一下。我担心我被官府通缉过，江南那里没人敢收留。”
“我这次出去，在江南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姓秦名关山，家就在松江府。他家有人在朝廷当大官，在松江府打听秦家几乎无人不知，如果有他的帮助，我想应该可以在当地重新弄个户籍，或者干脆连名字都换了，只要咱们改头换面好好干活过日子，就不用怕官府的通缉。虽然咱们讨厌官府，不过老百姓想活下去也只能跟官府低头，你说是不是。”
杨大虎看了一下向雅俾，见向雅俾一脸渴望的表情，就回答说：“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等天扬大哥的地位稳固下来，我就跟云飞大哥一起去江南。”
洪天赐非常高兴。“真要那样就更好了，那时咱们要想见面就更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