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竹林轩（七）
怕头一天学习去晚了，洪天赐睡得很早，但是他心里太兴奋了，一晚上都睡不踏实，天不亮就早早醒了。洪天赐也不敢再睡了，索性爬起来穿好衣服，摸黑来到师父的坟前，把要跟孙先生和薛先生学艺的事跟师父念叨了一遍，感觉心里踏实了。
回来后又练了一遍武术，然后高高兴兴地向竹林轩跑去。
头一天是跟孙先生学习。
跟三位先生一起吃完早饭，跟孙先生来到他住的屋子，见孙先生已经准备好了纸、墨和毛笔，放在一张桌子上。洪天赐以为孙先生要教他写字画画，可是孙先生只是用笔在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直线，让洪天赐学着画。先让他用笔蘸水在桌子上面学着画，什么时候自己感觉画好了，再用笔蘸墨画在纸上，要求一笔画完，而且要画的一模一样。这看上去并不难，洪天赐提笔就在桌子上画起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拿过毛笔的原因，洪天赐画了很久也画不好，不是时粗时细，就是画的不直，看来一笔就画出这样细长的一个线条还真的挺难，画了一天也没敢往纸上画，但是感觉挺新鲜。
吃饭都是在李大先生的屋子里，一天三餐都是素食。
第二天是跟薛先生学习。
薛先生先拿出一张画着人体正反两面的人体画，给洪天赐讲解人体结构和经络，随后薛先生又拿出另一张画着人体各个穴位的穴位图，让洪天赐按人体部位记住各个穴位的名字，一天下来把洪天赐弄得脑子有些乱，但感觉也挺有意思。
洪天赐就这样开始了在竹林轩的学习。
除非两位先生有事，基本上是每位先生教一天，轮流传授各自的技艺。
一开始洪天赐学的还挺有兴致，但是很快洪天赐就发现，跟两位先生学习是一件艰苦又枯燥的事。
先说孙先生，别看他每天逍遥自在，但是对洪天赐却特别严格，画的有一点点毛病都不放过。洪天赐画直线画了快十天，自觉已经画得有些模样了，可孙先生还是不满意，不停地挑毛病。而且蘸水在桌子上画跟蘸墨在纸上画有很大不同，洪天赐在纸上画了好几天都画不好，不停地被孙先生挑错。
“天赐，直线必须一笔画成，中间不能间断，也不能有一点停顿。”
“天赐，直线要直，就像做人一样要刚直，不能有一丝弯曲。”
“天赐，直线的着墨必须均匀，不能忽淡忽浓。”
洪天赐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画，每天都累的胳膊酸疼，可总是不能让孙先生满意，心情非常烦躁。
而且孙先生让画的直线有宽有窄，画好很不容易。
好不容易把直线画的有些起色了，孙先生的直线又有了变化，要求画的一头重一头淡，而且过渡必须平缓，这又费了好多天。
等渐变直线画的可以了，直线又有了新的变化，如一头粗一头细的直线，像个长长的三角，这又费了不少时间。
......
总之，一条直线变来变去，还要用各种角度去画，也不知道到底要画什么，感觉越来越无趣。
再说薛先生这边。
洪天赐用了好几天时间才把穴位记住。薛先生又让洪天赐按照人体经络把穴位记住。洪天赐又用了好几天才大致记住。
薛先生又给洪天赐讲解各个穴位的作用，让洪天赐全都背诵下来，过程非常枯燥。
薛先生还不停地提问。
“天赐，你说一下任脉的穴位都有什么？”
“会阴，曲骨，中极，关元，气海，......”
“不对，漏了一个。”
“会阴，曲骨，中极，关元，石门，气海，......”
洪天赐说了三遍，才把任脉完整的说下来，薛先生很不满意。
“关元穴在什么地方？”
“在下腹部，前正中线上，脐下三寸。”
“关元穴可医治什么？”
“小便不利，遗尿，......”
“说错了。”
“尿频，尿闭，泄泻，腹痛，......”
......
有时薛先生问多了，经常把洪天赐弄的头昏脑胀。
因为洪天赐早饭都在竹林轩吃，所以他来的很早，每天晚上吃过晚饭，他还要借着这里的灯光多学习一会儿，所以村子里就很难看到洪天赐的身影了。晚上老裴茶馆里少了这个腿脚勤快的小伙计，大家都很不习惯。有人知道他在竹林轩跟三位先生学习，大家知道后都很惊奇，不知道三个怪人怎么能看上洪天赐，但都为他高兴。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
孙先生这边，洪天赐的直线已经画的有些摸样了。孙先生又让洪天赐画新的线条，好在这回能看出些线条的模样了，比如有些线条像是中间圆两头尖的树叶，有些像两头宽中间窄的竹节，画起来有些意思了。
薛先生这边，人体的脉络和大部分穴位都能记住了。薛先生开始让洪天赐在纸上画出人体经脉和穴位，等洪天赐都能画上了，又让他在自己身上找到这些穴位。为了帮助洪天赐尽快学习，他还让洪天赐在他的身上找穴位，洪天赐觉得学习有趣了。
三个月过去了，洪天赐把孙先生要求的所有线条都画过了，孙先生基本认可了。最重要的是，洪天赐拿笔时手臂非常平稳，再也不发抖了。
这三个月里，人体穴位洪天赐都能准确找到了，各个穴位的作用也基本上能对答如流了，薛先生这里也通过了。
因为孙先生和薛先生相互较劲，双方离得非常近，但两人从不去对方的屋子，也不从洪天赐这里了解情况，李大先生也不好问什么，三人虽然每天在一起吃饭，但从不说洪天赐学习的情况。
这段时间，李大先生经常到孙先生和薛先生的屋子里观看，但什么都不说，看看就走了。
这天中午吃饭时，李大先生突然说起洪天赐学习的事，孙先生和薛先生各自少见的表扬了洪天赐。洪天赐表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心里非常高兴。
李大先生提议考核一下，看看双方的传授效果，孙先生和薛先生竟然都同意了。
孙先生先出题。
他三笔两笔在纸上画出几株竹子，让洪天赐照着画。学画以来洪天赐画过的只是各种线条，还从未画过完整的画，现在突然让他画画，尽管画上的内容非常少，他还是非常紧张，拿笔的手也有些发抖。
孙先生告诉洪天赐，画上的各种线条他之前全都画过，让他什么都不用怕，只管按照下笔的要求大胆画就行。洪天赐平静下来，仔细地看孙先生画的竹子，果然竹节、竹枝、竹叶，这些线条拆开看每一种他都画过，终于知道孙先生让他画各种线条的作用了，信心十足的开始照着画。洪天赐长时间的基础训练果然没有白练，很快就画完了，除了整体布局有不足，如果抛开孙先生的原画，整体看上去已经有些感觉了。
薛先生先给洪天赐叫好，夸他很有画画天赋。孙先生非常得意。
洪天赐虽然紧张的满头是汗，但是心里非常兴奋。
该薛先生出题了。
薛先生先让洪天赐回答人体脉络和穴位。一开始洪天赐有些紧张，出现了两处错误，但自己都发现并纠正了，薛先生基本满意。
然后薛先生又提问一些穴位的位置和作用，这次洪天赐没有出错，回答的非常流利，多少有点小医生的样子了。
薛先生提出让洪天赐在孙先生身上找穴位，看是否准确，孙先生马上同意了。三位先生一起提问，洪天赐都顺利找到了。
孙先生夸奖洪天赐聪明，很适合做医生，薛先生也很得意。
两场考核下来，李大先生也很满意，夸奖两位先生教徒有方，两位先生都很高兴。洪天赐当然更高兴，也更增强了学习的信心。
高兴归高兴，孙先生和薛先生的较量很快就又开始了。由于了解了对方的传授都有成效，下面的较劲更激烈。
孙先生这边让洪天赐画的不再是各种线条，而是各种具体的东西，比如各种花草树木，走兽飞禽，山山水水。孙先生以前布置完任务后，有时就留下洪天赐一个人在屋里画，他出去闲逛，或者找李大先生喝茶聊天，但他现在很少出门，手把手的教洪天赐画画，非常用心。
虽然画具体内容的难度更大，但是比过去画线条有趣多了，洪天赐画的更刻苦。三个月后，洪天赐画画的技能有了很大提高，各种东西画的都很像了。
薛先生则拿出一大堆长短不一、有粗有细的铁针和竹针，开始传授洪天赐针灸疗法。过去薛先生布置完任务，也经常进山采药，专心研究他的长寿秘方，但现在他也很少出门，专心传授洪天赐针灸技法，不但给洪天赐下针让他体会效果，而且还让洪天赐在他身上下针，帮洪天赐掌握下针手法，洪天赐的针灸能力也有很大提高，三个月下来，已经可以准确的掌握针灸的穴位和针法了。
每天的学习还是跟以前一样辛苦，但洪天赐已经不觉得枯燥了，因为他已经体会出了其中的乐趣。
另外，洪天赐还找到了另一个乐趣。他在孙先生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书籍，其中就有《诗经、》《乐府诗集》、《杜工部集》等书，有时候画画累了，就拿出这些书读一下，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向孙先生请教，竟然别有一番乐趣。
只是孙先生让洪天赐学着画的东西越来越复杂，洪天赐感觉进步很慢了，有些急躁。但孙先生并不着急，让他慢慢画。
洪天赐跟薛先生的学习就轻松多了。学习针灸疗法的同时，薛先生还拿出一本药书，传授洪天赐草药知识。让他了解各种草药的外观，生长特点和功效，并拿出一大堆野草让洪天赐辨认。
这天薛先生说出几种草药的名字，让洪天赐到外面采回来。洪天赐在竹林轩三个先生屋里呆了五六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除了早晚路过莲花坪，已经好久没有白天去山上了，此时走在山里感到非常亲切。
从山上采了草药回来，路上碰到的村民纷纷跟他打招呼。洪天赐只好停下来跟大家说话。因为有些人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所以说了好一会儿话，洪天赐才有机会走开。
拐过一个弯意外碰上了丁招弟，两人有些日子没见了，猛一见面洪天赐还有些腼腆。
“好久没看到你了。”丁招弟先打招呼。
“嗯。今天薛先生让我出来采一些草药，要不也出不来。”
“你学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你家的生意好吗？”
“就是那样。”
丁招弟看见洪天赐衣服上的破洞都已经缝好了，她有些意外。“咦，谁帮你缝衣服了？”
“是我自己缝的，缝的不好。”洪天赐回答。
丁招弟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你自己缝的，缝的挺好的嘛。”
洪天赐有些不好意思。“缝的不好，还把手都扎破了。”
丁招弟一脸关切的表情。“扎哪里了，让我看看。”
洪天赐下意识地急忙把手藏在身后。“没事，都好了。”
“以后再有衣服破了就拿过来吧，你们男人干这个细活儿不行。”
这时远处有人走过来，洪天赐怕被人看见嚼舌头，赶紧跟丁招弟告辞了。
“有人来了，没事我先走了。”
他一溜烟跑了，跑了一段路后他回过头看，发现丁招弟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自己，洪天赐招了一下手接着跑，等跑得更远了再回头看，丁招弟还是站着没动，洪天赐感觉身上热热的，好像喝了酒似的有些醉了。
在竹林轩的学习，让洪天赐对三位有些神秘的先生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们每天的生活简单得让洪天赐吃惊，李大先生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到莲花峰练功，剩下的时间就是到竹林轩不远的一块田地上种菜，大家每天吃的菜竟然都是他和老哑巴种的。
孙先生除了传授洪天赐绘画技艺，经常到四处闲逛，把看到的好景色画下来。可是如果他认为自己没有把真实的景色描绘出来，会果断的把画撕掉，所以最后留下来的画并不多，他就是乐在不断画的过程中。
三个人中顶数薛先生最忙，除了传授洪天赐医术，还经常上山采来各种药材，研究长寿的药方，经常是这味药加一点，那味药少一点，煮出药汤来品尝。李大先生和孙先生对他的药方不感兴趣，正好洪天赐来了，就成了薛先生的实验对象，常常会把洪天赐吃的今天拉肚子，明天又口干舌燥热得要命。不过薛先生根据洪天赐的身体条件给他熬了一些汤药让他喝，一段时间过去，洪天赐明显感觉身体比以前健壮很多，也积累了很多药材方面的知识。
洪天赐就在这样的学习生活中，迎来了新的一年，是洪天赐来莲花坪的第三个新年，他十六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