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苏州城(四)
杨青云走了两天后,快到中午的时候刚送走一个客户,洪天赐正在前面扫地,忽然看见门外来了一伙人,洪天赐眼尖,一眼看出是水啸天在一伙手下人的簇拥下过来了,急忙出来迎接。
“水帮主,你怎么过来了?。”
“我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天赐贤弟。”
“快,到里面坐。”
水啸天走进来后,跟麻叔打了声招呼,然后跟洪天赐来到里面客厅。他的几个兄弟都在外面等着,没有进来。
洪天赐先给水啸天让了座,然后去泡茶:“水帮主先坐一下,我去泡茶。”
“天赐贤弟就别麻烦了,我还有事,坐一下就走。天赐贤弟,现在已经习惯这里了吧。”
“习惯了,这里比其他地方好多了。”
“天赐贤弟以前都住在什么地方了?”
“我在大巴山里住了几年。”
“不过听天赐贤弟说话是江南口音。”
“我小的时候家住铜陵,不过爹妈死的早,我很小就离开了。”
虽然对方是水啸天,但洪天赐记得刚来时柳如敬的嘱咐,没把自己的情况说的很详细。
“天赐贤弟,你要找的叫杨大虎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吗?”
听水啸天询问杨大虎,洪天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心想水啸天是怎么知道大虎哥的,急忙问:“水帮主是如何知道我要找杨大虎的?”
“是上次喝酒的时候天赐贤弟说的,你忘了吗?”
洪天赐感觉后背出汗了,如果不是水啸天坐在对面,他真想狠狠抽自己的嘴巴两下。一定是自己喝醉酒胡说八道,把寻找大虎哥的事说出来了。杨大虎还在被官府通缉,他来江南的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的这个错误很有可能酿成大错,但是现在也不能否认,于是回答说:“让水帮主笑话了,那天我喝醉酒,说过的话都想不起来了。”
“没什么,这都是常有的事。实际上我过来是想跟天赐贤弟说,我水龙帮手下人众多,并且常年到各地运货,如果天赐贤弟知道杨大虎大概的落脚地点,我可以让我的手下帮着打听一下。”
洪天赐很感激水啸天的热心,但他并不想让外人大张旗鼓的出面找人,再说他也确实不知道,于是回答说:“谢谢水帮主的好意,不过我确实没有他的消息,否则我自己就过去找了。”
“我就是跟天赐贤弟说一声,如果天赐贤弟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
“水帮主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我今天中午约了苏州城里几个练武的朋友在聚英楼喝酒,他们知道天赐贤弟是青云兄的结拜兄弟后,都想跟你认识一下,徐瑾然也会去,不知道天赐贤弟能不能赏个脸?”
洪天赐明白了,水啸天并不是顺路过来的,而是专门来找自己喝酒的。被水啸天这样的人物亲自找上门来邀请喝酒,真是莫大的荣耀,可是洪天赐一听却感觉头大了。自己上次喝醉后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要是再喝醉了,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麻烦就大了,所以洪天赐急忙婉拒。
“水帮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酒我就不去喝了,小弟我不胜酒力,再喝酒又要献丑了。”
“放心,今天我不会让天赐贤弟喝多的。”
“水帮主,不让我喝多我也去不了。有一个客户的茶叶等着运走,客户已经去找船了,等他回来我们就要往码头送货,所以我哪儿都去不了。”
“这事让别人去就行了。”
“我现在还是个学徒,怎么好让别人干活。再说我刚来这里学徒,经常出去应酬也不好,水帮主你说是吧。”
这句话不单是借口,也是洪天赐的心里话。
“你是怕七叔责怪吧?如果七叔说你我去帮你解释。”
“千万别去,如果七叔以为是我让你去找的就更不好了。”
“天赐贤弟,我已经答应几位朋友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吧。”
虽然水啸天这句话说的很重,但洪天赐还是打定主意不去,因为一旦跟水啸天去了,别人再来找他就很难拒绝了,所以抱拳跟水啸天抱歉地说:“水帮主这句话说重了。小弟不是不给水帮主面子,实在是我有不能去的苦衷,还请水帮主谅解。不光今天的酒我不去喝,以后就是别人找我喝酒我也不会去的。等过一段日子我把一切都熟悉了,我再去找水帮主喝酒,你觉得如何?”
洪天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水啸天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巧合的是,这时柳成杰进来告诉洪天赐,客户找好船只过来了,水啸天只好说:“唉,好吧,既然天赐贤弟实在去不了就算了,等什么时候天赐贤弟方便了再说吧。”
水啸天带着手下人走了,洪天赐送到门外。看着水啸天走远的背影,洪天赐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再一想也必须如此了,因为一旦今天去了,如果哪天再有人来找自己就无法拒绝了。
看着水啸天走远的背影,洪天赐忽然想起来了。那天他喝醉了,杨青云让洪天赐先回去,亲自送他下了酒楼,好像徐瑾然也出来了。在外面杨青云好像跟自己说过,杨家人会继续寻找杨大虎的下落,一旦有他的消息会马上派人告诉他。后来李三春叫了轿子过来,跟杨青云一起把自己扶上轿子,自己就先回去了。
如果水啸天也听到了,应该是他也出来送自己了,只是洪天赐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喝醉酒就是容易误事,洪天赐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一定要万分小心。
洪天赐跟水啸天说话的工夫,其他人已经把茶叶盘点好了,洪天赐赶快收起心情,跟柳成彦一起帮客户往盘门码头运送茶叶,又帮着把茶叶装到船上。把这一切都忙完了,两人跟客户告辞,然后一起往回走。
还没走出码头,洪天赐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面孔有些熟悉的人迎面走过来,想了一下,这不是在周庄被自己打破耳朵的人吗?不禁心中一动,难道他是来找自己的?不行,我要躲一下。
洪天赐急忙想出一个借口对柳成彦说:“成彦,我有个东西丢了,要回去找一下,你先回去吧。”
“什么东西丢了,我帮你找。”
可是柳成彦的话音还没落,洪天赐已经跑掉了,柳成彦只好一个人回去了。
洪天赐跑远一点后,躲在一个人多的地方暗中观察,见那人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最后站在码头上跟一个码头装卸工人聊了两句,然后转身往回走了。
看来这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来苏州干什么?洪天赐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洪天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人在同伙被杨家人发现后的第二天还去周庄,很像是那伙人中专门负责打探情报的,如果真是如此,这些人很有可能又要在苏州做什么坏事,想到这里洪天赐决定悄悄跟上去,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来到码头边上一处人少的地方,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一条小船,见小船上还有一个人,摇着撸把小船摇走了。
洪天赐感觉这一幕跟周庄那天晚上的情况很像,就站在岸边看这些人往哪里走,发现他们贴着停靠在码头边上的船只往前走了。因为码头边上的船只十分密集,这只小船在这些船只中穿行,走走停停走的很慢,好一会儿才走出码头,很快混入运河里的船只中看不见了。
洪天赐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既然是走运河,为什么要贴着岸边穿行,而不是直接从运河走,那样不是更快吗?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洪天赐决定按照他们行走的路线看一下,就在码头边找了一条小船,让船家按着那些人的走法,贴着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只往前走,他坐在船上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可是走出码头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洪天赐不死心,让船家按刚才的走法再往回走,他要再仔细看一遍。这回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码头一侧,走到那人跟装卸工人说话的对应位置让船家停了一下,仔细看附近的船只,突然有了发现。原来洪天赐看见一只货船的船头上挂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白布条,被风浪打湿贴在船上。
洪天赐让船家划得更近一些,最后看清楚了,白布条并不是被风浪贴上去的,而是被一颗钉子钉住的,最上边一截还是干的。
嗯?白布条是船家自己挂上去的吗?如果是的话作用是什么?是船家挂的天赐符吗?洪天赐从小在长江边长大,从未听过这个说法,而且也没听说有人往船上挂白色的东西。洪天赐又往附近的其他船只看了一下,其他船上都没有,说明不是船家自己挂上去的。
会不会是刚才那些人挂上去的?洪天赐感觉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这可以解释刚才那些人贴着岸边走的奇怪行为。
在船上挂这样的白布条,很容易让人怀疑是在做记号。这些人为什么在这条船上做记号?洪天赐的心猛地一动,难道他们要抢劫这条船吗?......
联想到三天前喝酒时太湖帮的沈帮主说过的话,洪天赐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洪天赐赶紧让船家找地方靠岸,然后跳下小船来到岸上,走到挂着白布条的那条船的船尾,发现从船上完全看不见白布条。又找到刚才跟那个人说话的装卸工,询问刚才那个人问了他什么?这个工人说刚才那人说他要运送一些货物,问这条船什么时候走,然后就走了。
洪天赐更加肯定刚才那些人要抢劫这条船,因为水上抢劫大都发生在夜里,这样的记号可以帮他们找到要抢劫的船只。
有了这个发现洪天赐有些激动,不过洪天赐还需要确认一下,又跟船工说自己有急事要尽快赶到太湖对面的南浔镇,询问这条船是否走太湖?结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只是船上的货物还没有装完,今天晚上才能开船,洪天赐就走开了。
看来自己的判断很大可能是正确的,应该尽快找到沈帮主把这个情况告诉他。洪天赐跟码头工人问了一下,得知太湖帮在盘门内的具体位置后就急匆匆地走进城,去太湖帮报信。
太湖帮的大院很好找,洪天赐很快就找到了,就在洪天赐往大院门前走时忽然站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刚才那个人只是问了一下船主是谁就去做记号,应该不知道船上装了什么货,而太湖帮的船只应该有好多只,如果这些人真的想要抢劫这只船,他们是如何选择的这只船的?难道事先有人告诉他们了吗?
要是这样的话,情况就变得复杂了。
太湖帮的大院门开着,但洪天赐并没有走进去,而是从门前走过去了,来到旁边一个僻静一些的角落,坐下来思考问题。
洪天赐首先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又顺了一遍,感觉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难怪上次喝酒的时候沈帮主话里话外怀疑水龙帮跟劫匪有瓜葛,原来苏州这里真的有人勾结劫匪进行抢劫......哎,跟劫匪勾结的不会真是水龙帮的人吧?
想到这里,洪天赐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轻易地怀疑朋友很不厚道,洪天赐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太湖帮跟水龙帮是同行,遇到抢劫怀疑是同行所为是很自然的,当时沈帮主可能就是随便说说,自己不能当真。
还是先考虑如何报信吧。
这时洪天赐发现,如何报信也是个问题。
如果贸然过去送信,不管最终是否发生了抢劫案,自己去报信的消息都可能传出来,自己就成了跟劫匪勾结在一起的那些人的敌人了,他们会怀疑自己可能还知道他们的其他秘密,很可能会暗中对付自己,那样一来,就是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都不可能了。
自从走出大巴山以来,先后遇到过很多敌人,包括像薛友德和武霸王那样强大的敌人,但洪天赐事后并不感觉害怕,因为总有办法战胜他们,或者躲开他们。可是现在洪天赐却感到有些害怕,因为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强大,很可能不但无法战胜,而且想躲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现在终于明白李大先生告诫自己,有形的敌人不可怕,无形的敌人才可怕,要学会保护自己的用意了。还有,自己刚来苏州时,柳如敬也曾经跟他说过,苏州这里人与人之间关系复杂,要他谨慎行事。他们都是担心自己血气方刚,一旦行事不慎会惹出自己承担不了的麻烦。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跟以往不同了,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路过,惹出多大的事都可以一走了之。现在已经不能说走就走了,就算自己可以走掉,可是柳家寨的商行还在这里,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跟柳家寨的关系,必然会把柳家寨牵连进去。
洪天赐感觉脑门上出汗了。
还有一点,有人要抢劫船只的判断只是自己的推测,拿不出任何证据,如何能让沈帮主相信自己?
即使沈帮主相信自己,不管是否发生了抢劫,自己都等于陷进苏州这里复杂的关系中了,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可是,这件事就这样就算了吗?洪天赐也无法接受这个想法,万一这只货船真的被劫了,自己一定会后悔。可是,想个什么办法才既能通知太湖帮早做准备又不会暴露自己呢?洪天赐一时没了头绪。
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洪天赐的头脑中。一旦抢劫真的发生,太湖帮提前得到警告这件事势必在苏州城造成轰动,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在等的把黑燕子放出去好机会吗?虽然算起来黑燕子已经消失二十年了,但当年黑燕子在江南影响最大,如果是黑燕侠出面送信,太湖帮很可能相信,这样报信的效果可能更好。
想到这里洪天赐马上起身往柳记茶行走,黑燕子和飞刀早就准备好了,回去再写一张报信的纸条就可以了,等天一黑就过来送信。因为白天太湖帮门前人流不断,天黑后再去报信更安全。
回到茶行,洪天赐悄悄找了一张纸,写上“小心,有人要抢劫今天晚上走太湖的船只。”几个字,和黑燕子一起小心放进口袋,然后就等着天黑。
吃完晚饭收拾完毕,洪天赐找了个理由出去了,几乎一路小跑来到太湖船帮,见附近没有人注意,就过去用力敲了几下大门,等听到院里有人走过来询问时,就从怀里掏出纸条和黑燕子扎在飞刀上,然后用力地投了出去。就见飞刀带着纸条和黑燕子“嘭”地一声扎在大门上,然后转身就走。等院里的人打开大门查看时,外面已经没了人影。
给太湖船帮报信已经过去了两天,但什么消息都没有,洪天赐有些失望,心想,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不过第三天中午这件事终于有了结果。从太湖帮传出一个消息,说三天前的晚上有人去太湖帮报信,警告劫匪要抢劫船只。现场留下一把飞刀和一快小黑布,有人看了黑布说是二十年前黑燕侠的标志,当晚太船帮派了一些武术和水性最好的人暗中护送,结果半夜时果然有劫匪在太湖上抢劫船只,由于太湖帮事先有了准备,不但打退了劫匪,还打死了一个,大获全胜。
洪天赐听了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暗暗高兴。这样一来不但粉碎了劫匪的图谋,还弄清了劫匪的秘密,更重要的是黑燕子成功发出去了,如果水莲姐和大虎哥他们就在附近藏身,很有可能想到自己就在苏州,主动过来找自己。
不过高兴之余,还是有一个疑问萦绕在洪天赐心头,那就是跟劫匪相互配合的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