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79▄

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史萧惠开、梁州刺史柳元怙、兖州刺史毕众敬、豫章太守殷孚、汝南太守常珍奇，都派出使节宋国朝廷请求投降。宋明帝刘彧因南方已经平定，想向淮北地区显示威势，叫镇军将军张永、中领军沈攸之率军五万迎接薛安都等人的投降。

蔡兴宗说：“薛安都归顺朝廷，这是真心而非虚假的举动，正可以派一个使节携带一封诏书去招降他。现在派重兵迎接他，势必使他产生疑惧。或许还能召来北方敌人，那样危害就更大。如果因为他是叛臣有重罪，不能不杀掉，则在此之前的宥免其罪已属多此一举。何况薛安都在外地占据重要州镇，紧靠边境，地势险要兵力强大，攻打包围都很难奉效。臣替国家考虑，应该特别安抚宽大他。如果他向外叛逃，将会成为使朝廷昼夜担忧的祸害。”

宋明帝刘彧没有听从蔡兴宗的意见，却对征北司马行南徐州事萧道成说：“我现在借此机会讨伐薛安都，你意下认为怎么样？”

萧道成回答说：“薛安都狡猾有余，现在用大军逼他，恐怕对国家不好。”

宋明帝刘彧说：“诸军勇猛精锐，哪回不是战无不胜？你不要再讲了。”

薛安都听说宋国大军北上害怕了，连忙派遣使者去向魏国投降。常珍奇见势不妙也献出悬瓠城投降魏国，其余都向魏国请求派兵救援自己。薛安都把儿子送到魏国做人质，魏国于是派遣镇东大将军代郡人尉元、镇东将军魏郡人孔伯恭等率领骑兵一万人，从东路出发救援鼓城。由镇西大将军西河公拓跋石，都督荆、豫、南豫州诸军事张穷奇，从西路出发救援悬瓠。

魏国任命薛安都为都督徐雍等五州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河东公，任命常珍奇为平南将军、豫州刺史、河内公。兖州刺史申纂假装投降魏国，尉元先接受他的投降，但暗中做好了防备。尉元到达无盐，申纂就关闭城门抵抗防守。

薛安都召来魏兵时，毕众敬并不同意，派遣使者报告了朝廷并请求投降建康，宋明帝刘彧于是任命毕众敬为兖州刺史。毕众敬的儿子毕元宝在建康，在此之前因犯其他罪过被诛杀，到这时毕众敬听说了大为愤怒，拔刀砍着柱子说：“我白发苍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都不能保全他，怎能单独活着？”

到了魏军到达瑕丘，毕众敬就向魏国投降了。尉元派部下将领先占据瑕丘城，毕众敬又感到后悔，几天都不吃饭。尉元长驱直入，驻军在秺县。西河公拓跋石到达上蔡，常珍奇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拓跋石想驻军在汝水北岸，就没有立即进城。

中书博士郑曦说：“现在常珍奇虽然投降，但他的内心不可推测，不如直入悬瓠城，夺取城门钥匙，占据仓库，控制他的要害，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拓跋石于是驱马进城，然后摆酒嬉玩，郑曦说：“观看常珍奇的脸色，十分不平，我们不可不做好防备。”

于是统军布置好防备，当天夜晚，常珍奇让人烧了库房打算作乱，因拓跋石早有防备而停止。郑曦是司州荥阳开封人，是尚书左仆射郑豁的曾孙。郑曦的阿公本为后燕国服务，不过他认为后燕跟北魏鹿死谁手很难说，就没有去当官。等到郑曦刚及冠时，他就因为优秀的文学能力被北魏举为秀才。当时为北魏三代的拓跋焘当政，掌管军国机密的北部尚书李孝伯很赏识郑曦，把他收为自己的女婿。

其实荥阳郑氏早在汉代就已经成为望族，魏晋时期荥阳郑氏出过著名的廉吏郑浑、西晋开国功臣太傅郑冲等，西晋末年永嘉之乱中，荥阳郑氏并没有南迁，而是留在了北方。在十六国的乱世之中，荥阳郑氏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保护一方百姓的作用，无论是在前后赵，还是在前后燕，荥阳郑氏都有人出仕担任高官。他们的出仕不仅对维护家族利益有巨大的帮助，也成为北方离乱之中百姓们的依托。北方百姓不能全部逃到南方，而留下来的百姓要想生存，也只能依靠大族的组织和庇护。

进入北魏以后，尤其是北魏迁都洛阳以后，荥阳郑氏的地位有了明显的提升。荥阳郑氏在北魏的兴起，就是从郑曦开始的。郑曦入仕后，很快就表现出非凡的才干，尤其是在与权贵李冲联姻之后，郑曦也开始发迹。

李冲是文明冯太后的宠臣，后来郑曦受命去长安为文明太后的父亲修建庙宇，事后文明太后非常满意，就封郑曦为荥阳侯。不久后，郑曦被任命为东安将军、西兖州刺史。但是在地方任职的时候，郑曦却是以贪腐闻名，政以贿成。而且郑曦生性吝啬，到他门下行贿的人，很难在他府第之中喝一口水，吃一顿饭。他收到的礼物立即都变卖换成现钱。就因为他是李冲的姻亲，有关部门也不敢深究。

不过郑曦本人虽然是个贪官，但是却举荐了很多廉吏，后来文明太后将郑曦征召回朝廷，任命为秘书监，并且把郑曦的女儿纳为孝文帝的嫔妃。

然而淮西七郡百姓多不愿意归属魏国，都结帮成营向南逃跑。魏国派遣建安王陆馛安抚好刚刚投降的百姓，百姓中有陷入魏军成为奴仆的人，陆馛全部赦免了他们，因此刚投降的人们都很高兴。与此同时，宋明帝刘彧也下诏宣布，在寻阳叛乱中，消除官爵禁锢在家的人都予赦免，并量才录用。

殷琰想向魏国投降，主簿谯郡人夏侯详劝殷琰说：“今日的举兵本是为国尽忠，如果社稷有了君主，便应归顺朝廷，怎可向北方敌虏称臣？况且现在魏军近在淮河边上，朝廷的军队拿不准我们的动向，假如派遣使者向朝廷表示归顺的忠诚，朝廷一定会优厚安抚和接纳我们，岂止是免除罪过呢？”

殷琰于是派遣夏侯详出城接见刘勔，夏侯详对刘勔说：“现在城中士民都知道形势困难，却仍然固守的原因是怕将军诛杀他们，所以想要投降魏国。希望将军放缓包围速度并赦免他们，这样他们就会相继而来投降将军了。”

刘勔答应了，就让夏侯详到寿阳城下对城中的人喊话，传达刘勔的赦免之意。于是殷琰率领将佐双手反绑出城投降，刘勔全部加以抚慰，没有杀一人。刘勔进城管束部下行为，城里士民的财产丝毫不受损失，因此寿阳人大为高兴。等到魏军到达师水，将要救援寿阳，听说殷琰已投降宋国朝廷，于是抢掠义阳几千人而离去。很久之后，殷琰又做官到少府职位才去世。

却说萧惠开在益州滥用刑杀，蜀人对他猜疑怨恨，听说费欣寿战败而死，程法度也不能前进，于是晋原一个郡都反叛了，其他各郡都响应晋原，会合各路兵力包围了成都。城中东方士兵不满二千人，萧惠开把城内的蜀人全部送出城，只同东方士兵抗拒防守。蜀人听说寻阳已经平定，都争着想杀出城去，一时兵力达到十多万人。萧惠开每次派兵出城作战，没有不获胜的。

于是宋明帝刘彧派遣萧惠开的弟弟萧惠基从陆路出使成都，赦免萧惠开的罪过。萧惠基到达涪城，蜀人拦截留住萧惠基不准他前行，萧惠基率部下攻击蜀人，杀死他们的首领，然后得以前进，于是萧惠开尊奉宋明帝刘彧的圣旨归顺投降了朝廷，城都的包围也得以解除。

宋明帝刘彧派遣萧惠开的同一宗族的萧宝首从水陆前去慰问益州，萧宝首想把平定益州据为自己的功劳，重又劝说蜀人，叫他们进攻萧惠开，于是益州境内处处起兵，凡是已经离散的人，一时又重新聚合，与萧宝首进逼成都，兵力号称二十万。

萧惠开准备攻击萧宝首，将佐们都说：“现在慰劳使者来了却要抗拒他，将靠什么来向朝廷表明我们的诚意呢？”

萧惠开说：“现在向朝廷上书的通路已经断绝，不作战怎么能与京师联络？”

于是派遣宋宁太守萧思训等率领一万兵士与萧宝首作战，一举打败萧宝首，活捉了萧宝首关押在成都，一面派使者向朝廷报告情况。于是宋明帝派人来押送萧宝首，并赦免萧惠开的罪，召他回来建康。萧惠开到达建康之后，宋明帝刘彧询问起兵响应寻阳的情况，萧惠开说：“臣只知顺逆，不懂得天命，况且不是臣不作乱，也不是臣不能平定益州。”

这一年，宋国在南方侨置兖州，治所在淮阴，侨置徐州，治所在钟离。侨置青、冀二州共用一个刺史，治所在郁州。郁州在海中，周围几百里，累石头成为城墙，高八九尺，空设郡县，岛上荒民没有几个人。

野史评论说：从前齐恒公在葵丘大会上待人傲慢，导致九个诸侯国的背叛。曹操对张松不讲礼貌，而导致天下三分的局面。一旦失之毫厘，其后果就相差千里。宋明帝刘彧初年，威令所到达的地区不满一百里，士兵有叛离之心，官员无固守之意。

但宋明帝刘彧能开诚心，布真诚，人们莫不感恩服德，为他尽忠效死。所以能够抵抗西方强敌，荡平北方叛军，使得境内安定统一。然后六军献上捷报，地方反叛者束手就擒。然而宋明帝刘彧却想显示余威，于是出师无名，致使长长的淮河以北，转眼间成为魏国的领土，真是可惜啊！

假如能以当初的虚心，不骄不躁，则薛安都等三位将军的反叛就不会发生。宋高祖武帝刘裕创业打天下时，盔甲内生了虮虱而开拓疆域。后来的子孙，一天就使领土缩减百里。维持祖先的基业，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