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人的本质”思想的形成过程和发展脉络
对“人”在马克思思想中的地位问题,学术界有多种看法,其中有一种观点认为,“人”只是马克思思想不成熟时期关注的问题,随着马克思思想的成熟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马克思对“人”的关注就让位于对社会发展规律的关注了,如果过多地讨论马克思思想中“人”的问题,就有用不成熟的马克思取代成熟的马克思之嫌。
当前,在深入理解科学发展观关于以人为本的思想内涵时,也出现一些概念分歧和理论观点的争论。比如,有一种观点认为,以人为本思想的提出标志着执政理念强调人的普遍价值、人的类价值,并作为执政理念的理论基础。除此之外,不乏不同的理解方式,还有人从马克思的早期著作的一些表述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这些都涉及准确地理解科学发展观中以人为本的思想。为了准确、科学地理解以人为本思想的科学内涵,必须有辩证的思维和历史的思维,也必须从马克思人的本质思想的根本精神出发。如果离开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思想的历史发展,就会割断马克思一以贯之的精神实质,就会出现用马克思的这一观点否定马克思另一观点的情况。
马克思并不是天生的唯物主义者,更不是天生的历史唯物主义者,马克思的思想有一个形成、发展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的问题,尤其是关于“人的本质”问题,不仅是马克思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更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立足点和出发点,离开了“人的本质”问题,就无法完整地理解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
马克思“人的本质”思想的形成经历了一个过程,这一过程同他思想的发展过程是一致的,经历了从信奉黑格尔、用黑格尔的范畴来表达自己人的本质思想到信奉费尔巴哈、用费尔巴哈的范畴表达自己人的本质思想,再到形成自己唯物史观思想、用唯物史观范畴表达自己人的本质思想的过程。
一 马克思用黑格尔的范畴表达自己人的本质思想的时期
黑格尔哲学的核心是绝对精神,黑格尔哲学体系就是由绝对精神的不同发展形态——“逻辑学”、 “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组成的。精神哲学是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最后一部分,也是黑格尔最为关注的一部分,因为绝对精神的主角是人,人是高于自然界、高于动物的,而人高于自然界和动物之处就在于,人本质上是一个能够“思考自己”,即具有“自我意识”的精神实体。
马克思在大学时期接受了黑格尔人的本质是自我意识的观点,马克思不仅积极参加青年黑格尔运动,而且在黑格尔“自我意识”的指导下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都承认原子运动,但伊壁鸠鲁在德谟克利特“原子直线式下落”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原子偏斜”理论:原子除了直线式的下落外,还有脱离直线的偏斜运动。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之所以推崇伊壁鸠鲁而批评德谟克利特,是因为德谟克利特的“原子直线下落”将“直线”视为必然,视为命定,没有给马克思所推崇的“自我意识”留下空间,而伊壁鸠鲁的“偏斜说”则否定了必然性,为自我意识的独立性和自由性提供了可能:“被某些人当作万物主宰的必然性,并不存在,无宁说有些事物是偶然的,另一些事物则取决于我们的任意性。”为此,马克思高度赞扬伊壁鸠鲁,甚至认为“在伊壁鸠鲁那里,包含种种矛盾的原子论作为自我意识的自然科学业已实现和完成”。
《博士论文》虽是在“自我意识”主导下完成的,但马克思对黑格尔并不是完全照搬,对青年黑格尔派也不是亦步亦趋。黑格尔试图调和自我意识和现实的关系,青年黑格尔派则把自我意识凌驾于现实之上,而马克思更多地关注自我意识与现实的相互作用,主张“世界的哲学化就是哲学的世界化”。但就整体而言,在人的本质问题上,此时的马克思还主要使用黑格尔的范畴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二 马克思用费尔巴哈的范畴表达自己人的本质思想的时期
大学毕业后,马克思到《莱茵报》工作,主要从事政论文的写作。由于工作的关系,马克思开始接触较多的社会现实问题,并第一次遇到了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题。尽管马克思努力地用自己的知识来说明诸如出版自由、林木盗窃法等一系列问题,但以自我意识为工具的说明总无法让马克思感到满意。现实的苦恼使马克思开始怀疑黑格尔哲学,怀疑自我意识,同时也促使马克思转向唯物主义。但这时马克思所转向的还不是历史唯物主义,而是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
费尔巴哈是伟大的唯物主义者,他将人及人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作为自己哲学的对象,宣布自己的哲学就是关于人的哲学,并将其称之为人本学。费尔巴哈的人本学重新恢复了唯物主义的权威,对正在寻找突破的马克思而言,无疑是甘露降临,马克思顺理成章地“成为费尔巴哈派了”。
费尔巴哈用人本学考察宗教,认为宗教不过是人的本质的异化。那么,人的本质是什么呢?费尔巴哈认为,孤立的、个别的人不具备人的本质,“人的本质只是包含在团体之中,包含在人与人的统一之中”,而“包含在人与人的统一之中”的人的本质“就是理性、意志、心”, “一个完善的人,必定具备思维力、意志力和心力。……理性、爱、意志力,这就是完善性,这就是最高的力,这就是作为人的绝对本质,就是人生存的目的”。这时,马克思转向费尔巴哈,用费尔巴哈批判黑格尔,开始了用费尔巴哈的范畴表达自己人的本质思想的时期。
1.《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时期,马克思“人的本质”思想的特点——用费尔巴哈人本学范畴批判黑格尔。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是马克思批判黑格尔的开始,而批判的方式就是费尔巴哈的主客体关系“再次颠倒”法:“我们只要经常将宾词当作主词,将主体当作客体和原则,就是说,只要将思辨哲学颠倒过来,就能得到毫无掩饰的、纯粹的、显明的真理。”在市民社会与国家关系问题上,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国家决定市民社会的观点不过是思辨思维“头脚倒置”的结果,黑格尔“把这些谓语变成某种独立的东西,然后以神秘的方式把这些谓语变成这些谓语的主体”,而马克思所作的,就是将黑格尔颠倒的东西再次颠倒过来:“家庭和市民社会都是国家的前提,它们才是真正活动着的”,不是国家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决定国家;在人民与国家制度关系问题上,就像“不是宗教创造人,而是人创造宗教一样”, “不是国家制度创造人民,而是人民创造国家制度”。《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是马克思用费尔巴哈的方式对黑格尔进行批判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则是在费尔巴哈方式的基础上,更多地阐明了马克思这一时期对人的本质的看法。
马克思批判黑格尔受到费尔巴哈的启发,但马克思并没有停留于费尔巴哈,如同对黑格尔一样,马克思在受费尔巴哈影响的同时总是努力地超越他。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在肯定费尔巴哈宗教批判意义的同时,指出费尔巴哈提出的“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观点,只完成了对宗教本身的批判,因其没有揭露产生宗教的原因,就不可能彻底批判宗教。马克思则在费尔巴哈的基础上,从人的社会性入手寻找宗教产生的根源,将对宗教的批判和对尘世的批判结合起来:“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马克思更进一步指出了德国“置现实的人于不顾”的思辨哲学产生的根源,是德国国家“本身置现实的人于不顾,或者只凭虚构的方式满足整个的人”的现实。在超越费尔巴哈时,马克思自己的“人的本质”观点——“现实的人”已开始显现,“现实的人”一旦出现,哪怕只是一点端倪,就必然同费尔巴哈抽象的人发生冲突。
虽然“现实的人”已露出端倪,但这一时期,由于受制于这一时期马克思思想的整体水平,马克思还在大量借用费尔巴哈的范畴表达自己的思想,造成马克思自己思想同费尔巴哈思想的交织。马克思虽然提出了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思想,但马克思认为市民社会的成员,即“市民”并不是完善的人,因为他们还不“在自己的类存在中”,还不在“人的存在中活动”;马克思虽然已开始使用“实践”概念,但“实践”的目的却是将德国提高到“人的高度”,而“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马克思批判宗教,但最终将对宗教的批判“归结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马克思提出了无产阶级及其历史使命的问题,但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的存在,是“人的完全丧失”的结果,所以,无产阶级“只有通过人的完全回复才能恢复自己”,无产阶级“唯一实际可能的解放是以宣布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个理论为立足点的解放”。
2.《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时期,马克思“人的本质”思想的特点——在继续借用费尔巴哈旧范畴表达自己的同时,努力寻找新范畴。
《莱茵报》时期遇到的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题,推动马克思重新研究黑格尔法哲学,马克思在研究中发现不是国家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决定国家。但是,市民社会又是由什么决定的?这是摆在马克思面前必须解决的问题。迁居巴黎后,随着对政治经济学的深入研究,马克思认识到“对市民社会的解剖”不应到观念中去寻找,而“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中寻找得到的理论成果,就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
马克思新的理论成果和费尔巴哈依然巨大的影响力,使得《手稿》具有自己明显的特点,马克思在继续借用费尔巴哈范畴表达自己思想的同时,也在努力寻找新范畴以表达自己有别于费尔巴哈的思想。
《手稿》中,马克思虽然仍然使用人是“类存在物”的提法,但已赋予它以新的含义:人之所以是“类存在物”,并不是因为人共有的自然属性,而是因为人所从事的生产劳动,是生产劳动将人与动物区分开来,是生产劳动规定了人所以为人的本质。这时,马克思已经认识到了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实质只是解决了“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的问题,在“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的基础上,马克思发现了人超出自然、与动物不同的部分,这就是人的劳动。
马克思虽然也讲异化,但此时,马克思的异化已不再停留在人的本质的异化上,而是更多地谈论“劳动异化”“异化劳动”,将异化从思想领域引入到现实领域,大大地突破了费尔巴哈。
马克思已开始从实践的角度谈论人及人的本质。马克思虽仍承认人的类本质,但认为人的族类特征就是自由的自觉活动,“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 “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 “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就是说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 “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
三 马克思逐步走向唯物史观,走向用“现实的人”表达“人的本质”思想的过程
《手稿》后,随着研究的深入,马克思思想开始逐渐步入唯物史观阶段。马克思也开始了用新的范畴表达自己“人的本质”思想的尝试,并最终找到了“现实的人”这一唯物史观的新范畴。
1.《神圣家族》时期,马克思开始用新范畴表达唯物史观萌芽的同时,也开始了用新范畴表达人的本质思想的尝试。
《神圣家族》的中心议题是批判青年黑格尔派的唯心主义思辨哲学,而批判的武器,除了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外,更重要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开始形成的新思想。
《神圣家族》尚没有完全摆脱费尔巴哈的影响,依然保留有费尔巴哈人本学的痕迹,马克思和恩格斯还在借用费尔巴哈人本学的范畴分析现实。如马克思还承认天赋的本质,固有的天性;强调群众自我异化的实际后果;还用人的本质异化论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以及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是人的自我异化”,在异化中,“有产阶级获得人的生存的外观,是被满足的”,而无产阶级得到的则是“非人的生存现实”;无产阶级反抗私有制是因为无产阶级所处的“达到了违反人性的顶点”的“现代社会的一切生活条件”,使无产阶级“完全丧失了合乎人性的外观”;等等。但在费尔巴哈人本学范畴的外壳下,同“现实的人”有关的一些重要观点在《神圣家族》中已表露出来。
《神圣家族》开始以“历史中行动的人”代替费尔巴哈抽象的人。《神圣家族》首次提出了历史是“人的活动”的观点:“‘历史’并不是把人当做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
《神圣家族》已初步表露出群众创造历史的思想。“历史是人的活动”,而“人的活动”就是群众创造历史的活动,因为“思想根本不能实现什么东西。为了实现思想,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而使用实践力量的人,就是群众。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因为“群众给历史规定了它的‘任务’和它的‘业务’”。群众不仅是物质财富的创造者,而且是精神财富的创造者,“工人才创造一切,甚至就以他们的精神创造来说,也会使得整个批判感到羞愧”。群众创造历史离不开一定的动力,这个动力就是利益,“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革命要想得到群众的支持,就必须代表群众的利益。
《神圣家族》包含着几乎已经形成的无产阶级历史使命的观点。马克思认为,不管“目前某个无产者或者甚至整个无产阶级把什么看做自己的目的”,他们迟早会觉悟到并担负起摧毁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使命,“能够而且必须自己解放自己”,因为,无产阶级“不是白白地经受了劳动那种严酷的但是能把人锻炼成钢铁的教育的”。而无产阶级的解放,必须“消灭它本身的生活条件”、“消灭集中表现在它本身处境中的现代社会的一切违反人性的生活条件”、消灭“制约着它的对立面——私有制”。
2.《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时期,马克思“人的本质”新范畴的初步表达——“社会关系的总和”。
到了《提纲》时期,随着实践观的形成,马克思已开始用唯物史观的新范畴来表述自己的思想。马克思不仅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手稿》、《神圣家族》等著作中已显露出的实践观点摆放在最明显的位置,而且将实践的观点贯穿于《提纲》的始终:“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正是实践概念的提出,使得马克思第一次将自己的“人的本质”思想置于现实的基础之上,使得马克思“现实的人”真正成为现实。
依据实践的观点,马克思开始彻底清算自己从前的哲学信仰。《手稿》时期,马克思还赞扬费尔巴哈“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实在的科学”,而在《提纲》中,马克思则明确批判费尔巴哈“人的本质”的抽象性,指出费尔巴哈“人”的单个性、孤立性,并第一次将费尔巴哈唯物主义归为“以前的唯物主义”的范畴,标志着马克思同费尔巴哈“人的本质”思想的彻底决裂。在批判费尔巴哈“人的本质”抽象性的基础上,马克思提出了自己的“人的本质”思想:“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手稿》时期,马克思提出了劳动是人的本质的观点,《提纲》中,马克思通过“社会关系总和”,进一步深化了自己的“人的本质”思想。《提纲》在《手稿》用劳动将人同动物区分开来的基础上,进一步用“社会关系的总和”将人与人区分了开来,劳动是人的共性,而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尤其是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差异性)正是在人具有的劳动属性的基础上、由人与人之间所处的不同的“社会关系的总和”决定的。如果说劳动是人的初级本质(人同动物的区别)的话,“社会关系的总和”则是人的高级本质(人同人的区别)。
《提纲》的“社会关系的总和”就是“现实的人’的前提,它不仅是马克思表达人的本质思想的新范畴,也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立脚点。马克思认为,新旧唯物主义的不同,首先在于立脚点的不同,“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旧唯物主义因为缺乏实践的观念,“至多也只能达到对单个人和市民社会的直观”,只能把社会看作独立的个人的集合体,而看不到存在于这些人之间的联系和关系,但这些联系和关系事实上却构成了人存在的实质,新唯物主义则不同,它所讲的人不是孤立的个人,而是现实的人,是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之中的人,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
3.《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时期,马克思明确表达了唯物史观“人的本质”思想的新范畴——“现实的人”。
《提纲》是马克思为《形态》所写的提纲,《形态》则是《提纲》的进一步展开,在《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将《提纲》中的“提纲式”的问题逐一展开,不但第一次表述了马克思新的历史观,而且使马克思“人的本质”思想更加具体化和立体化。具体来说《形态》在以下几方面对《提纲》中的观点进行了深化和扩展。
进一步批判费尔巴哈“人的本质”的抽象性。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的人是抽象的人,因为他所“设定的是‘一般人’,而不是‘现实的历史的人’”,因为他“把人只看作是‘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因为他“仍然停留在理论的领域内,没有从人们现有的社会联系,从那些使人们成为现在这种样子的周围生活条件来观察人们”, “他还从来没有看到现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而是停留于抽象的‘人’”。
进一步强调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前提和唯物史观“人的本质”的实质——“现实的人”。“现实的人”就是《提纲》所言的处于“社会关系总和”之中的人。在《形态》中,马克思多次讲到新唯物主义的前提,并一再强调这一前提的现实性:“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条,而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能撇开的现实前提。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我们“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别人想象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中的个人。”“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我们的前提是人,“但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
进一步将“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现实的人”具体化为一定的生产关系。《形态》对“社会关系的总和”、“现实的人”的论述,侧重于“社会关系总和”和“现实的人”中所包含的生产关系(以及与生产关系密切相关的生产方式)。在马克思看来,人之所以是现实的,就在于其处于一定的具体的社会关系之中,而诸多的社会关系并不是平行的,其中起决定作用的是生产关系,而生产关系的形成离不开生产:“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而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所以,“现实的人”之所以现实,是因为他“受自己的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交往的一定发展——直到交往的最遥远的形态——所制约”。
至此,通过艰苦的理论探索,马克思解决了困扰自己已久的“人的本质”问题,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人的本质”思想,“现实的人”不但使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有了坚实的立足点,也使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对人的关注同以往任何思想相比更具有真实性。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是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历史发展的最终动力源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恰恰离不开“现实的人”,马克思所言的生产力是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主要是生产关系)之中的“现实的人”所具有的生产力,马克思所言的生产关系是“现实的人”在生产过程中所结成的关系,“现实的人”是马克思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基础。马克思关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同关注人、关注“人的本质”不是矛盾的,而是在“现实的人”的基础上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