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著译七种(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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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滑稽史诗”取材的范围

菲尔丁说,他的题材无非人性(human nature)见《汤》第1卷第1章。,但是他只写可笑的方面。见《约》序。什么是可笑呢?菲尔丁认为应该解释几句,因为一般人颇多误解,而且爱下界说的亚里斯多德没有界说究竟什么是可笑的;只说喜剧不该写罪恶,却没说应该写什么。法国贝尔加德(Abbé Bellegarde)写过一篇论可笑的文章,却没有追溯出可笑的根源。菲尔丁认为可笑的根源出于虚伪。虚伪又有两个原因:虚荣和欺诈。出于虚荣的作伪不过掩饰一部分真情,出于欺诈的作伪和真情完全不合。揭破虚伪,露出真情,使读者失惊而失笑,这就写出了可笑的情景。揭破欺诈的虚伪更使人惊奇,因此越发可笑。但是罪恶不是可笑的。大的罪恶该我们愤恨,小些的罪过值得我们惋惜。至于人生的灾祸、天然的缺陷,如残疾、如丑陋、如穷困,都不是可笑的事。不过穷人装阔绰、残疾充矫健、丑人自谓娇美,那就可笑了。可笑的事物形形色色,不知多少,但追溯根源,无非出自虚伪。见《约》序。这段理论,菲尔丁后来大约觉得还没说出一切事物的可笑的根源,所以在他办的报刊中对这问题有一点补充。他根据康格利芙(Congreve)和本·琼森(Ben Jonson),以为偏僻的性格使人物举动可笑。又引贺拉斯的话:一个人的性格如过于偏向一面,便是偏于美德的一面,也可使明白的好人做出傻事或坏事来。贝尔加德也说:一个极好极明白的人,这样就不免愚蠢犯过。见《花果市周报》第55期——建生编注本第2册62页。

以上菲尔丁论可笑的一段,和《诗学》所论相符。《诗学》说,可笑是丑的一种,包括有缺陷的或丑陋的,但这种缺陷或丑陋并不是痛苦的或有害的。见《诗学》1449a。这就是说,可笑的是人类的缺点,这笑不含恶意,并不伤人。见布茄《亚里斯多德论诗与艺术》第10章。从菲尔丁本人的话和他根据的理论,可见菲尔丁所谓可笑,只是人类的偏执,痴愚,虚伪等等;笑是从不相称的对比中发生的。他的“滑稽史诗”里只写这类可笑的人物和事情。他虽然偶然写到罪恶,那是因为人世间避免不了,况且不是故事的主要线索,那些人物也不是主角,写来也不是为了招人发笑,他们的坏事也并没成功。见《约》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