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史上最辣眼睛的男人
步御史的府邸近来不大太平,掌上明珠步萌一天能离家出走十八回,每次都背好包袱牵好狗,在家人面前晃荡一遍又一遍。也别说家人冷血不拦她,主要是步萌平时被放养惯了,每天都在外面各种晃荡,出不出走的其实无所谓……
而她最近狂闹幺蛾子的原因,是她竟然被逼婚了!
步萌寻死觅活地把白绫往梁上挂了一遍又一遍,除了丫鬟打扫卫生的时候让她抬下脚以外,根本就没人搭理她,她心碎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开始了逃家之旅。
这日,一身男装的步萌路过一个大酒楼,摸了摸不太饱满的荷包,最终拐进了酒楼旁边的小饭馆,要了一碗素面。
她才刚吃了一口,就从门外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个走在最前,全身黑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参加完葬礼归来,这黑衣男巡视检查了一周,打死了三只苍蝇,才点头示意后面的男人可以进来。
出于好奇的原因,步萌伸长了脖子往后看,后进来的男子身高腿长,穿着一身嵌着纹路的鸦青色长衫,衣襟系得很紧,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中衣是黄色,啧啧,这配色、造型和品位也是丑得没谁了。
步萌的视线又朝上瞅了瞅,发现他的脸蛋长得很是可以,眉眼带着桃花,两瓣嘴唇微微闭合,看上去超级柔软,可表情却是严肃冷静的,这种反差特别引人遐想,勾人上前,莫说是没见过男人的白璧闺秀黄花大闺女,就算是见过无数风尘老谋深算的村口老嫂子,也能被他勾出个夫离子散,家破人亡。
不是善茬啊,不是善茬。步萌正品着素面,然后脑中一丝灵光闪过,吓得她差点被面噎死——这男的!!不就是害他被逼婚的罪魁祸首,当今圣上温楼吗!
怎么能这么倒霉!离家出走都能遇见温楼微服私访,这是怎样的一段孽缘?
黑衣男应该是温楼的大内侍卫,见步萌脸色不对,手就摸上了剑柄再没挪开,仿佛随时要拔剑过来砍她,所以步萌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继续埋头吃面。
步萌不愿意入后宫,是因为她对温楼根本就没感情,甚至还很反感。温楼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得了一个外号,叫“十亿少女的梦”。说得没错,他的确也是她的梦,但是是噩梦。第一次见他,两人都还幼齿,那时她不过和太子殿下打过一记照面,他就掐了她的脸,她咬了他的胳膊,两个人滚在一处,多少宫人来拉都没拉开。
后来每次见太子前,步萌的右眼皮就能先生生跳上十多天,倒霉劲儿能延续两三个月。不知是什么时候两人开始各自成长,再没见过面,步萌只能从各个传闻中了解温楼的事迹品行,依旧糟糕得令人发指,比方说他登基后后宫里的妃子各个美颜盛世,一掐一股水,可是他一个都不宠幸,害得朝臣们都快要揪光了头发。
步萌喝光面汤,终于有了理由撤离这个麻烦漩涡,她屁股才刚离开凳子一点点,不远处的温楼就朝她开口:“菜点多了,不知这位客官愿不愿意过来一起吃?”
步萌的心顿时揪了起来,难不成被他认出来了,不应该啊,她跟儿时相比变化可是很大的。
“怎么,不愿意?”他又问。
温楼的声音带着磁性,仿佛可以命令神,眼看着他的侍卫长又不断地抚摸起剑柄了,步萌觉得心好累:“那什么,这位仁兄,小弟当然愿意奉陪,但是刚刚吃完一碗面,觉得头晕胸闷,呼吸不畅,怕是会扰了仁兄的兴致,所以……”
温楼笑了一下,步萌突然有点晃神,也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不肯宠幸后宫了,因为眼前这位才是美颜盛世,谁能有他美。哎,长得好有什么用,可惜人品不太行。
步萌飘散的思绪突然就被温楼接下来的话拉了回来。他说:“头晕胸闷?呼吸不畅?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裹胸布缠太紧了。”
步萌:“!!!”
一排感叹号油然而生,都快要插上翅膀飞到天上去。这个人未免也太过耿直了吧,都不能迂回一下吗?步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炸烂了八个碉堡:“呵呵,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个纯爷们,什么裹胸布,听都听不懂。”
温楼道:“纯爷们更该懂得多,你不懂会不会因为是你智障?”
嘴这么毒,喝鹤顶红长大的吗?步萌干脆破罐子破摔,坐到了他的对面,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吃起菜来。温楼这时却没动筷子,而是看着步萌把每道菜全夹了一遍,才开口问:“有没有感觉不对劲?”
步萌直接就炸毛了:“搞了半天你把我当试毒的啊?!还能不能愉快地用餐了?!”
这场景一点都不美好,若步萌是别的什么彪形大汉,现在已经和他们打起来了吧……饭店里只有他们这桌食客,旁边那家喧闹的酒楼飘散过来的欢声笑语衬托地这里气氛更是安静诡异。步萌盯着他,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无辜一些,可奈何演技不过关,连“无辜”都变成了“含情脉脉”。
温楼冷酷地别开脸,眉眼之间全都是不悦:“你还不够资格给我试毒,我方才都尝过一遍,这每道菜似乎都是同样的味道。”
步萌一脸无奈:“所以呢?”
温楼道:“所以,厨师做菜时一定没洗锅。”正说着,他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叫老板,明显是要找麻烦:“来人!”
他这一天天的,跟有病一样。
步萌不想看他,他太辣眼睛了。
这么明显的事实难道他观察不出来吗,这家店没有小二,是老板一个人招呼兼做菜,通过周围的摆设和细节,还有祭奠时传出来的烧香味儿,可以推断出老板近日来失去了亲人,心痛之下做菜就没了手感,自然都是一个味儿,出来用餐吃饱就得了,这么挑剔干嘛不去隔壁吃……
老板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温楼身边的侍卫长就窜去了后厨抓人,大堂只剩下温楼和步萌两人。温楼此时环抱着双臂,一副惹不起的样子,时不时还瞥步萌几眼,瞥得步萌不知自己是该继续吃呢……还是该和他对眼呢?
越看他那样子,步萌心底里的顽劣因子越是活跃,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忽悠:“知道吗?这家饭店的老厨师其实是个来拯救世人的禅师,能把每道菜做成一个味道,是为了提醒大家美食都是喉咙以上的快乐,咽到肚子里都一样,老厨师这样做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一般的人的确很难体会。”
温楼一下子就被划分到“一般人”的类别里,自然很是不爽,他狐疑地看着她,显然还没理解她的套路:“是吗?”
步萌身子前倾,像是要跟他说悄悄话一样:“当然了,老厨师的意思就是——世间的每道菜其实都是一样的食物,你领悟一下,这句话是不是充满了禅机?”
温楼沉默了……
在他沉默思考之际,步萌背起包裹就要开溜了,可是一把就被人拽住。包裹没有系紧,被温楼一抓,直接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而最醒目的就是最上方的一个红色纹并蒂莲的肚兜!
即使再厚脸皮的女人也应对不了这样奔放的画面,步萌红着耳朵直接扑上去用身体盖住,嘴里还喊着:“你讨不讨厌啊?!”
头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笑,步萌还在思考他到底看见了多少的时候,温楼就已经开始损她:“绣了并蒂莲的红肚兜,你很恨嫁吗?”
这个该死的温楼!步萌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谁说我恨嫁,我明明是在逃婚好吗?!”
温楼用脚尖踢了踢趴在地上成“大”字型的步萌:“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步萌黑着脸:“什么?”
“你保持这个造型不要动,我去找个画师来。”
“找画师干什么?”
“让我眼前这副情景入画,以后枯燥的日子里,我就可以指着这个来乐了。”
步萌瞬间就爬起来了,将包裹一股脑装好,狠狠地背在身上:“休要做梦,我才不是那种能让你取乐的玩意儿!”
说完,步萌就气呼呼地头也不回地走了。温楼看着她的背景意味深长道:“哦?是吗?”
没有人回答,但答案却很明显。
也许今天不是什么良辰吉日,刚离开温楼不久,步萌就看见了在街上分发画像专门逮他的钦天监大叔。这位大叔就是力推她进后宫的重要人士,也是步萌她爹步御史的挚交。那日他测出帝王星身边有祸星闪耀,将危机龙运和皇上性命,而温楼这人又一向不信邪,不听不信不理,让大叔很是忧虑。
步萌对钦天监一向没有好感,那是因为八岁那年,钦天监硬说自己算命比观星占星更准确,拉着她的手要为她服务,结果算出来说她情缘难遇,婚姻不顺,这辈子都是给男人花钱的命。她才八岁啊,年少无知,猛然听到自己的未来可能是养小白脸给对方花钱的命,怎么能接受?她如遭雷击,哭问大叔怎么破?呵呵,后来钦天监大叔朝她摊开手掌,万分和蔼的说:“用五两银子就能破解。”
以上,就是步萌第一次被男人骗钱的经历。
这回大叔一定还是想骗她,所以才忽悠她入后宫,说她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观察力,能发现常人所不能察觉的问题,让她去贴身观察温楼,好把温楼身边祸及性命的危险找出来,还说为国牺牲小我,是每一个百姓应该做的。
眼看着那么多人开始寻找自己,步萌呵呵冷笑两声,转身就往巷子里钻,就还不信了,她步萌还跑不过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她绝对绝对不要被抓住!
正跑着呢,后衣领就被人抓住了!步萌哭兮兮地回头,突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她哥步约。
“亲哥!你也不想看着我送死对吧?是来给我送钱的吗?”步萌想对步约上下其手翻口袋,却被步约躲了过去。
“你离家出走什么时候回去?”
“我才不要回去!他们让我去当后宫金丝雀,你能忍吗?”
步约考虑了片刻,这才伸出胳膊搭住了步萌的肩:“这不能忍啊……”
真是亲如黄金圣水一般的亲哥,终于肯为自己鸣冤了,步萌眼含湿意想要对步约表达感谢,谁知步约接着说道:“皇上可不是睁眼瞎,她这类型的要是入宫当了嫔妃,皇上怎么能忍?到时候一气之下灭我家满门怎么办?”
这洗脚水一般的哥哥,赶紧死远一点好吗?!
步萌瞪着他:“那你抓我干什么?做嫔妃是我职业生涯的短板,那简直就是走在刀尖上的高危职业,我逃婚对咱全家都有好处。”
谁知步约却摇摇头:“皇上出宫了,你知道吗?”
何止是知道,她还见到了呢!
“你的名字已经被放进推选名单了,皇上这次出宫家访,所以爹爹让我唤你回去。”步约顿了顿又说,“一般情况下就是走个过场,据传皇上根本不想后宫再添新人了,他一定是来亲自拒绝你的。”
真是辛苦你了皇帝皇上,连拒绝人这种事情都得亲自来啊!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步萌突然心里顺畅了一点,当着爹爹的面被温楼刷下去,那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逼她进后宫了。很好!她决定回家!
到达家门口时,步萌停下脚步:“骚……骚等片刻,我做一下心理建设再进去。”
步约:“至于吗……”
毕竟刚才跟温楼一起吃过饭,还被他看见了并蒂莲红肚兜,这下又要听他亲口否定自己,这样的孽缘确实得做个心理准备,步萌深吸三口气进了步府。厅堂里只有温楼一个人,手上捧着一个册子,温楼见她进来,眼皮抬都没抬:“回来了?”
这种“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的口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走错场了吧皇帝皇上!步萌干咳一声:“嗯,我回来了。”想了想又道,“原来皇上还记得我。”
“步御史的千金,小时候跟朕打过架,你咬朕的伤口现在还留在朕的身上,”温楼这时抬起了眼皮,用一种在市场看大白菜的眼神瞄着步萌,“所以你即使长变了样,化成了灰,朕都不会忘了你。”
这是威胁吧?这分明就是威胁吧?!
还好他说的是“我不会忘了你”而不是“我不会放过你”,步萌努力将假笑堆上脸颊:“皇上,推选名册你都看了吧,上面虽然有我的名字,但是我是不会那么讨嫌的,你尽管大力地拒绝我,不用考虑我的面子,请尽情的嫌弃我好吗?用力!”
这个要求可能真的优点清新脱俗,向来所有事情都是温楼决定,这下冒出个想替他做决定的步萌,温楼挑了挑眉:“多少女人挤破了脑袋想伴随君侧,你的想法倒是挺别具一格。难道是在——”
步萌不等他说完,直接出言打断:“不不!不是在欲擒故纵,我发誓。”
“理由呢?”
“皇上,不怕死的说一句,我也只有这一生,无法慷慨赠予我不爱的人。”她背起手走来走去,对未来做出畅想,“有女人愿意躺在你那张可以容纳八百标兵奔北坡的大床上享福,但也有女人只愿意找个心心相惜的人一起吃苦,皇上懂我的意思吗?”
可能是曾经有过干架之缘,步萌的胆子愈发肥了起来,敢当场和皇上掏心剖肺地说心里话。不过事实证明,她太不够了解温楼了。
温楼拿起笔沾了沾墨,然后将笔移到了名册上。步萌在心里不断烧香祷告保佑自己的名字这就被一笔划掉,可不知道是不是烧香的姿势不对,温楼起笔在她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接着只听他说:“朕懂,你想吃苦,放心,朕会让你如意的。”
步萌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被一个壮汉左勾拳击中了太阳穴,又被一记直钩拳掏了心窝,接着被一个回旋踢踢断了十二指肠一样,差点瘫在那里。她受惊张着大嘴,如果顺着她的喉咙看进去,肯定能看见她饱蘸怨气的肺叶在疯狂颤抖。
接下来他们双方互有攻守,吵嘴大概进行了一首诗的时间,眼看木已成舟,步萌终于无法再按捺心中的气愤!
“你太过分了!”她起手就摔了一个花瓶,正砸到温楼脚边,这是她被冲昏了头的动作,但是温楼显然不害怕,眼皮连动都没动一下。
温楼对她有敌意,就像她不待见他一样,再加上平日早朝时不断地受步御史的气,他怎么可能不拿她撒气……哎,她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听到花瓶碎裂声,步御史这才姗姗赶来,他看了一眼这场景,又瞄了瞄地上的碎片,就估摸出来是自己的女儿又作妖了,在皇帝皇上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作为一家之主的步御史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抽下墙上挂着的鞭子,就向步萌走来。
步萌连连后退:“爹,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但的确是花瓶先动的手。不信……不信你问皇上!”
慌不择路,点名求救温楼的行为明显是错误的,只听温楼笑了两声。那笑声阴得简直能把人常年不复发的风湿骨痛给勾出来,足可见其威力:“步御史,朕圈点了你女儿入宫为妃,可她却用花瓶砸朕,该管管了,成何体统啊。”
“你!”
步萌咬牙切齿地指着温楼,但才刚伸出手就被她爹打过来:“你这孽子大逆不道,竟敢手指皇上,还不快认错!”
“爹你听我解释啊——”
步萌被他爹追得满院子跑,根本就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人在这时候特别容易悲伤,这会儿要是有人在她身边拉个二胡,她分分钟就能落泪。
步萌最终还是进了后宫,被封为萌妃。
临入宫之前,钦天监再三强调不要忘了寻找祸星的任务,而步萌满脑子都在骂“垃圾钦天监,毁我人生,颓我精神,废我青春,”之类的脏话,根本没把那些叮嘱放在心上。
她算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在宫外可以自由散漫说话没轻重,可是一旦进了宫,那就得万分小心,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开始了漫长的装怂怕死生涯。
现在步萌住在很偏僻的芳华宫里,这天才刚起床,她还没来得及看黄历,不知今日是个不宜饮烫嘴热茶、不宜穿浅色肚兜、不宜当众得瑟、不宜忤逆上意、不宜嫁娶、不宜出行、不宜驾车、不宜纳财、不宜沐浴、不宜睡觉、不宜吃饭、不宜玩耍、不宜高兴、不宜哭泣、不宜活,不宜死的上上上凶大大大霉之日,诸事不宜。
步萌坐到饭桌前,和她同住一殿的妃子言轻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觉得心好累,伸手去拿咸鸭蛋剥皮,结果蛋就被对方抢了去。言轻一脸怒其不争地对她说:“萌妃,你是芳华宫的主位,按理说要起表率作用啊,把脸蛋子洗干净了就多出去晒晒,万一能遇着皇上呢?”
步萌的贴身宫女烟儿也乐呵呵地附和道:“就是啊主子,太后娘娘去蒲若寺闭关礼佛,为国祈福去了,后宫正是妖魔横行兴风作浪的大好时机,您确定不浪一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言轻虽然是妃,但因为曾经有过被雷劈而不死的惊险遭遇,被众人称作妖妃,失去了受宠的资格,她一个劲儿地灌输步萌要有斗志,在后宫只有得皇宠才能得安宁,才能为芳华宫带来荣耀,也能让她趁机抱好大腿上位。
步萌摇头拒绝:“才不要,我又没疯!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想不开要去路遇皇上?知道后宫的生存哲学吗?——要想活得久,远离皇上走。宫里的如贵妃可不是吃素的,你浪头一上,被她瞄上,短期内你坟头的草就能长到两米高。”
宫女烟儿控制不住地惊呼:“这么高!”
步萌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笑得一脸慈祥:“这还是保守估计。”
贵妃如韶歆无人不知,她就是一个出了名的大杀器、活阎王,她害人整人不眨眼,从始至终都为皇家的优生优育做出着伟大的贡献。别说你成为宠妃了,就是你被皇上多看一眼,那都算作是公开与她为敌,从那以后,你也就可以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作“生死两茫茫,衰事无限量”、“活得随意,死得随机”了。
言轻才不信呢,双眼散发着“你是不是有病”的光芒:“怕她做什么,若是皇上疼你的狠了,如贵妃连你的毛都别想碰到一根。”
温楼绝对不会疼她,他太想让她疼了,万一他和如贵妃一唱一和联合起来欺负步萌,步萌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言轻将步萌眼前的碗挪开,继续劝道:“萌妃你听我跟你说,活得比王八都长真的屁用都没有,不受宠的妃嫔就是废品,不要消极懈怠,不然你好好的大溪地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塔克拉玛干,到时候哭都没眼泪,对不对?”
步萌捂住双耳,不想听不想听,她真的只是想好好活着啊!可言轻每天都像苍蝇掉在尿盆里一样兹嗡嗡嗡的扰人心,在她耳边各种唠叨,简直快要逼死她了,她能不糟心吗?
好在这时候小太监福熹找来,言轻有了事儿干,饶过了她。言轻掐掐算算写了张字条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春萍递了出去,顺便提高嗓音朝外交代道:“福熹,你跟那个蔡雷富说,他的生辰八字我看过了,能够改变他命格的新名字已改好,从今儿起他就叫蔡太贤,代表着极大的贤德贤能。这名字完美,特别配他!”
福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夹带着浓浓的崇拜之情:“这名儿太棒了,一听就让人沉醉,那奴才先代他谢过言妃娘娘啊!”
宫女春萍啐了一口:“少拍马屁,赶紧滚。蔡雷富钱都没给到位,我家娘娘多心善啊,就这还帮他算呢。”
“哎呀春萍姐姐,你们芳华宫的人怎么说话都一个味儿啊,呛不死人不罢休。”福熹临跑之前还朝女神的方位用力挥挥手,“言妃娘娘,那奴才先滚了啊……”
步萌抿唇,这句评价倒是没有瞎掰,芳华宫里没有嘴巴钝的主子,也没有不顶嘴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烦人精,每天都是一出戏。步萌端起碗喝粥,顺便笑言轻:“你这大清早就开始忽悠人了啊?好勤奋呀。”
言轻瞪她一眼:“何来忽悠之说?我是复合型人才,啥啥都懂,啥啥都会,三百六十行没有一行能难倒我的,你以为我在跟你吹牛啊?”
“大人才,你每晚都叮铃桄榔的,不知到底在捯饬个什么东西?吵得我睡都睡不好,连做梦都是各种凶杀各种仇,我日子过得好苦啊……”白天兹嗡嗡嗡,晚上叮铃桄榔,步萌觉得自己没患上精神衰弱简直是个奇迹,言轻一定是上苍派来考验她底线的。
“什么叫捯饬?会不会用词,我那是在搞发明!”
“真的确定是在搞发明,不是在搞我吗?”
“你怎么对我这种态度啊,简直是骇人听闻。你都不想想我的命运是多么的坎坷,被雷劈而不死,宫里人人都叫我妖妃,这辈子我得宠的机会无限趋近于零——”
步萌一脸困相打断道:“第六十二遍。”
“什么?”
“从咱俩认识以来,你已经跟我说了六十二遍你凄惨的命运了,我都会背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之所以搞东搞西,是想换个道儿逆袭一下,登上智商的最高峰,让皇上佩服你、赞赏你,让其他人都崇拜你、巴结你?”
“错!我现在已经在智商的最高峰了,你看不出来吗?你智商不怎么高啊,这都看不出来。”言妃流露出来的神情,就像恨不得给步萌灌上几壶励志野鸡汤,好把这个颓废不思进取的年轻人浇醒。
烟儿安慰言轻道:“言妃娘娘您也别太担忧,我家主子现下是脑子混沌,没想清楚,兴许明日就太阳从西边升起,她突然就爱上皇上愿意努力了呢。”
言轻冷笑一下:“那不能,就算明日洪水倒流,六月飞雪,她也不可能主动转性。脑子里有一片海的人,排水肯定得费点功夫。”
步萌:“……”
这糟心的日子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翻不了篇了。
为了躲避言轻的唠叨魔功,步萌还是选择出门溜达,她心想只要自己溜达的地方偏一点,偶遇皇上的几率就会小一点,她一边走,一边拈花拔草,最后折下一根粗枝在空气中乱抽,仿佛想抽掉自己的坏运气。刚快要接近某堵宫墙的时候,她就看见一个男人从墙上跳下。
她家的祖坟难道是被人尿了吗?怎么能这么倒霉?这么崎岖的散步路线,都能让她看见温楼。还有,作为一国之君,有门不入你翻墙,到底是什么奇葩的怪癖?
步萌翻了个白眼,准备趁着温楼没看过来时赶紧离开,没想到她刚转过身,背后就响起了打斗声。她迅速躲到树后偷看,心里一下子就舒服好多,哦呵呵呵,做皇帝的刚回宫就被刺客找上了,这倒霉劲儿完全胜过她了呀!
蒙面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手里挥舞着剑不停朝温楼的要害击去,温楼赤手空拳几个回合,眼看抵挡不能,就要受伤,步萌下意识就将手里的粗枝朝温楼的脑袋方向砸去。温楼一抬手就接住了粗枝,还和躲在树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步萌对了个眼。
步萌眨巴眨巴眼,仿佛想表示她不是要趁乱行凶,而是做好人好事的时候方向出现了小失误。温楼没在看她,和刺客继续过招,他挥舞粗枝的手骨节分明,指尖修剪的圆润整齐,看上去就像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主,可那身手却又不太像。步萌还在发散思维之际,侍卫长鲍屈终于带着手下赶来,救下了皇帝皇上,刺客眼看失势,收手开溜,鲍屈紧追不舍离去。
步萌也准备开溜,没想到接下来的情节真是峰回路转,转进沟里。
温楼对着保护他的侍卫们开口道:“方才刺客的同伙还朝朕丢暗器,应该没走远,你们找到她。”
“暗器?!”
年轻的锦衣卫小伙们都神色紧张地满地找暗器,还有的用眼神不断打量温楼,想看他有没有被暗器所伤。接下来,温楼不紧不徐地把手上的粗枝举起来:“就是这个。”
所有人额上都出现了黑线,皇上,这暗器着实好“暗”啊。
树后的步萌此时心灵一阵巨颤,比被一百个刺客揪出头发甩上天还要惨一点。喂!什么狗皇帝!你的关注点根本不对好吗?!抓刺客要紧,你寻我做什么?还有那哪里是暗器,明明是救命神器好吗?要死要死!这点子背到实在无法解释!
步萌只能冲出去解释:“皇上你怎么能把救人的恩公当成刺客同党呢,这样不谨慎的言论会让我很不高兴的好吗?!”
温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然后道:“朕为什么要让你高兴?”
步萌:“……”
说得也对,他俩的关系还真是“看到你不高兴我就会很高兴”的关系,但是这样明晃晃赤裸裸地讲出来,也怪不给人留面子的。
侍卫们也不懂现在是要怎么办,有个不怕死的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提问:“皇上,您是不是因为刺客的事情心情不佳?”
步萌心想,这简直是一句废话。可没想到温楼却摇摇头道:“刺客虽可恨,但不至于久萦于怀,朕找对地方撒气就好了。”接着,温楼就用树枝顶推着步萌向前走,“爱妃出现得正是时候,跟朕来长极殿吧。”
喂等等!她什么时候同意要做他的撒气包来着?
君要你死,你不得不死,更何况君没让你死,只是让你累个半死,步萌在温楼的指挥下,一个人打扫了整个长极殿。她愤愤不平地抱怨:“我是妃子,你就不能换另一种办法整我吗?比如让我数钱数到手抽筋,吃东西吃到涨肚皮,再不济你可以让我抄经啊,边抄边为你祈福之类的……”
温楼听完她的建议,点了点头,然后说:“不能。”
步萌简直想摔了手里的抹布,不同意你点头作甚,真是有病!但她还不敢公然抵抗温楼,毕竟皇宫里他是老大,想要她的小命轻而易举。她早已不是儿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和温楼打架的小土匪了。
从这之后,步萌给自己制定了计划,只要不遇到他,应该就不会栽到他手里。
艳阳高照的一日,步萌和言轻才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言轻就感觉到身边的步萌浑身一僵,接着爆发出一股怪力拉着她就钻进了一旁的树丛。她莫名其妙往外伸脖子看,看了一眼就差点没被气呕血,是皇上啊,多好的机会!
步萌眼皮突突地跳,一边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还好眼尖藏了起来。言妃的拳轻砸过来:“蠢货,你躲起来干什么?”
步萌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嘘!别出声。”可是嘘完了还是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皱眉回头:“我不是让你不要出声吗——”
话还没说完,步萌就被吓一跳,差点滚出树丛去,原来言轻的背后还蹲着一个女人,一个满脸泪水,正往嘴里塞着糕点吃的女人。
这算是好吃哭了的意思吗?
言轻看了一眼直接就气乐了,语气里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解:“天啊,见到皇上就躲的傻子,一个就已经够令我头疼了,今儿又让我撞见一个,我运气爆棚啊!”
那女人吃完糯米糕,擦干眼泪,就朝言轻伸出手,自爆信息:“我叫曲碗碗。”
在这丁点大的小地方,曲碗碗握完言轻的手,又艰难地把手越过言轻,送到步萌眼前面:“你好,我是刚进宫不久就守了寡的曲嫔,今年十六,住在又春苑。”
对于曲碗碗主动提出的交友邀请,步萌还没来得及接下,言轻就已经一把捂住了曲碗碗的嘴,用着一脸看智障的表情道:“你是疯了吗?皇上又没驾崩,你怎么敢说自己守了寡?被有心人听到了非得叛你个杀头之罪不可!”
曲碗碗一脸宝宝渴望有人疼宝宝心好累的表情把步萌征服了,步萌拍了拍言妃,示意她别激动:“哎呦,活寡也算守寡的一种,别那么较真。”
她以为自己声音够小了,但万万没想到,温楼走过她们的藏身之处后又退了回来,步萌两眼一黑,觉得要糟。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就快要低进尘埃里。
“谁在那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性感的声音,比上次听还要性感几分。
温楼的一声询问,逼的言轻想起身,结果被步萌压住了肩膀,曲碗碗想起身,又被言轻按住了膝盖,三个女人就像地里未熟的瓜一样,各自牵连藤蔓环绕,一动也不敢动。
温楼一双慧眼,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藏了人,也正是因为她们身上散发的脂粉香,温楼觉得不用警惕,相反还觉得饶有乐趣,想逗上一逗。他唤宫女过来:“这里的植物明显缺水,多浇一点,别怕浪费。”
步萌只听见宫女的一声“遵命,皇上”,一盆水就当头泼下,好死不死,全泼在了她身上,言轻和曲碗碗二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步萌倒霉运气的诧异,仿佛想安慰,但嘴角的笑却有点憋不住的样子。
步萌吐出一口水,用手拨弄好刘海,然后站了起来:“皇上,你是故意的吗?”
温楼看着犹如落汤鸡一般的步萌,心情不知怎的大好,他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道:“你怎么在这?躲猫猫吗?以后要小心一点啊,万一有人把箭射进这里,你就奔着英年早逝去吧。”
会往这里射箭的全皇宫只有你一个人好吗?!步萌有点抓狂,狠狠摇了摇头,将水珠溅到了温楼脸上:“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温楼的表情明显裂了,他可是有着很强的洁癖。两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