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啊!呸!”娜娜生硬地回答道。“他们是混蛋,他们喜欢这样。”
然而,她装出公主的气派,就像她说的那样。左蔼见她朝客厅走去,就拦住了她,然后自己去把舒阿尔侯爵和米法伯爵领到梳洗室来。这样要方便得多。
“先生们,”少妇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说道,“十分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两位男士躬身施礼,然后坐了下来。透过绣花罗纱窗帘,室内光线变得曚昽。这是套间里最雅致的房间,墙上饰有浅色织物,里面摆着一张大理石做的大梳妆台、一面细木镶嵌的活动穿衣镜、一把长椅和几把蓝缎面扶手椅。梳妆台上放着一束束鲜花,有玫瑰、丁香、风信子,堆得像要倒下来那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郁香味,而在潮湿的空气中,在盥洗盆发出的淡淡的气味中,有时能闻到一种刺鼻的香味,那是一只高脚酒杯的杯底上几株弄碎的干广藿香发出的。娜娜蜷缩着身子,把没有扣好的便袍拉拉好,她皮肤还没有擦干,脸上带着微笑,就像在梳洗时看到有人闯入,在便袍的花边中显出受惊的样子。
“夫人,”米法伯爵神情严肃地说道,“请您原谅我们执意求见……我们是为募捐而来……我和这位先生都是本区济贫所的。”
舒阿尔侯爵急忙殷勤地补充道:
“我们得知一位大艺术家住在这幢房子里,就决定请她以特殊的方式来关心我们的贫民……天才不乏爱心。”
娜娜假谦虚了一番。她微微点头,作为回答,心里却在迅速考虑。想必是这个老的把另一个带来的,他的目光过于淫荡。然而,对另一个也得提防,他的太阳穴奇特地鼓起,他本来可以独自来的。是的,门房说出了她的名字,他们就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当然喽,先生们,你们上楼来是对的。”她十分高兴地说道。
但电铃声使她浑身颤动。又有客人来了,而这个左蔼却依然开门!她继续说道:
“能帮助别人,真是太幸福了。”
她心里十分得意。
“啊!夫人,”侯爵接着说道,“您要知道,是多么贫穷!我们区有三千多个穷人,却是最富裕的区之一。这种苦难您是无法想象的:孩子没面包吃,妇女身患疾病,得不到帮助,会被冻死……”
“真可怜!”娜娜感动得大声叫道。
她非常同情,眼泪湿润了她的美眸。她突然俯下身子,不再注意自己的仪态,她的便袍随之松开,露出了她的脖子,而她的双膝伸直后,薄薄的衣料下面就显出圆滚滚的大腿。侯爵土灰色的面颊上泛出一点血色。米法伯爵本想说话,这时垂下了眼睛。这梳洗室里太热了,像温室那样闷热。玫瑰花都萎谢了,高脚杯里的广藿香散发出醉人的香味。
“看到这种情况,真希望自己非常有钱。”娜娜补充道。“总之,每个人都尽自己的力……请相信,先生们,我要是早就知道……”
她差一点感动得说出蠢话。但她没有把话说完。她一时间显得尴尬,因为她想不起来她在脱连衣裙时把五十法郎放在哪里。但她又想起来了,钱应该放在梳妆台的角上,在一个翻倒的发蜡瓶下面。她站起来时,电铃响了,而且时间很长。好!又来了一个!真是没完没了。伯爵和侯爵也站起身来,侯爵的耳朵动了一下,对着门口倾听,他也许熟悉这种电铃声。米法看了他一眼,然后他们都避开对方的目光。他们都使对方局促不安,就又显出冷冰冰的样子,一个肩宽体壮,头发浓密,另一个挺直瘦弱的肩膀,上面垂着稀疏的白发。
“对!”娜娜把十枚大银币拿来时露出了笑容,并说道,“我要请你们代劳,先生们……把这钱送给穷人……”
她脸上显出可爱的小酒窝,神态天真,毫不做作,摊开的手上放着这些银币,递给这两个男人,仿佛对他们说:“喂,谁来拿?”伯爵动作敏捷,去拿这五十法郎,但有一枚硬币没有拿到,就只好到少妇的手上去拿,接触到她那温暖、柔软的皮肤,不禁哆嗦了一下。她高兴得一直在笑。
“就这样,先生们。”她再次说道。“下一次,我希望能多给一点。”
他们已没有别的事情,就躬身施礼,朝门口走去。他们刚要出门,电铃又响了。侯爵不禁微微一笑,而伯爵却把脸一沉,变得更加严肃。娜娜把他们留了一会儿,好让左蔼给客人找个地方。她不喜欢客人们在她家里照面。只是这次,她家里想必已经客满。因此,她看到客厅里空无一人,不禁松了口气。左蔼难道把他们藏到衣橱里去了?
“再见,先生们。”她在客厅门口停下来说道。
她对着他们笑,用清澈的目光凝视着他们。米法伯爵躬身施礼,他虽然阅历颇深,仍然局促不安,鲜花的香味和女人的气味使他透不过气来,感到需要呼吸空气,就带着这梳洗室里的眩晕走了出来。舒阿尔侯爵跟在他后面,确信不会被伯爵看到,就大胆地向娜娜眨眨眼睛,伸出舌头,突然做了个鬼脸。
少妇回到梳洗室时,左蔼正拿着一些信和几张名片在等她。她笑得更响,并叫道:
“这两个穷光蛋,拿走了我五十法郎!”
她丝毫也不生气,两个男人拿走了她的钱,她感到滑稽可笑。他们真是缺德,把她弄得身无分文。但看到这些名片和信件,她又不高兴了。信嘛,倒还说得过去,是一些先生写的,他们昨晚为她鼓掌,现在向她求爱。至于那些来客,则应请他们滚蛋。
左蔼已把他们安置在各个房间。她指出这个套间十分方便,每个房间的门都通向走廊,而不像在布朗施夫人家里那样,必须经过客厅。正因为如此,布朗施夫人遇到过不少麻烦。
“您把他们都打发走。”娜娜按自己的思路接着说道。“先从黑鬼下手。”
“黑鬼嘛,太太,我早就叫他走了。”左蔼微笑地说道。“他只是想对太太说,今晚他不能来了。”
真让人高兴。娜娜拍手称快。他不来了,真走运!这样她就自由了!她发出欣慰的叹息,仿佛被免除最痛苦的酷刑。她首先想到了达格内。这可怜的猫咪,她刚才还写信叫他等到星期四呢!快,叫马卢瓦太太再写一封信!但左蔼说马卢瓦太太已像往常那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于是,娜娜说要派一个人去叫,但随后又犹豫起来。她十分疲倦。舒舒服服地睡一夜,该有多好!这个想法最终占了上风。她总算可以好好休息。
“我从剧院回来后就睡觉,”她低声说道,样子就像即将吃到美味佳肴,“您不到中午十二点别叫醒我。”
然后,她提高嗓门:
“嗨!现在,您把其他人都赶到楼梯上去!”
左蔼没有动弹。她不会公开地给太太出主意,只是在看到太太发脾气时,用自己的经验之谈来开导太太。
“斯泰内先生也赶走?”她用生硬的口气问道。
“当然喽。”娜娜回答道。“首先把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