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想要的不过是爱
他站在黑暗里,轻轻地说,他们永远不知道,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都是缺少爱和拥抱的孩子,是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一点点爱,他的爱,仅此而已。——《约书亚》
国庆放假七天,哪儿都不想去,因为我又懒又宅。
懒得下床,开了电脑之后就懒得关上,懒得去理睬我的胃,终日在我接的私活里不可自拔,那种状态叫投入,绝对百分之一百的投入。
因为我看上了一款玉簪子,有着好听的名字“梅花胭脂错”。玉簪是羊脂玉,雕着梅花,透着不可思议的光华,期间点点翠色闪现,那一定是“胭脂错”的由来。
价格不菲,只好偷偷赚点外快。
不敢给江风知道,不然他一定骂我贪心不要命。
我有个准则,我喜欢,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是有人不放过我,比如陆宣,比如赵景铭。
陆宣约我去夫子庙,我头疼,给她洗脑国庆出行三大毒害八小危害,她置若罔闻,跑到我寝室,在我床上撒娇,霸占我用来听歌的笔记本,把我的外卖扣在宿舍楼下,罪行罄竹难书。
我没了法子,只好陪她去夫子庙,领略秦淮特色。
现在的夫子庙不比当初,明清时候辉煌一时的孔庙,是东南之省的文教中心,现在已经成为南京小吃的荟萃之地,不是说不好,只是这样的转变让人很有感慨。
人潮汹涌,刚进去就看见打折减价的服装区,再往里面走,索然无味,只有秦淮河两旁的建筑有些古风,青砖斑驳,记录历史的沧桑。
再往回折返的时候,便是买旅游特色产品的街,有雨花石、宜兴的紫砂、苏绣、景泰蓝等等,陆宣看这一切新奇的事物,爱不释手,“我好喜欢呀,止水,是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我不禁头大,南京人这几年也变精了,一看是外地人就会抬价,忙给陆宣使眼色:“咱们去别家看看,还有更好的。”
老板连忙拦住:“唉,喜欢就好,价钱好说。”
我口音立刻变成南京腔:“老板唉,我们都是南京人啊,你啊能便宜点——”
陆宣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东西,我买了景泰蓝的手镯和筷子。
看到鸭血粉丝汤的招牌,忙拉了陆宣冲过去,叫了两碗,加了鸭肝。左手勺,右手筷一起动作。先挑了一块鸭血送入口,粉嫩爽滑的不忍下咽,又喝口汤,让舌尖在浓厚的滋味里萦绕徘徊。再仔细看这碗汤,翠绿的芫荽,晶莹的粉丝,沉浮的一些细碎的鸭胗、鸭肠、鸭肝,红的白的,你会被那种说不清的诱惑缠绕。
我不禁感叹古人真是充满智慧,就这么个简单的东西也可以做得这般精致,百般滋味,万种风情,让人沉醉痴迷。
只是吃的时候,头发时不时地落下来,只好取出景泰蓝筷子,把头发绾起来,陆宣看了赞叹:“像是民国时候的名媛,漂亮。”
我笑笑,忽然觉得对面有人在注视,抬头一看,原来是帅哥韩晨阳和他的导师。
现在看得更加真切,韩晨阳真的是好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便可以认出。
他的眼睛生得薄情,傲然贵气,一双削肩膀,唇角冰冷,坐在这家古意十足的店里,有旧时遗少那种凛冽逼人的气质,分外凄楚迷人。
不失礼节地打招呼,顺便大大方方地近距离观察韩晨阳,然后落座,继续饕餮,只是旁边的陆宣一刻也不肯安生,喋喋不休地问我帅哥何处来历。
我真诚地告诉她:“此等人看看即可,即使过目不忘,亦不可留心。”
她却时不时斜眼看,颇为辛苦,不如我之前看的光明正大舒坦。
只是临走的时候,老教授向我道别,慈眉善目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爷爷,他也说南京话,十分老到,如果没有韩晨阳在场,我一定更加愿意亲近老人家。
韩晨阳眼神太凌厉,看人一定精准,我对他没心思,亦不想惹起他的兴趣。
回宿舍,打开电脑继续做任务。
电脑有一个CPU,可以同时处理电影和设计软件,我却不行。
可能是走路消耗太多了,没一会儿就饿了,想起还有香干,伸手去拿包,却发现装着景泰蓝的盒子不见了,恍然之下才明白,原来是落在小吃店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颇为对不起头上的那根被当作簪子的筷子,筷子本为两根生,不可单用,却被我拆成两半,很残忍。
索性束之高阁。
看着屏幕上的图有些出神,此时电话却响了,号码熟悉,接起来没好气:“赵景铭,找我有事?”
他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国庆有没有活动,要不要过来玩?”
我嗤之以鼻:“跟你们玩,玩什么,泡吧,K歌,泡美女,泡帅哥?有点追求好吗?”
“怎么那么说我呢,那些活动天天都有,那些人脸都看腻了,再美的妹子都是母猪了,再说了,你是研究生,多有品位,怎么屑跟我们这群人同流合污呢是吧?”
我撇撇嘴:“别这样酸我,你说正经的事好不好,到底什么活动?”
“农家乐,去不去?”
“农家生活,要不要钻木取火,上山打飞禽走兽,出去采摘野果?”
那边爆发出大笑声:“江止水,你也太搞笑了吧,哎呀,农家乐你以为是体验母系氏族公社生活呀,咱都社会主义小康了,瞧你还活在人猿时代吧?”
我笑,只是觉得“社会主义”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挺乐的,挺喜感的,他继续说:“你到底去不去,去吧,难得一个假期,还有很多人,都是以前同学。”
我提条件:“我光吃不做,啊行呀!”
赵景铭立马应承:“行唉,我的小姑奶奶。”
他们选的地方可能是高淳,一个我熟知但是没去过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被赵景铭的车带到了何处,只是被吵醒的时候,大片的绿铺陈开来,秸秆交错宛若森林,视觉很享受。
精巧的院落,乡土气息的别墅,道路两旁的木板栅栏,攀爬了油绿的丝瓜藤,奥迪急速的刹车声,惊得篱笆上休憩的鸟雀飞离而去,扑哧,在空中漾出一圈涟漪。
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熟人,小学同学,初中的,高中的,都有。
他们打趣道:“江止水,你再不出来,赵景铭就要变成化石了。”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已经睡了好久了。
那些人中还有常泽。
我的初恋,不过现在是朋友关系,关系不错,我们俩即使分开那么多年还是很默契。
这就是同学一场的缘分。
到那里就吃中饭,菜很新鲜,绿油油的,散发着蓬勃植物的香气,肉也是,野味十足,很有嚼头。
饭桌上聊起我们今天的迟到,有人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赵景铭,如果不是我们把江止水吵醒了,你在车里势必要石化了。”
赵景铭挑眉,过分俊俏的轮廓,线条却柔和,黑色的发线柔软妥帖:“她一放假就活得没日没夜,黑白颠倒,睡成那憨憨的样子,忍心喊她起来吗?”
我不置可否,笑得没心没肺,只是看到大家看我的眼神诡异,再对上赵景铭的眼眸,那里分明暗藏一丝宠溺和纵容。
常泽给我夹菜,并不说话,我微笑,他亦微笑。
忽然想到那句话,如果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现实的话,那就微笑好了。
吃完饭,大伙儿在一起打牌,打麻将,都是来钱的,我一窍不通。
起身去泡茶,却意外看见本来不相熟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交谈,字字句句传到耳朵里,很真实,常泽问赵景铭:“你喜欢她。”
用的是肯定句,连我都不由自主地相信,如果我是一个局外人。
赵景铭嘴角上扬,一贯的自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那时候全校都知道了。”
我心下一凛,常泽笑起来:“看不出你真痴情得厉害,那时候才多大,高一时候。”
“是呀,是高一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么多年都没变。”他顿了顿,声音轻轻的,暖暖的,宛若呓语,“是我太寂寞了,所以一直喜欢她,江止水,知道吗?”
我突然落荒而逃。
从来时的路口拐进去,穿过窄窄的篱笆隔离的小路,是一片密密的芦苇地。
我很累,于是躺下来,仰着脸看这一片蔚蓝晴明的天,云朵聚散腾挪,点缀成大朵白花,有灰色的鸽群轻灵的飞过,留下些许细小绒毛,在空中起伏着降落。
“赵景铭……”我轻轻地念,跌进回忆里,深眠如水,覆盖住慢慢的思绪。
军训的时候初见他,他刚和教官比划过,一个人站在梧桐树下,笑容清浅,浓密的树荫里几丝阳光漏下来碎金一般洒落在他肩头,微微的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实在是赏心悦目。
我不由多看了几眼,他也笑笑,那笑容不知道是给我的还是给站在旁边的女生的。
和他真正有交集的是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早上,因为天气实在是热得受不了,我早早地起床,发现天还是昏黑一片,便拿起牙刷水杯去水房梳洗。水泥砌台上爬满了青苔,井水很凉快,我捧起水拍在手臂、脖颈、腿脚上,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
没想到他突然闯了进来,一边洗漱一边跟我搭话,忽然他问我:“这里伙食吃得习惯不?”
我叹气,非常苦恼:“难吃,很难吃,尤其是早饭,我最喝不惯没有味道的白米稀饭,如果有小笼包就好了,或者肉包也可以,我快想死它们了。”
他扑哧笑出来:“那你等我一下。”
我愣住了,只见他敏捷地跳上水泥台,松松垮垮的T恤衬出他纤细的骨骼,却十分有力,他站在那里嘱咐我:“帮我把这些东西递回宿舍,然后去操场后墙那儿等我。”然后踩上墙边的裂缝,一只手撑住墙头,整个人一下子就腾空跃起,消失在水房。
只留下我一个人目瞪口呆的,半天回不了神,以为这一切是幻觉。
我在操场后墙的树林里等他,闲来无事望着天边的太阳,天空没有云彩,一片湛蓝,太阳静静的,一点点从晨雾中露出她的身影,柔美、温情。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江止水,你在不在?”
我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矮墙上有只手巴在上面,连忙走过去答应了一声,然后随着那声“接着”,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落到我手上,他也从墙上跳了下来,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却不喘,笑眯眯地卖关子:“猜猜什么东西?”
我凑过去闻,惊奇地喊出来:“你居然跑出去买肉包子!太胆大了吧!”
他大笑,然后动手拆塑料袋:“这家包子做得最好,皮薄肉多,又不贵,来来来,很久没吃到了吧,尝一个热的!”
我瞪大眼睛,眼见他递来一个,也不推辞,一口下去,果然肉味十足,还有香菇青菜馅的,油而不腻,鲜而不涩,很是可口。
于是我们俩就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啃肉包子,那天的阳光温柔得不可思议,连树叶上都闪着点点滴滴金光,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那是我吃过最棒的早餐。
那天赵景铭一直微微笑,眼睛清澈得像一潭幽深的水,笑意泛滥到眼底,激起层层涟漪。
一如多年之后一样。
他很受学校女生欢迎,每年私下评选的“十大校草”里都有他的名字,我跟他关系非常好,可是很少私下来往,即便我们之间有些许流言蜚语,也会被他层出不穷的花边新闻粉碎。
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跟平常一样,我从楼梯上下来,他迎面走来。
他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有种不可掩饰的光芒在跳动,“江止水,我喜欢你。”
我回答诚实:“我也喜欢你,可是不是那种喜欢,我一直把你当很好的朋友。”
他眼睛里的那种镇定和自信顷刻被击碎,可是声音仍然镇定:“我不相信,那你为什么和我那么好?”
我垂下眼帘,低低地说:“因为一个人太寂寞了。”
这不是借口,这是真话,因为寂寞、无聊,所以喜欢和他在一起,所以想找一个人陪,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肯对我好,无所谓。
从前我是一个坏孩子,沉溺在片刻的温柔中,然后待梦醒,残忍地将一切扼杀。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经历有多痛苦,以寂寞为名义做暧昧的事情,可是为时已晚,一切已成错误。
我睁开眼,暮色纷落至眼眸,然后起身离开,却在跨出芦苇丛的一瞬间,猛然意识到什么,转头一看,赵景铭站在芦苇丛的另一边,身形在风吹叶脉起伏的波浪里若隐若现。
我走近,他的白衬衫上有女人的唇彩,有些刺眼,但是我却不介意。
这么多年,我们都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孩子,我也不会单纯地相信世界上终有一个人为自己守候一生,我不停地邂逅陌生人,他也一样。
谁能为谁守身如玉。
他笑起来,眼里眉间还是那样清澈,“江止水,你除了逃避还会做些什么,这么多年你就只会逃避,高一时候为了躲开流言蜚语你两个月没有来上课,高考时候,你一声不吭地跑去了广州,即使现在回来了,你仍喜欢躲躲藏藏,你说你在做什么?”
我哑口无言,只得浅笑:“我习惯了,我不喜欢别人靠太近。”
他无奈,手插在口袋里,眯起眼睛看我:“江止水,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即使你不喜欢我,但是亦不是对我全无感情,最起码,对你来说,我还有利用价值。”
我挑眉,对他自信的态度感到不满,更不喜欢他说话的姿态,因为,句句属实,我离不开他,因为需要他。
“你……”所有的话语化成一句喟叹,被风吹散了,我再也不想说话。
我们之间的牵绊一定会无疾而终,我们都清楚。
忽然间头疼,待不下去,便让常泽送我回学校。
他的大众不如奥迪舒服,可是更让我安心,里面有我喜欢的淡淡的水果香味,他的小女朋友一定很可爱,因为副驾驶座旁有一盒半开的水果糖罐,缤纷的颜色,清新的口味。
常泽不爱吃糖,若有甜点一定会选抹茶。
我不由得开始羡慕,剥了一颗丢在嘴里,柠檬味蔓延,轻轻笑然后歪头睡着了。
直到他喊我才醒,车在学校门口稳稳停下,我环顾四周,笑起来,“常泽,你还真会选地方停车,大门口,人家又要以为我是被哪个富二代包养的小情人。”
他立刻起身,帮我拉开车门,语气搞怪:“江小姐请。”
“你这下是富二代大小姐了,我只是司机。”
扑哧一下笑出来,我拎了包下车,刚想跟他告别,他探身,从后座上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我:“还是这个口味,一样的牌子。”
白色恋人纯手工巧克力,我最喜欢的口味和牌子。
我有些讶然,接过来:“谢谢。”
身后有喇叭声,连忙避让,一辆宾利欧陆GT开过,半摇下的车窗里,韩晨阳冷峻的眸子一闪而过,我不由赞叹,韩晨阳不愧是学机械自动化的,有钱且识货。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迎着风扬起手,风便自指缝间漫出,分明是闷热里夹着缕缕花香,我却只觉得冷,就连那花香也是阴凉的。
今日离往昔,才四年有余,唐君然,如果给自己一个限期,要彻底忘记你,我已经觉得力不从心。
日志 十月四日
今天很不高兴,所以选择了这样一部片子——《约书亚》。
初见那双眼眸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九岁的儿童,这个在任何场合都透出冷静目光,不会表现任何不安和情绪波动的小孩。
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却要不动声色地破坏一切,毁灭不爱惜他不珍惜他的人,他可以耍任何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只是爱吗?
我迷惘,那样冷静的眼眸像是烙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最后,他坐在钢琴前,抚摸着他最熟悉的乐器,沐浴在阳光中,冲着同样喜欢钢琴的舅舅说,这才是最好的。
此时的约书亚早就完全遗忘了做一个无忧无虑孩子的经历了,他沉浸在成人的心智世界里不亦乐乎,他成功支配了他想要的一切,可是这样的结局,对表面得意实则迷失的约书亚而言,并不是完美的。
“你知道他们从来不必爱我,不不不,如今将无人爱他们,但不知如何他们总是想要拯救我,为什么啊为什么,基于同情的缘故他们应该拯救他们自己,可你总是说我一个音符也不曾弹错,无人像你这般了解我,你总是说平安无事,我真的只曾想与你在一起。”
去以前喜欢的论坛转换心情,版主还是那么有气质,“板油”还是那么有才,时间走远了,回忆就更多了,有人成了单亲妈妈。
我想起自己,会不会有孩子,如果有,一个就够了,我给他全世界最好的爱,全部不吝啬地给他,如果是男孩子,我先教导他“责任”,如果是女孩子,我一定会将她富养。
我不知道能不能教好我家的宝贝,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孩子。
不过也不错,孩子和孩子比较容易沟通,我想和他平等,但是心智的差距仍是存在。
我只希望他健康,不要太聪明,懂事就可以了。
亦不希望出生第二个约书亚,我想给他满室的阳光,永远不要看见黑夜的黑。
第一次跳过婚姻去想孩子,我佩服自己的跳跃思维。
伸手去取巧克力,我最喜欢的纯牛奶味道。
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常泽总是面面俱到,尤其对女孩子,关照简直是无微不至,可是我明白他的心思,即使分手,我还是一样了解他。
我们不知道何人适合自己,所以不停地去尝试,再没有下定论以前,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不需要放过任何有可能的机会。
可是,他不明白,我与他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