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故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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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西域兵马图

林培钧和施丽,永远记得那个古怪的日子。

那天沙漠里酷热无比,黄沙地上蒸腾起一片丝丝袅袅的热气,迷障住远远近近的景物,凝成了许多似有似无的幻影,给人以无限神秘的感觉。

也许,这是一个不祥的预感。

也许,这是这片荒凉大地抒发情怀的特殊方式,是它吐露的一串串早已被人们遗忘的历史信息。

可惜他们没有意识到什么。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在这一天发生的。

林培钧十分沉静,心里却异常兴奋。他梦想的计划终于实现了,西域大地已经展现在眼前。

他和伙伴们驾驶着“时间之舟”,飞驰过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的地面,沿着乱沙岗之间的洼地,往前笔直地驶去。

啊,这就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陈迹,是张骞西行、班超征战、玄奘取经经过的地方。风沙淹没了原有的路面,岁月消磨尽了道旁的碑石,无情的时间吞噬了无数绿洲城镇,只留下一片荒沙地,一座座阒无人迹的废墟,成为浪荡的风的住所,没有丝毫生命的痕迹。

他们依据历史图籍、残余的墩台和黄沙里半露的砖瓦找到了它,正打算沿着这条模糊不清的古道笔直向西,遵循已故伊彬仁教授的遗愿,探明其间的一些历史事件的真相。

“时辰到了!”林培钧默默地想,不由激动异常。

是的,他们马上就要加速进入历史,揭开考古学的一个新篇章。这是一场旷古未有的时间领域的跨越,可比崂山道士那种穿墙过壁,仅仅从一个已知的空间,进入另一个可以触摸的空间有趣多了。

他不由暗想,当自己跨进神秘的时间门槛,将会看见什么呢?毫无疑问,他将目睹一幅幅神秘的古代生活情景。那是繁华的市廛(chán),冲霄的狼烟,一队回鹘商旅,还是一个美好如花的楼兰姑娘?从前熟悉的岑参的诗、班固的文,都将一一活灵活现地浮在眼前。

啊,这真妙呀!

他强抑住情绪,紧握住操纵杆,对身边的施丽和邰方聚做了一个准备启动的手势。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屏住呼吸,等待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我们先到什么时代去?”邰方聚问。

“隋末唐初。”林培钧回答,“这段时期,有一些史料没有记载清楚的事情。”

有了“时间之舟”,要想进入这个历史时期变得非常容易。

他沉着地按动了时间定位器,把指针指向预定的时间界面。

霎时间,耳畔一阵呼呼风响,面前陡然卷起一片黄沙,把车身紧紧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时间之舟”像风筝一样飘浮起来了。下面不是坚实的大地,而是滚滚尘云和虚空的时间流,把他们连人带车托起来,半浮半沉地向前飞驰。

“快到预定位置了吗?”邰方聚问,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激动情绪。

“如果不是预定的时间层,出现一点儿意外,才好呢!”施丽毕竟是年轻姑娘,充满了浪漫的幻想,也忍不住大声呼唤。显然,她无法克制自己,内心异常兴奋。

“谁知道呢?”

对于两个伙伴的发言,林培钧没有正面回答。面对在时间流里不住翻滚的灰尘,眼下看不清尘云外的任何东西。此时此刻,他自己也把握不住,不知这个新制造出来的时间旅行器,究竟会把他们带到哪儿去,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故障,心中不觉有些焦虑。

这毕竟是一次创举,是一次试飞啊。往下怎样发展,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的顾虑是多余的。

紧紧裹住“时间之舟”的风沙渐渐消散了,重新露出了丽日、蓝空和无边无际的大漠。猛一看,风光和先前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是历史吗?还是一场恶作剧?这个捉摸不透的时间旅行器,会不会随意鼓捣一阵,又把他们带回到21世纪的现实世界?

眼前的沙漠到底属于什么世界?他们真的进入了预定的时间层,真的进入了隋唐时期的边廷画框吗?三个人不停地引颈西望,希望找到一点儿证据,判明此刻的真实时间位置。

极目四望,前后左右一片黄尘漫漫的沙地,单调得没有任何点缀,熟悉得几乎让人生厌。

只是这片亘古不变的黄沙,能够说明什么问题?惯爱幻想的施丽不免有些失望,急性子的邰方聚有些不耐烦了。

三个人里,只有林培钧还沉得住气。不过他的一颗怦怦直跳的心,也几乎蹦出嗓子眼儿了。只是因年龄,他才紧紧闭住嘴,没有露出表情,也没有作声。

忽然,奇迹出现了。

前方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溜黑影,迎着迷迷蒙蒙的尘沙缓缓移动,朝这边越走越近。

“骑兵!”

邰方聚举起望远镜一看,激动地喊叫起来。

“古代的!”

施丽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放声大喊。

林培钧定睛仔细一看,可不是嘛!果真是一支顶盔掼甲的古代兵马。

忽起忽散的风沙里,他们越走越近,渐渐走近时,这才完全看清楚。

现在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他们的面容了。为首一个将官黑面纠髭(zī),袍铠上染着斑斑血迹。身后两个骑兵擎着两面大旗,迎风不住招展。

一面杏黄旗上,大书一个“唐”字。

另一面残缺不全的三角红旗上绣着异形白虎,张牙舞爪,十分威严。旗面有一个“杜”字。显然,就是这个将官的姓氏了。

这一行兵马的穿着打扮,和唐太宗昭陵墓前的石刻武士别无二致,活脱脱一副隋唐时期的军旅装束。

“唐朝骑兵!”邰方聚失声喊出了口。

“瞧,那个将官身上还有血迹呢!”施丽诧异地指着说道。

是的,现在已经毋庸置疑,这的确是一支唐代边塞骑兵。

林培钧不动声色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觉得不是做梦。他重新拭了一下眼睛,细细端详,毫无疑问,眼睛没有欺骗他。

这不是荒漠热空气里常见的海市蜃楼幻景,蜃楼幻景怎么可能这样逼真?

这是一队实实在在的大活人,脚下扬起阵阵尘沙,从远而近慢慢走过来,这正是他们极力要探寻的对象。

现在,看得更清楚了。

他们已经越过沙地,连为首的将官颌下卷曲的短髭也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彼此处在两个不同的时间流里,说话的声音和马的喘息,说不定也能听见了。

看样子,他们像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越过大漠从远处归来,一个个疲惫不堪。有的已经奄奄一息伏在鞍桥上;有的失去了战马,跨坐在战友的鞍后;或者干脆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前走,行动异常缓慢。与其说他们是活人,还不如说他们是一群悄没声息的幽灵影子,仿佛一阵清风就会把他们连人带马像尘埃一样拂散似的。

他们是谁?从何处而来?是薛世雄征讨西域的部队,还是侯君集麾下的一支劲旅?为什么步履蹒跚,周身血迹?莫非中伏战败,落荒绕道回营?或是在大漠荒丘中迷路?一个个萎靡不振,沉默不语,到底是何道理?

白虎旗,应该是一支大军的西营,或是右翼的标志。那个领头跨坐在马上,黑面纠髭姓杜的将军,想必就是西营的主将了。瞧他这副模样,身后又跟着一小队疲惫伤残的骑兵,准是在沙漠中遭遇了不幸。也许在他们的身上,就孕有西域考古的一个谜。

林培钧和他的伙伴对这支骑兵产生了兴趣,把“时间之舟”轻轻地停在沙地上,仔细端详走到身边的这支奇异的骑兵。

林培钧聚精会神,这才看清楚了。

他们一个个尘土满面,嘴唇干裂,战马也不扬首嘶鸣,嘴边沾满了白沫,十分艰难地在松沙地上迈着步子,像是一串行进在无声电影里的人马。

林培钧一下就明白了。

干渴!

此时此刻,准是难以忍耐的焦渴在无情地折磨他们。看样子,他们必定在毒日蒸腾的荒沙地里走了很久,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如果再得不到一小口水润润喉咙,准会像过去许多不幸的沙漠旅行者一样,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成为茫茫沙海里新的牺牲品。

水,要是他们能有一口水就好了。

施丽看得入了神,忘记了不可逾越的时间屏障,忍不住拧开水壶盖子,想伸手递过去。

邰方聚也忘记了一切,身子扑向窗前,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别急,再坚持一会儿,前面有泉水!”

他想起了进入时间流以前,曾经瞥见附近沙漠地里有一口水井。“时间之舟”只是带着他们,顺沿一股平行的时间流逆行到这里,并没有在空间位移。那口水井必定在附近不远的地方。他想告诉这一支被焦渴折磨得半死的古代骑兵,却忘记了自身处在另一股封闭的时间流里,彼此不相关联,可望而不可即。

眼见呼喊无应,邰方聚急忙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匆匆写了几个字标明泉位,揉成一个纸团,想打开窗户扔出去。可是,不管他用多大的劲,软绵绵的纸团却总也穿不过时间壁抛到那一支兵马的前面。

他急了,推开“时间之舟”的门想跳出去。

林培钧连忙一把拽住他,对他喊道:“你疯了!想跳到一千多年前吗?”

“他们快渴死了,我给他们指点一个泉眼。”邰方聚解释说。

林培钧提醒他:“难道你不明白,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吗?”

施丽也清醒了,旋紧手中的水壶盖子,拉住邰方聚说:“老邰,别冲动。别像我刚才那样,还傻乎乎地想把水壶递过去呢!”

林培钧再一次提醒他:“这只是历史的一幕,一切都早已过去,好比看电影,何必为古人担忧呢?”

“历史,毕竟和电影不一样。”邰方聚抗声说,“难道可以见死不救吗?”

“他入魔了。”林培钧忍不住叹一口气,自顾自说。

林培钧正想告诫他,别忘了此行的任务和自己的身份,只能从旁观察,绝对不能参与历史。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当邰方聚抬头瞧见队列里有一个负伤的骑兵坐不稳身子,从马背上倒栽下去,便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只见他睁圆双目,放开喉咙大喊一声,一把夺过施丽手中的水壶,用力挣开伙伴的手,从敞开的门蹦了出去。

“啊!”

林培钧和施丽急得喊出了声,连忙飞身扑上去,却都没有抓住他,眼睁睁瞧见他一头撞破时间壁,落在另一边的时间甬道里。

在空荡荡的时间壁这边,只留下一句话音——

“别管我,我会回来的!”

他到底怎么返回?在这急匆匆的一瞬间,也许他自己也来不及想清楚。

撞破的时间壁又闭合了。两股平行的时间流,依旧按着各自的速度往前运动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林培钧和施丽双双扑在透明时间壁面前,用力捶打着,大声呼喊着,恨不得一步跨过去,把他拽回来,只是理智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冒失撞过这一道分离古今的历史藩篱。

他们顿足大呼,急得沁出了泪水。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坏了,出事啦!

唉,这个激动得像孩子似的邰方聚,这个性急如火的山东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