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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用幻想文学经营生命共感的空间

——王泉根

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我国原创儿童文学势头看好,亮点多多,其中最令人欣喜的是儿童文学新人新作新面孔越来越多,70后已成为创作的中坚力量,80后甚至90后正在大踏步地走向前台。由大连出版社携手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中心、大连圣亚旅游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大白鲸世界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共同举办的“2015‘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征集活动”及其评出的作品,同样有力地印证了我对儿童文学“新人辈出”的这一判断。

资料显示,“2015‘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征集活动”共收到投稿作品550部,总字数高达1800余万字,其中长篇168部,中篇71部,中短篇结集14部,短篇297篇。作者来自包括台湾在内的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多个国家。500多位作者中,大多数都是70后、80后、90后,年龄最大者81岁,最小者仅9岁。

由于整个作品评选过程(包括初评、复评与终评)均采取“盲评”,统统隐去作者姓名,只看作品不看人,不仅确保了评选优秀作品的质量与公正性,而且直接推出了一大批儿童文学圈子以外的新人新面孔。从最终获得优秀作品等级的17位作者看,除了王晋康、彭绪洛外,其余均是我所不熟悉的新人。以我从事文学评论三十余年来对儿童文学、科幻文学圈子内作家的熟悉了解程度,竟有10余位是首次进入我评论视野的“闯入者”,这着实使我惊喜:儿童文学事业真正是后继有人,而且是“高品质”地后继有人。

被评为“钻石鲸”作品(如果是评奖,此应是特等奖)的《拯救天才》的作者王林柏是一位成都的高级软件工程师,另一部“钻石鲸”作品《梦街灯影》的作者王君心,则是厦门大学的大三学生。其他分享“玉鲸”“金鲸”“银鲸”的作者,既有报社、出版社的编辑,农场的管理员,贸易公司、物流公司的经理,也有乡村教师、在读研究生,更难得的是有一位“白天汗出如浆干农活,晚上文思泉涌写童话”的甘肃农民工。他们的身份不同,职业不同,地域不同,但对文学、儿童文学、幻想儿童文学都有着一致的理解与践行:保卫想象力,讲好中国孩子的故事,用幻想托举远大理想。

幻想不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已经成熟了才从宙斯的脑袋里突然爆发出来。幻想一直伴随着人类的漫漫长途。“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女娲有体,孰制匠之?”两千年前中国诗人屈原振聋发聩的《天问》,如闪电惊雷,穿越历史隧道,至今依然回响在21世纪的思维晴空。

德国文学家赫曼·赫塞动情地说:“大自然是上帝最伟大的创作,但是人类最伟大的创作尽在书本当中。”在我们迷茫、不知所措、生命面临危难的时候,那些用人类幻想之光烛照的幻想文学作品,就成为当今世界最重要的文学读物。因为,运行了三百年的工业文明已是千疮百孔,试图保留其内核,对社会结构修修补补,已很难挽回人类文明衰落的命运。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人类所用的材料都是大自然已经有的物质,从自然中来,也能回到自然中去。但进入工业文明以后,人类则越来越多地依赖于人造的物质。尤其是在化学工业产生之后,人类大大地改变了地球上的物质的化学组成。而这些人造的东西,比如苯和甲基叔丁基醚这样的物质,从来不是大自然物质循环的一部分,也无法正常地加入大自然的物质循环,并且必然会干扰和破坏大自然本身的物质循环(参见田松《警惕科学》)。人类在对工业文明进行彻底反思并探寻生态文明之路的同时,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人文精神,从而情不自禁地向幻想文学发出了求助的呼吁。君不见,纠缠人类的不少问题,都在等待着借助幻想文学的神奇之箭击穿那些迷惘失控的靶心。

比如,“人虫大战”。人类与“害虫”已经战斗了将近一个世纪,但是“害虫”在人类发明的各种农药的磨炼下,反而越战越勇。据统计资料,我国每年农药用量高达337万吨,分摊到13亿人身上,即每人2.59公斤!这些农药除了一小部分(小于10%)发挥了杀虫作用外,大部分进入了生态环境:或飘浮空中,污染大气;或被雨水冲刷,流入江河;或渗入地层深处,污染地下水。更糟糕的是侵入人体,危及生命。现在国家明文规定的食品中农药最大残留限量指标就高达3650项,其中与鲜食农产品相关的高达2495项!在漫长的人虫战争中,为什么昆虫总能立于不败之地?为什么农药越用越毒,而虫类却越治越多?当然,虫子多了就必然要再花钱去买农药,这就给农药生产厂商带来了滚滚利润,拉动了GDP。但这是人类需要的GDP吗?或许消灭昆虫,并不是地球人要做的事情。未来的“人虫大战”又该怎么办?法布尔笔下《昆虫记》中人虫静好的画面何处去寻?看来人们只有从幻想文学中去探求人虫共存的正当性与途径。

再比如,全球气候危机。刚刚结束的“巴黎气候变化大会”(2015年12月12日),提出到本世纪下半叶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我们知道,人要呼吸,就要吸入氧气呼出二氧化碳,这就是温室气体排放。烧饭做菜使用液化气、煤球或柴草,都会排出二氧化碳。养猪养牛养宠物,这些牲畜要呼吸要排泄,也会排出二氧化碳。“净零排放”就意味着你呼出的二氧化碳必须及时收回,除了在森林中生存,否则谁也无法做到。全球如果真的实现了“温室气体净零排放”的标准,那么人类自诞生以来的呼吸、做饭和吃肉这些天赋权利都将变成社会义务,也即你的呼吸、做饭和吃肉都得净排放,都得为此付出代价,说不定那时候就要交“呼吸税”。为了实现和推动“净零排放”,全球最聪明的人已经想出了办法,这就是使用“碳货币”,即将碳排放货币化。有专家称,“碳货币”的出现是非常重大的货币金融事件,在人类货币发展史上,是继黄金货币化、美元与黄金脱钩之后最重大的变革,其等级甚至要超过石油美元和粮食美元一级(张庭宾《气候协议或推碳货币成为中国新绞索》)。怎么办?“碳货币”真能解决全球气候问题?真的是人类的不二法门?看来人类也只有从幻想文学中激荡出更多的灵感与创意。

再比如,人类科技的发展,有望揭开生死之谜,从此阴阳两界的大门将被彻底开启。21世纪出生的人,将有可能生活几个世纪,远古神话中的不老泉、长生果将有可能变得如同网购一件T恤那样容易。然而阴阳大门两边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梦幻王国的色彩到底又是如何浸染的?这也只有幻想文学才能呈现给我们。中国第一位“冰冻遗体”者杜虹女士就是刘慈欣《三体》的责编,同时也是儿童文学作家。幻想文学给予人的精神力量是如此强大,愿人世间一切美好的梦都能成真,愿杜虹五十年后如同格林童话中的睡美人那样苏醒过来。

再比如,今日人类的想象力和智慧,已足够将自己送上火星遨游太空,欧洲一家公司正在招募第一批前往太空的移民。但是,这是一次注定有去无回的旅行。到达火星的人们将只能在那里建设和发展,直到他们建造出能回到地球的飞船。对于这样的探险移民,谁能告诉他们火星上会发生什么,怎样在火星上生存?这还是要依靠幻想文学,过去两百年里人们撰写的关于火星探险的幻想文学作品,无疑都将成为他们的培训教材。

再比如,3D打印技术、媒体新技术、脊髓干细胞技术等,都在改变着我们的世界。至于它们将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变革,目前也只有依靠幻想文学来呈现。在这个未来与科技无限地嵌入当前的时代,幻想文学已然成为表现人类生命共感的最重要的文学形式。

但是,在今天人们的现实阅读环境中,特别是青少年儿童的阅读,理性、知识与幻想、游戏总是如同楚河汉界那样沟壑对峙,家长和老师始终不放心孩子们手上标明“幻想文学”的读物品质,因为他们不相信幻想能给孩子带来需要由理性与知识作为支撑的考试分数。对此,哈维·达顿敏锐地指出,理性说教类图书创作与幻想文学类图书创作之间的对决是一场哲学意义上的信仰的冲突,是针锋相对的厮杀。坚持理性原则、反对幻想的理性主义者本质上奉行的是功利主义的教育原则,将生活简化为数字与事实的功利主义,并进而把道德教育、理性原则与幻想精神、游戏精神完全对立起来。事实上,优秀的幻想文学作品能够激荡读者的心灵,激发他们的头脑风暴与想象力,理性与幻想并非水火不容,而是手心手背一体两面互相贯通的。正如托尔金所言:“幻想是自然的人类活动。它绝不会破坏甚或贬损理智;它也不会使人们追求科学真理的渴望变得迟钝,使发现科学真理的洞察变得模糊。相反,理智越敏锐清晰,就越能获得更好的幻想。”这也正是爱因斯坦特别强调童话故事的重要性的原因所在: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局限于我们目前所认识和理解的东西,而想象力却包容整个世界,包容我们想认识和理解的一切。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保卫想象力,用幻想文学托举远大理想,这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协调发展的需要。我们希望在幻想文学的共感空间里,每一个灵魂都得到安抚,每一个生命都焕发出令人感动的容颜,而不会因剧毒的农药与“碳货币”而恐惧与迷惘。

(2015年12月于北京文慧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