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樟柳神

张大眼，是催租的差役。一日五更早起，天刚蒙蒙亮就进城去交纳秋租。当时正值酷暑，赶路只觉晨风清凉。走到秋稼湾，太阳渐渐升起，阳光火辣辣地照下，十分酷热。路旁有户人家，茅屋门还紧闭着，主人还未起床。门外搭了个豆花棚，枝叶蔓延和光秃秃的柳树相接。豆棚下有两只石凳，十分干净，上面还有未晾干的露水。张大眼热得受不住就用布巾拭去露水，坐下歇息片刻，钻火吸烟。忽然听到豆棚上有歌声传来，啾啾声很细，像秋后的知了长吟。张大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听得那东西唱道：

郎在东来妾在西，少小两个不相离；自从接了媒红订，朝朝相遇把头低。

低头莫碰豆花架，一碰露水湿郎衣。

张大眼听后，十分震惊。忙着去四处搜寻是何物，只见一个木雕的小婴孩，白面朱唇，眉清目秀，长二寸左右，在豆花上跳来蹦去，笑容可掬，十分可爱。可是颈部却被一缕头发缚住，牢扣在豆棚缝隙的芦苇叶子上，无法逃走。张大眼心里明白这就是樟柳神，而茅屋中一定有懂法术的人住宿着，晚上把它系在外边吃露水。一直传说樟柳神灵妙，能够预知未来的事情，张大眼立即把头发扯断，将樟柳神捏在手中，然后戴上竹笠继续朝西进城。

快要看见城墙的时候，樟柳神在手里跳啊跳的好像不安宁，张大眼匆忙把它藏在竹笠内，这才稍稍安静下来。不久，竹笠内传出细声细气的话语：“张大眼，你真是大胆，竟敢来捉我，一千铜钱三十板。”一直讲个不停。张大眼心想我去交租又没有亏欠，为什么会受责打？听后也没放在心上。

刚进城，正好县令王公被手下簇拥着外出烧香，看见张大眼神色慌张的样子，怀疑是匪徒，就下令随从人员把他抓来，叫他跪伏地下。问他是什么人，张大眼结结巴巴地回答，不停喘息着流汗，急切间也说不清楚。王公大怒道：“连话都说不好，一定不是什么善良之徒，先打他三十大板！”张大眼伏在街上，边受刑边放声大笑。王公奇怪地问道：“是不是打得太轻，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大笑？”张大眼说：“小人早就预知会有三十大板的晦运，现在竟然成为现实，所以才会忍不住笑。”王公觉得事有蹊跷，就和颜悦色地问个究竟，张大眼详细禀告自己是催租差隶，路上得到樟柳神，预告我将受杖责等情节。王公命他把樟柳神献上，张大眼当即从竹笠中取出献上。王公在轿里仔细察看，知道确有灵验一说，很是高兴，立即吩咐赏给张大眼一千铜钱来慰劳他冤枉挨打。

自从得到了樟柳神，县令王公只要审讯案件，就一定要把樟柳神放在官帽中才坐大堂，替原告被告预言是非曲直就好像亲眼目睹过，从没有审错案。人人都争着称颂王公如神明，好比高悬在公堂上的明镜，明察秋毫，却没有想到是樟柳神在县令帽子里预报。王公后来去世，因为生前查案有功，死后被授职为家乡天长县的城隍神，人们在这求神拜佛一直很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