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夜雨秋灯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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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晁十三郎

晁豫是浙江人,年过四十岁才得一子,按照族中诸子侄辈排行为老十三,所以取名为十三郎。待十三郎长到十四岁时,他的性情温文尔雅,像个姑娘家,同时形貌昳丽。众人看见以后都认为十三郎生得一表人才,都羡慕地夸口称赞说:“没想到一个做买卖的人却生了这么一个大有富贵相的公子。”十三郎非常喜爱学习,每天从书塾中归家时,就一定要经过叶画师家的门口。叶画师的女儿叫霞姑,与十三郎同岁,每每见到十三郎走过来时,都特别激动,总要关起门来通过门缝偷看,心里滋生爱慕之意,却又无法用言语表达。有这么一次,十三郎又一次经过叶画师家的门口,在那儿停下脚来,突然看到有一个美丽的女子,那就是美貌如花的霞姑,这时十三郎惊呆了,因为从未见过如此的美女子,心中就止不住地怦怦直跳,心里暗想:日后如要娶妻,也必定要娶像霞姑这样的温婉美丽的姑娘。但是,他自己也不敢大胆地说出来。那一天恰是清明节,老师们放假归家了,十三郎也从塾中准备归家,这时他又经过叶画师家的门口。很巧合的是霞姑正在家门口缫丝,缫丝机轧轧作响。这时的霞姑身穿藕花图案衣衫,很是雅致,翘起尖尖的小脚,就好像白嫩的笋芽;脸上抹了淡淡的脂粉,在阳光的照耀下美艳极了,好像画中的女子。十三郎看得神魂颠倒,就禁不住想和霞姑说话,于是就走向上前搭讪说:“这正值清明佳节,妹子真太辛苦劳累了,难道你就忍心辜负这清明佳节吗?”霞姑有点害羞,脸上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晕,笑着说:“小鬼头,快回去吧!我爹爹马上就要回来了。”于是起身停下手中的活关上了大门。十三郎感觉很惆怅,但也只得离去,刚走了几步,就又回过头留恋地看看,感到无可奈何,十分无助。从此,十三郎就把霞姑记在了心里,对霞姑朝思暮想,久久不能忘怀。

以前,村里有一个叫张阿虎的无赖,因为他觉得晁豫性格温和就常常欺负他,每次向晁豫借钱都不归还,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一看见到晁豫,他就开始伸手要钱,就像一个讨债鬼似的。晁豫也拿他没有办法,所以阿虎来借钱时只得时常给他点钱。可是张阿虎越来越贪心,从来没有满足的时候。最近,张阿虎当上了营卒,变得更加蛮横;当晁豫拿钱给他时,只要动作稍有迟疑,阿虎就会痛打他一顿。乡邻提到阿虎也非常惧怕,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十三郎曾多次见到张阿虎向父亲晁豫蛮横要钱的情景,就非常生气,哭着对父亲说:“爹是真的欠阿虎的债吗?要不是这样的话,他怎么可以这样蛮横!”晁豫说:“你作为小孩子家又懂得什么!你父亲还从来没有进过衙门,也不想进衙门,与阿虎这种人打官司,也只不过是肥了那些公差们的腰包,对我们来说是没什么好处的。”听到这话,十三郎也就无话可说,只好退下不再提及此事。但是他磨了把小裁纸刀,没有告诉家人,这把小裁纸刀足有五寸多长,磨得锃亮,把它藏在怀中。

第二天,张阿虎又来到了晁家,摔桌子扔板凳,又叫又骂。晁豫和以往一样唯唯诺诺,不敢做任何回应。张阿虎又开始蛮横起来,这时他站起身来,打了晁豫一个拳头又把他顶到墙边,大声骂道:“你这条老狗,当然是不欠我一分钱,但我是老虎呀,老虎可是要吃人的,你要是不怕被老虎吃了就赶紧给钱,快快解开钱包把钱给我,如果仍是迟疑磨蹭的话,今天我就要你的老命!”晁豫的妻子魏氏也是个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人,一见到如此情形,吓得要命,就赶紧跑上前来救护,又急忙把头上的钗环拔了下来,把它恭恭敬敬地递给张阿虎,张阿虎这才松手,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十三郎回家后,乡邻们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这时十三郎非常伤心,就向乡邻中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及里老痛哭告说:“我爹一向都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是那个张阿虎欺人太甚,这也是天地神明都可以看得到的。可是你们却对此不闻不问,这到底是什么道理,是什么情况?”这些人统统都说:“是因为你父亲太过于懦弱,任人欺负,因此才受他欺侮,张阿虎为什么不欺侮我们呢?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你能有什么办法?”十三郎十分愤怒,大声说道:“我非把他杀了不可!”众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认为十三郎太幼稚,简直是疯了,就拍拍他的头颈,对他嘲笑说:“这孩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十三郎于是就恨恨地扭头回家,他就又经过叶画师家门前,很巧的是他看到霞姑正站在大门边。他看了一下旁边没有人,于是就上前把自己家里的冤苦告诉霞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刚开始霞姑感到十三郎的举止有点冒失,不该有这样的举动,后来发现十三郎真的很伤心,就发现他真的很可怜,于是开始安慰他说:“你不要太伤心了,还是赶快回家吧,也别跟这些人过多计较。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努力用功读书,日后如果能够飞黄腾达,不怕没有报仇的时机。”十三郎则说:“我真是迫不及待了,我想马上就报仇,那该怎么办呢?我就实话对你说吧,我非常喜欢你,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了你,我爱你爱得就快要深入骨髓,现在我马上就准备与张阿虎拼命,生死未卜,所以特此来与你诀别。”十三郎说罢,就地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霞姑听了以后非常吃惊,说:“你是发疯了吧,你是疯子吗?我现在再也不敢再和你说话了。”说完后,就快步地回身进屋,立马关上大门。十三郎回家后,有时发呆发愣,有时彷徨独行,有时自言自语,终日惶惶不安。他母亲以为他生病了,心中十分不安。

一天,张阿虎又一次来到晁家,气势汹汹的。当时晁豫正和店里的伙计算账,看到张阿虎上门,甚是害怕,就想赶紧逃走。张阿虎上前跑去,突然一把揪住晁豫的头发,破口大骂,就连他的祖宗十八代也骂上了,气愤地说:“老狗!一点小事你竟然向乡绅们告状,能把我怎么样?你竟然向里长告状,你又能把我怎样?我看你今天非得拿十千钱出来不可,不然老子是决不放过你的!”说罢,又气冲冲地打了晁豫几记耳光。店中伙计都上来相劝,晁豫的妻子也在旁向张阿虎苦苦哀求,乡邻们都前来解救,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正闹着闹着,张阿虎突然瘫倒在地,腰间血流如注,原来是十三郎暗自带着雪亮的小裁纸刀,趁着张阿虎与众人缠在一起时,猛然刺向了张阿虎的肋骨,深度达二寸多。只见张阿虎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声号叫,拼命挣扎,不过一会儿就死了。十三郎将小裁纸刀抽出,跳起来大声说道:“死了!真死了!张阿虎是我所杀害的,我立刻就到县官那里去自首,决不连累乡邻的每一个人。”此时,晁豫与妻子在家中哭泣、乡邻也还在惊讶不已,十三郎就已奔到县衙,在述说自己是如何杀死张阿虎的了。县令平原公是个有名的清官,他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了解到张阿虎生活中的种种劣迹,于是召来张阿虎妻儿,并对他们开导说:“杀人偿命,这是法律所规定的明文条例。但是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因为迫切地想要救助自己的父亲,无意间杀死仇人,就不能按照一般的杀人案的情况来判罪,因此我不得不稍微变通一下。如果我现在就要十三郎抵张阿虎一命,恐怕真的要得罪苍天了。”于是,平原公将此案按实情上报,结果很好,十三郎被从宽处理,也没有被判定死刑。

第二年的春天,十三郎被从狱中提了出来,减刑发配到了四川丰都县。他穿着赤褐色的囚衣上路,路人见了都替他感到难过。临行之前,十三郎哭了,悲伤地向父母告别,说:“孩儿不肖,因一时激动愤怒而杀了人,还要让父母为我担忧。但孩儿也要说一个好消息,我夜来梦见过一紫衣神对儿说:‘你如果充军到边地,三年就定能回乡。’因此还请父母保重,努力吃好喝好,千万别挂念孩儿,千万别费神劳心,以致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当然孩儿还有件心事,只是不敢说出口,望父母体察。”晁豫痛哭着说道:“因为我的懦弱无能,还连累了你,你如果真有什么要求未能满足,就尽管说吧。”十三郎回应说:“画师叶老先生有个女儿霞姑,孩儿很喜欢她,想娶她为妻,父亲何不请媒人定下这门亲事?如果三年后孩儿仍旧不能回乡,就让霞姑改嫁,我决无怨悔。”晁豫说:“好吧,我都答应你!”一家人哭着送走了十三郎。后来十三郎到了充军的目的地后,因为他为人非常谨慎纯朴,得到长官的怜惜,所以不让他干粗重活受苦。

十三郎在那儿住了整整两年。有一天,跟随长官从东边回任所。这时天色很晚,他骑着一匹劣马,缓缓而行。当经过一处住宅时,看到一青衣小婢正在门外恭候,对他说:“小伙子,天色那么晚了,月亮和星星都早已悬挂在天空,长官的车马想来也早已进城了。前边已经没有村店可住宿,山路上多虎狼,很不安全,你难道不害怕吗?这里是你姑母的住处,可以供人歇息,何不请进来住下?”十三郎感到非常奇怪,下了马背,将马拴在了树上,跟着小婢一起进了那所住宅。只见房屋很宽阔,装饰又非常华美,俨然是个富贵子弟之家。十三郎接着往前行,来到厅堂去拜见主人——原来是位很美丽的女子。他们开始相互道及家事,方知她竟然是十三郎的姑母,十七岁上吊死去的。十三郎貌似还有点印象,就说:“真的没想到姑母竟还活在世上?”于是就以子侄之礼重新拜见姑母。姑母很高兴就又仔细询问了十三郎父母现在的情况,于是很感伤地说道:“侄儿到此,我们的相见真是天缘凑巧。”过了一会儿的时间,门外似乎有贵官到来,这时只听得到一片侍从们的大声吆喝声,姑母说:“你姑父回来了,你暂且去帐幕后回避一下,我没有叫你时你就先别出来,免得冲撞了你姑父。”十三郎疑惑地说:“姑母,我好像记得您还未嫁过人,怎么会有姑父这个人呢?”姑母说:“你这个傻孩子,世上哪有女子长大了以后不嫁人的?”没过一小会儿,就听见有托托托的皮靴声进入了家门,众丫鬟争先恐后地拿着桦皮卷成的蜡烛出去迎接,没过多久,那人就到了厅堂,与姑母见礼问候,貌似是分别了很久很久才回家。紧接着,酒席准备齐备,两人落座对饮。随后童仆、丫鬟也上前参见。

十三郎很好奇,于是就在帐幕后偷偷地东张西望,只是看见那人面孔黝黑,容貌凶神恶煞让人看了有些害怕,胡子是火红的,迎风飞舞,心里非常害怕。突然,那人手一伸又轻轻地摸了一下面颊,面皮就脱落下来了,就像演戏时演员脸上所戴的假面,然后又叫底下人将面具收起。这时候再去看看那人,却分明是一位潇洒非凡的美男子,年纪也与姑母相仿,也正好与姑母相配。然后又过了一会儿,那人忽然把酒杯拿开,用鼻子嗅了好几下,惊奇地问:“怎么这屋子里面有生人的气味,这屋子里有其他人吗?”姑母慌忙站起身来,提起衣襟恭敬略带紧张地回答道:“我有个侄儿叫十三郎,他被发配到此地,夜太黑,赶路也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因此我叫他暂且在此歇宿,以备明天上路,希望您能顾怜顾怜他。”那人听了以后大笑说:“夫人何必太过客气,太过见外了,难道你的骨肉之亲来了以后却叫他躲起来不见礼的?”于是就叫十三郎出来。十三郎来到了堂上,恭敬地伏地参拜姑父。姑父恭敬地还了礼,夸赞道:“这孩子长这么好,大舅能得此佳儿,也真给他生着了。”于是立即传厨子另外摆上酒菜,好好招待十三郎,让十三郎坐在他右边,并且说:“我与你姑母共饮,你就自己独自吃喝,因为我们双方吃的酒菜是有所不同的。如果有做得不够恭敬的地方,就请多原谅。”姑父很关切十三郎,同时也问起家事,十三郎把自己家的事都陈述了一遍。随即便有一个属吏过来呈上簿子来,姑父就让十三郎自己随意翻阅。簿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十三郎的姓名和一切行事;其中“为父报仇”这四字,金光灿灿,十分醒目。过后又记着官至总兵,后面还剩有一页多小字,十三郎还未浏览完,姑父就命令属吏将簿子藏好。

看完薄子以后,十三郎突然就叹了口气,姑父疑问道:“侄儿为何不高兴了?”十三郎回答道:“侄儿犯过错,是一罪犯,抛弃了父母,罪孽很深重呀。”姑父安慰他说:“没事的,你父母身体都很硬朗,况且不久就能见到他们,和他们团聚了,你又何必伤心难过呢?”说着说着,他抬头招呼一个小丫鬟说道:“去叫个歌伎来,唱支新曲,好让十三郎开开心。”没有多大会儿,就见众丫鬟们簇拥着一位穿着紫衣的女郎出来,女郎袅袅地来到席前,窈窕温婉,扬起长袖,拉开嗓门,一边歌唱,一边跳舞。她唱道:

如年夜,如年夜,夜漫漫兮风露下。

桐叶翠飘,蓼花红泻,此中有佳人,正碧玉芳年,深闺未嫁。

你为底伤心?为何瘦损?为谁牵挂?

团团靥儿,蓦地娇羞,星星胆儿,无端害怕,无端害怕。

今夕相逢,似雾里看花,水中玩月,梦中搭话。

十三郎听那歌声时听得很入神,又顿生伤感之意,等到真正看到歌女的美妙脸庞以后,竟然止不住掩面伤心痛哭起来,因为那亭亭玉立的歌女正是霞姑。此时,姑母说:“这歌女来此时间不长,侄儿莫非真的与她熟识?”十三郎就问:“她果真是霞姑吗?”姑母说:“正是霞姑。”十三郎接着又问:“她怎会突然到这儿,她又是何时到此处的?”姑父说:“你暂且不需要问她的来历,且说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有方法成全你们的。”十三郎赶忙跪下叩头,叩得实心实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姑父说:“这事本来真的不容易做到,但是你们一个孝子,一个节妇,就连天上神仙也是十分敬重的。如果能够稍加调停,即使做得不妥当,也不会遭到谴责。”他斟上了一大杯带有绿色的美酒,说:“侄儿你来喝一半,另外一半就烦请夫人递与霞姑喝。”霞姑满面通红,害羞至极,怎样都不肯饮酒。姑母便笑着劝说道:“你真是傻孩子,不久就要做我们家媳妇了,这就是订婚酒啊,赶紧喝了吧。”霞姑听了以后就恭敬地喝下那半杯酒,喝完后双颊顿时映起红潮,眼神迷离,姿态变得更加娇艳动人。姑父对姑母说:“侄儿的眼光真不错。”随即又唤来属吏,打探道:“此事容易办吗?”属吏答道:“此事简单。”于是就命人驾着牛车把霞姑送了回去。霞姑起身与姑母握手道别,同时又与其他众婢告辞,因为不舍,彼此都哭得很伤心。临行的时候,十三郎又一次哭泣,拉着霞姑的手对她说道:“你顺利到达后就对我父母说,不孝子十三郎目前一切安好,为时不久就可以回来。”霞姑想让十三郎拿件东西给她作为信物,十三郎就解下衣襟上的佩玉送给她,霞姑带着怅然的心情出门离开。过了一会儿,筵席散去,有人来请十三郎去安歇。卧房内帐帷、卧榻都准备好了,被褥华丽而柔软,睡在上面十分舒服。十三郎安心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已微微明亮,睁眼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是睡在一座大坟堆上。耳边又传来杜鹃凄惨的叫声,心头更是伤感不已;再一看,自己的那匹马还在路边香香地嚼草呢,于是自己觉得很是荒诞。回到衙署后,也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

这年冬天,皇上得了皇太子,一高兴之下,大赦天下。大赦的诏书下达过后,十三郎则告别丰都县县令,准备返回自己的家乡。县官怜惜他是个孝子的分儿上,送了他许多财物。当十三郎回到家中时,就看到了霞姑,这时霞姑已在晁家父母身边,样子很亲近。十三郎靠近霞姑,和霞姑相互对视,仿佛是在梦中一样,朦胧又美好。父母便问十三郎:“我儿你可知道霞姑的事?自从你发配之后,我们就依照你的意思去叶家求婚。叶画师是不允许的,便质疑地说:‘谁知道你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说我的女儿也不能嫁一个囚徒,这样就太失我们的身份了。’这事只好就此作罢。但过后霞姑很伤心竟然日夜哭泣,凡有别家请媒人上门来提亲,她都不同意,她就要寻短见。叶画师因为此事时常恶狠狠骂她。霞姑毁妆僵卧断气了,死后葬在屋后的枣花树底下,至今已有一年多时间了。说也奇怪,在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突然狂风雷电大作,就把霞姑的坟墓劈开了。她父亲慌忙赶去一看,看到霞姑的尸体没有任何的变化,走近后听到霞姑鼻子里还有呼吸声,有些活气,她父亲很是惊喜,就请来了村中妇女围在坟旁守候,过了一夜,她竟复活了。复活后固然可喜,但她却执意不肯回到自己家门,只求再死一次。只好问她为什么,她说:‘我早都是晁十三郎的人了,有佩玉为我们做凭证,这是神仙做的媒。’叶画师见这块玉很好奇,认为并非自己家中所有,也不是什么殉葬品,就拿来让我们看。我们说:‘这的确是小儿平时随身佩带的玉,但奇怪的是怎么会到你女儿的墓中?’叶画师认为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这才下定主意将女儿许配给你,如今霞姑过门已有一段日子了。是因为得到上天的恩惠你才回家的吗?这事情该告知叶画师,让他好好地为你们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十三郎就把遇见姑母的事,一一讲给了父母听,父母方始明白。以前,晁豫有一小妹待嫁,十七岁那年夭折,这样想来她死后才真正嫁了丈夫。

霞姑成了十三郎的妻子,她性情温和柔顺,小两口和和美美感情很好,恩爱程度超过一般的夫妻。霞姑本人品性也很善良,因侍奉公婆孝顺而得以闻名乡里。张阿虎的儿子常与坏人为伍,渐渐地做了盗贼,为人所唾弃。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死与十三郎有关系,手持利斧扬言说一定要为他父亲报仇。有一天,霞姑对十三郎说:“大丈夫屈身隐姓埋名,也终非长久之计,为何不投身军旅,去为国家效力呢?家中的两位老人,我会切实负好责任好好替你照顾的,你就勇敢地闯荡,不必有后顾之忧。”于是十三郎就和爹娘告别了,慷慨从军。十三郎在条件艰苦的边疆沙漠地方守卫战斗了三年,官升至凉州总兵。后来晁豫夫妻亡故时,霞姑因为丈夫在外,不能回来,就一手承办丧事,哀泣尽孝程度超过了亲生儿子。后来又遇大事,李自成、张献忠起事,十三郎当时已任中州总兵,历经了大小百余场战争,杀得李自成、张献忠的部队大败而逃。后来又经历了一次夜战,十三郎一不小心落入敌军陷坑,不幸战死。霞姑在家中闻到噩耗,先是很伤心,痛哭了一场后又大笑,说:“我的事情也终于可以结束啦!”也自缢而亡。这时方想到当日所见到阎王簿上的最后几页内容,上面记录着十三郎夫妻二人死于王事的事迹,因此不想让十三郎看到。阎王簿上是否真就是如此记载的呢?据说听十三郎、霞姑故事的人都把他俩所居郡县乡邑的地名给遗忘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后代,很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