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窒息Ⅲ：樱之双子(8)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把种种线索在脑海中整理之后，说：“中里的神官和巫女都是对应生死，雅彦和真夜生活在中里人们的视线中，感染着生者的气息，而将铸和麻耶则是生活在人们看不见的阴暗环境中，仪式必须在一个力量平衡的状态下进行。而所谓的生者缅怀死者，只是这个仪式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仪式的真正目的是了为抑制中里海力量的外延。阴阳师的笔记上曾经提到过，樱花满开之时，异世之门将被打开。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但可以看出这棵樱树是为了将中里海的力量引导出来，而樱花盛开，正是中里海力量最为澎湃的时期，所以仪式要在这个时候举行。而这四座鸟居则是保证中里海的力量在固定的范围内循环，从而导致了中里陷进一个没有尽头的漩涡中……”
“没有尽头的漩涡？”所有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第一次看到中里海面上出现的人影，我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直到拍下的照片里黑影再次出现依附在村民身上，我才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是灵魂，也可以说是通过中里海凝聚成形状的某种能量……”我环视着他们的双眼，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中里被困在四座鸟居环绕的范围之中，这里没有正常意义上的生和死，也没有所谓的灵魂转世，而是一种生命能量的循环往复。”
“那我们如何才能走出去？”吉川雅彦焦急地追问我。
“也许就在这里，我始终认为这四座鸟居之中一定存在某个可以突破的出入口，”我看向中里海中的樱树，“这里是中里一切的根源，我可以肯定，那棵樱树是我们逃离的关键。”
“这棵树在动！”海涛突然的惊呼把在场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棵诡异的樱树上。
所有的目光凝聚在雪白的樱树身上，仿佛眼前沉睡的怪兽被忽然到来的不速之客惊醒，然而它依然在原来的位置上，看不出一丝移动过的痕迹，似乎只是睁开了愤怒的双眼在不悦地审视着眼前渺小的四个人。
“它怎么动了？”我轻声地问海涛，似乎生怕会加快怪兽醒来的速度。
“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动……”海涛有些语无伦次，“是、是扭动……树干上的交错的纹理间……我刚才看到在轻微地扭动……就像很多长虫纠结在一起……”
这棵樱树是活物？这个念头闪现在我头脑中的同时，我想起梦中看到的那些带有面孔的花瓣，落雪般从吾妻神社后的樱树上飘落下来。
我仰头沿着樱树的树干向上看去，树干插进天顶的洞口，无法看到洞口延伸向何处，那是植物生长破土的力量，难道说樱树是直通那个地方？
“你们果然逃到这里来了！”渡边的声音在洞口处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考。
渡边手持火把走进洞穴，火光把他褶皱的面孔映射得如同复活的僵尸，他没有走向我们，而是将附近的几处烛火引燃，这时我们才注意洞穴中布满了中里村路边上的那种石制灯台，烛火在疯狂地舞动，在山洞中投射下明灭的光影，仿佛梦境般虚幻。
渡边把手中的火把用力插到地上，凶狠的目光怒视吉川雅彦和吉川真夜：“雅彦！真夜！你们两个要背叛中里么？”
看到两人惊慌地不知所措，我站到他们身前，冷笑着说：“摆渡人，你一直掩饰着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用心？”
“摆渡人？你是从我的名字里胡乱猜测的？”渡边淡然地反问我，证明了我的猜测。
“你的年龄，所以那天我才会好奇地询问你的年龄。”此时我只想从这个最清楚中里秘密的人口中把一切弄清楚，我并不怕激怒他，就算动手使用暴力，他这一把老骨头怎样也不会是我和海涛的对手。
渡边向我们走进几步，蒙尘的双眼泛出一丝精光：“小伙子，那么你也应该猜到我的真实身份了吧？我就是那个发现吾妻神社秘密的神官！”
十五
明月高悬，月光穿过层层树冠，在吾妻神社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宫大工们在神社门前整理工具，预计还有三天，吾妻神社的翻修工程将彻底完结。
窗外传来宫大工们的交谈声，神官却好似置身另外的世界中，借着一盏烛火，看完阴阳师手记的最后一页，将其轻轻合上，仿佛眼前的手记是一件不出世的无价珍宝。
这本笔记是在翻修墙壁的时候，从一处暗格中掉落下，神社属于世代家传，神官从来没有听前辈们说起过任何关于这本手记的事情，而且里面记载的语言都是古日语，没有相关的文献，解读起来非常晦涩，起初神官也只是随便看看，但是随着手记内容的不断深入，神官逐渐发现这本手记所写的绝不是奇异的无稽之谈。
根据历代的记述，吾妻神社的建立都是供奉吾妻山神的说法，但是根据这本历史最久远的资料，吾妻神社的建立却是另有无法告知后人的目的，因为一位阴阳师发现了某处蕴含生死力量的地方，并且在那里种下一棵樱树，之后才修建了吾妻神社。
但是这个神秘的地方究竟在哪里，手记中只字未提，仿佛阴阳师又在惧怕，所以隐瞒了那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绝对和吾妻神社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几日以来，神官的足迹踏遍了吾妻山，寻访了无数祖居吾妻山的山民，却一无所获，神官几乎要彻底放弃，但是如果破解手记中的秘密，那不仅仅是可以获得永生，更有可能成为操控生命的神一般的存在，这个诱惑的确太难以抗拒了。
神官反复地阅读手记上的文字，希望能查找到疏忽掉的角落，但是依然一无所获，可神官坚信自己在不断地接近答案，随着翻修工程的进展，一股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息在神社中不断渗出弥漫，那是手记中所提及的力量，仿佛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神官独自站在神社的鸟居前，看遍山开满的樱花，而心中疑惑积压的阴郁却得不到一丝的舒缓，当宫大工们撬起地板的欢呼声在耳膜中没有完全散去的时候，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在接近自己。
赶来的宫大工面色有些惊慌，语焉不详地说：“这地板还能不能拆，您得给做决定。”
“不是已经在拆了么？”神官不解地反问。
宫大工苦着脸，支吾地回答：“您过来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神社中宫大工们围成一圈，低声地讨论着什么，神官分开人群，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禁一阵错愕。
被拆下来的地板下，竟然还有一层地板，地板上横七竖八贴满了符咒，不仅神官，连宫大工们也明白这些灵符是封印邪魔所用的，自然停下工作等神官做最后定夺。
“上面的一层地板显然是为了隐藏这些的，所以才会那么坚固。”宫大工的头解释说。
神官却没有理会他的话，浑身的鲜血都因为兴奋不断地涌向大脑，因激动而产生的战栗在身体的脉络中攀爬，苦苦寻找的答案终于被发现了，这里封印的并不是什么邪灵之流，而是阴阳师想要隐藏的秘密。
“拆、拆掉……”神官激动得无法控制言语，迫不及待地挥动双手示意大家赶快动手。
宫大工们犹豫之下，也无法违背神官的指示，只好拿起工具动手，第二层地板远不如第一层坚固，飞快地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当大家紧张地等待拆掉那些封印会带来什么样可怕的后果之时，却大失所望，地板下没有任何诡异的东西，只是普通的泥土，和外面的土地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找到了！”神官惊呼一声，精神失控般扑向地板下的泥土，弓身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仿佛拢住一件稀世珍宝。
众人好奇地探头看向神官的双手中间，更加疑惑不解。
神官面前并没有任何珍宝，只有一截破土而出的枝干，枝头生长着一朵雪白的樱花。
神官废寝忘食地计算勘测，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物力，说服中里的吉川家当主来协助自己完成这一庞大的工程……
十年光阴……樱树疯狂地生长，吾妻神社被彻底封锁，地下中里海被发现，中里移居至地上中里海的湖畔，大兴土木修建吉川家宅院……
虽然阴阳师笔记中依然有未能理解的部分，神官认为已经做够了充足的准备来诱发中里海的力量。
四月十四日，黄昏。
神官面色凝重，率领亲自培训多年的巫女、吉川家当主及宫大工们举行了第一次仪式，中里的村民们都心潮澎湃地期待着神奇的湖水能够给自己带来何等的眷顾。
鼓乐声响中，巫女翩然而舞，神官吟唱的咒语散发出庄重威严的气势……
寂静的湖水之下，仿佛有股沉睡的力量在觉醒，空幽的水面翻滚起激荡的波涛……
巨墙般的黑影撞破湖面冲天而起，好似在半空中拉出一道边缘整齐的黑幕，威压感弥漫天际，刹那间，黑影像玻璃炸裂般破碎，碎片如同烟花向四面八方散开落下……
黑色的碎片落在最前沿神官和巫女的身上，转而像空气般消散，但是他们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力量渗入皮肤，在体内自由地欢呼着畅游。
双手的活力在自己的眼前瞬间流逝殆尽，褶皱的皮肤失水般地包裹着枯涩的骨头。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
人群中爆发出惶恐的尖叫，失控的情绪促使人们拼命逃离，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无论逃向任何方向，最后都会回到中里……
仪式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神官无从判断，此时他只是清醒地认识到，中里海的力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那根本不是凡人可以操控的。
迫于吉川家当主施加的压力，神官不得不放弃自杀的念头，每天拖着苍老的身躯坐在中里海的樱树旁冥思苦想。
直到那一天，他听到树干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十六
“婴儿？”吉川雅彦难以置信地说，“难道说我和真夜……”
“没错，我在树干中发现了一男一女的婴儿，他们的脐带连接在樱树上，我才知道这棵樱树是有生命的，是阴阳师利用中里海孕育出来的生命……”渡边深情地望着樱树，仿佛那是自己的亲人。
“起初吾妻神社闭锁起来是因为里面长出了樱树的树冠，而后来坚持不能开放是因为树冠上同样孕育出了婴儿？”我终于了解到双子巫女和双子神官的来历。
“还有一对婴儿？”吉川真夜差异地看向我。
“真夜，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姐妹？名字叫吉川麻耶。”我无奈地回答吉川真夜。
渡边的双眼瞬间圆睁，面部的肌肉痉挛般地抖动起来。
我特地对吉川真夜说明了名字上的不同后，真夜对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妹的事情只是表现出茫然还有震惊。
“你究竟要说什么？”渡边暴躁地怒吼起来。
“但是吉川麻耶却知道真夜的存在。”我的猜测在逐一得到证实。
“不可能！”渡边愤怒的声音在洞中回荡，“吉川家的巫女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这是影响到中里力量平衡的关键！”
“这恐怕就要问你身后的那两位神官了……”我把目光投降渡边身后。
两名模样完全相同的神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渡边狂怒地把质疑的目光投向他们，真夜脸上更是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不能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了，中里被困在这个力量的漩涡中几十年，你老了，我和吉川拓海只能私下研究新的突破，而突破的关键就在巫女的身上。”吉川卓巳手中握着一把没有出鞘的长刀，言语平静，没有被识破后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