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溺死一条鱼(1)
文/一枚糖果
【作者简介】
一枚糖果，著名悬疑小说女性作家，披着恐怖的外衣写爱情的怪异女子。读者曾将她比喻成一枚毒糖果，其文字如鸦片让人上瘾，欲罢不能。代表作《鼠皮玉人》、《心中有鬼》。
一
活着很辛苦，死了也许才能真正的休息。
大考过后就是放松的时刻，大家都想着出去玩。本来约好了去游泳，但成晶莹不敢去，说是那条江年年都有溺死的人。顾荣说不怕不怕，还有我和高辉呢。
宿舍没空调，大中午的，午睡没法睡，恨不得把校长绑架了，穿上长衣长裤封住嘴丢在床上，只开风扇，让他体会人间地狱的感受。
成晶莹刚洗头，黑色的长发用蓝色的毛巾裹在头顶，发梢还滴着凉凉的水珠，没来得及擦干就接到顾荣的电话：“快点下楼，我们马上就到。”
所谓的“我们”，不用想也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
高辉像个跟屁虫一样从大学开始就跟着这对小情侣。大一的时候，高辉和顾荣分在一个宿舍，共同的爱好和臭脾气造就了这一段伟大的友谊。而成晶莹和顾荣从高中就开始的恋情一直延续到大学，这种好运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成晶莹有时候开玩笑似的对高辉说，其实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们两个是不是就搞gay了。高辉一脸不高兴地反驳说自己是有喜欢的女孩的，只不过还没表白。成晶莹就笑道，每个男人在遇到真爱之前都以为自己爱的是女人。
三年的高中时光一晃而过，两个孩子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携手考进了北方一所名牌大学，让人羡慕不已。顾荣从高一开始就跟成晶莹好上了，因为成晶莹的淳朴和善良，虽然是农村里出来的娃，但皮肤好得跟美图秀秀一键美容似的，笑起来美貌如花，最喜欢她的那头长发，顺着肩膀一直到腰间，不烫不染不焗油。
同情也是一种伟大的爱，成晶莹的家境不好，初中时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带着村里的一个寡妇远走高飞，一分钱都没留下，懦弱的母亲连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快看不清的时候才想起，幸好计划生育，只生了一个成晶莹。死男人，臭男人，带着你的寡妇远走高飞吧，就当你从来没在老娘的日子里出现过。
于是成晶莹的妈开始借钱，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供女儿把初中念完，本来想认识几个字也就算了，出去打工至少知道数钱。哪料到成晶莹争气，考上了当地最好的一中，成绩是全县第二名。求爷爷告奶奶，教育局勉强答应解决学费问题了，可生活费怎么办？一贫如洗的家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怎么撑下去？
一个好心的记者发了一小篇报道，题目叫“别让贫穷毁了孩子的前途”，影响力虽然不大，但也吸引了很多好心人，这些好心人中的一个，改变了成晶莹的命运。
顾中华正在看报纸，儿子的这张照片拍得不错，手里还抓着个篮球，大意是中考状元还是篮球健将。另外的那个女孩是榜眼，一脸颓唐的样子，看文字的描述是家里没钱交生活费之类云云。
顾中华当即叫上儿子，冒着大雨一起开车到了成晶莹家里。当时成晶莹正在犯愁，亲戚们也大多坐视不理，有的还幸灾乐祸地说，活该，考得那么好，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成晶莹在泪水模糊之间，看见院子里来了两个男人，一老一少，霎那间雨停日出，彩虹悬挂天空。
从此她更加努力，顾荣在球场飞奔的时候，成晶莹在学习；顾荣在泡新来的校花时，成晶莹还是在学习。宿舍晚上熄灯熄得早，只有在教学楼看书，凌晨三点十四分，实在熬不住了，她才收拾书本下了楼。
操场上，远远的一个高大的影子，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顾荣拦住了成晶莹。
“复习完了回去睡觉明天考试。”成晶莹抬头看着月光下的恩人，是啊，多高啊多帅啊。没有他，自己就没有饭吃，没有衣服和鞋子穿，还能奢望什么。他怎么会喜欢自己。惟愿好好把高中念完，然后就可以出去打工，把钱还给顾家。
“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你跟谁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就是吃醋了。”
“好吧。”
从月光下那一吻开始，顾荣便没再跟那校花来往过，收了心，好好地看书学习，篮球也打，球场边上静静坐着的那个女孩是成晶莹，捧着一本书，偶尔也偷偷看顾荣，心里一阵小妒忌，为什么他根本不算努力，每次都比自己考得好。
她也被别的女生妒忌，穿的总是最时髦的漂亮鞋子，周末休息时都有车来接，每周上学的时候也都有顾家的车来送。学校最帅、学习成绩最好的顾荣像哥哥一样照顾着前后，没有人比他们更亲密，更无视学校不允许早恋的规定，谁叫他们坐着学校最好成绩的交椅呢，校长更是对他们宽容有加，今年的名牌大学的指标还指望着他们。
每周周末，成晶莹都要去顾家，粉色的HELLO KITTY枕头，粉色的墙纸，还有公主般华丽的睡房。从房间出来，永远有殷勤的保姆在客厅里打扫。顾中华简直把成晶莹当成亲生女儿养了，搞得顾荣都要吃醋。顾家也没有把独自在乡下的成晶莹的母亲忘掉，时常也要接济接济。成晶莹的母亲经常眼泪汪汪地感激，背地里跟成晶莹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回报顾家对我们的大恩大德。
成晶莹戴着墨镜在宿舍楼下等了很久也没人，手机里下载的蔡骏新作《谋杀似水年华》也看得津津有味。正看到精彩处，路过的一辆车里有人把头伸出来：“请问文学院怎么走？”
“往前走，有路牌，右拐，然后左拐，第二个红绿灯直走，三十米后就到了。”成晶莹盯着手机继续看，这顾荣和高辉，竟然敢放我鸽子。
“小姐，你上车带我过去吧，我找不到路。我是第一次来，找了一个小时了。”
成晶莹这才透过墨镜看了看那男人的脸，是去文学院接女朋友的吧。
看样子也不像坏人。成晶莹忍受着酷热的天气，心里一生气，上了车：“走吧，我带你去。”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开着车的男人诡异地笑着说。
“怕死不是共产党员！”成晶莹没好气地随口答道，一边不耐烦地打手机。讨厌的顾荣，讨厌的高辉，还说在宿舍楼下等，迟到二十分钟了，连个信息都不给。
那男人听完以后哈哈大笑：“同学，你真可爱，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成晶莹面无表情地说：“快到文学院了。”
脑子里都是男朋友的失约，身边坐着一个极品男人都没发现。
下车时，那开车的男人跟自己道别：“谢谢你，你真的很热心，不过别太热心了，这个世界上坏人还是很多的。”
成晶莹说了句：“如果我这样的好人不存在，坏人的存在也没有多大意义。”
真的很有哲理。
终于在烈日高照的路边打通了电话，而且是高辉的，顾荣的电话直接关机了。
“怎么搞的，你们到底怎么搞的？养鸽子专业户啊！我等了几十分钟，晒得出油了，差点被人卖了知不知道！你们在哪里，约好了在宿舍楼下又不出现，我服了你们。”噼噼啪啪一顿抢白后，成晶莹觉得心里舒服了点儿。
高辉在电话里解释了原因，他下楼梯的时候脚踝崴了，痛得没法走路，顾荣忙着带自己去校医院，这才想起成晶莹还在等，现在刚到宿舍楼下。
原来男生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她一时心软，心急火燎地赶回宿舍，一身的汗，才看到缠着绷带的高辉和一脸抱歉的顾荣，他手机没电了。
“那没地方去了。”成晶莹过来瞅了瞅高辉的脚，看起来肿起的程度不低，“跟猪蹄子似的。”成晶莹还不忘取笑受伤的高辉。
“你们玩，我帮你们看衣服。”高辉指了指自己的脚。
坐出租车出了学校，高辉说真的不要紧，不影响期待许久的周末计划。
学校的游泳池就免了，尿素超标。
江水清澈见底，不少人早就泡在里面，会做生意的人还提供大遮阳伞和椅子出租，绿茵茵的草地，坐在躺椅上，涂着防晒霜，懒洋洋地躺着，看江中游泳区的人们上下翻滚，高辉觉得也还算舒服，一阵凉爽的江风吹了过来，闭上眼睛昏昏欲睡，耳机里播放着陈奕迅的《十年》，这才是人生——旁边还放着冰冻果汁。
人都是喜欢水的，套着游泳圈的成晶莹和男朋友顾荣在水里嬉戏，越游越远，坐在高高架子上的救生员戴着墨镜，皮肤黝黑，他看着远处那个单身的火辣美女，目不转睛盯着看。
“我们游远一点儿好不好。”顾荣趴在成晶莹游泳圈的边上看着她。
“不要，我害怕，那边水深。”成晶莹摇摇头。但身体却在移动，顾荣拖着游泳圈朝前游着，说有我在怕什么。
没有人的地方就是安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拥吻，柳树垂下来的树荫，年轻的身体彼此都很激情。
成晶莹闭着眼睛，忽然觉得脚下似乎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下吸。
“我们毕业后就结婚吧，现在就在一起。”顾荣结束了这意味深长的一个吻，抚摸着成晶莹隐藏在泳衣里的柔软身体，等着成晶莹顺理成章的回答。
成晶莹觉得脚下的力量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重。游泳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个小口子，似乎被尖锐的物体划破了一样。
“不好，游泳圈漏气了，我们快回去。”成晶莹惊诧地喊道。
“不怕，我们马上回去。”顾荣把漏气的游泳圈从成晶莹身上取了，两条腿在水里使劲的拨拉了两下，一翻身，让成晶莹趴在自己背上。
“完了，漩涡。”顾荣心里一急，脚下似乎有无数人在拉着自己往下沉。
背上突然轻了很多，成晶莹是不是已经被漩涡吸了下去？心里一急，赶紧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寻找。
水下深不见底，睁开眼睛还能看见一条条彩色皮肤的鱼，吐着泡泡悠然自得。
一股强力似乎吸着自己往下沉，顾荣挣扎了几下，肺部进了水，想浮出水面，已是奢望。
等救生员屁滚尿流地过来救人时，成晶莹的肚子已经鼓得像个西瓜一样。
岸边聚满了围观的男男女女，救生员有一套，对准成晶莹的皮球肚子按了下去，鼻孔和嘴巴里喷出了水珠，像鲸鱼呼吸一样。
再一按，除了水，还有中午在食堂吃的未来得及消化的饺子和酸辣粉，一股难闻的味道袭来，高辉几乎有点儿受不了。
人工呼吸过后，成晶莹慢慢地睁开眼睛：“我男朋友……不见了……救他……快点……”
高辉拖着打着绷带的腿，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
救生员打了电话报警，也下水找了人，只看到水面孤零零飘荡着一个烂了的救生圈。
“谁让你们这对情侣去漩涡区，没看见这么大一个牌子竖着，上面写了：‘水深，有漩涡，严禁靠近’，男人精虫上脑就什么也不顾了。”
好好的一个周末就这样泡汤，游泳场里所有的人都很不情愿的被驱逐，旁边有围观的人说，这个场子又开不下去了。
“先带这女孩儿去医院，救护车马上就到。”警察指了指躺在躺在地上虚弱不已的成晶莹对高辉说道。
“我另外一个朋友呢？你们一定要派人去救他，求你们了。”高辉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可能要去下游找。”
在救护车上，成晶莹不停地呕吐，身上和车上都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她的手被高辉紧紧地抓着。
那棵树又伸长舌头
舔着面目模糊的玻璃
它想用绿
擦掉夏天中的秋天
甚至不惜
剪下自己发黄的舌苔
在风中
我的表达常常被风偷走
而我的血像一串省略号
象征着对你的爱恨交加
……
二
一天过去了，仍没有任何消息，但顾中华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在下游的休息站等，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儿子游到岸边忘记了回家的路，也许记得回家的路身上又没有钱……一边安慰着哭到崩溃的妻子，一边焦急地朝远方盼望。
警察们早就撤了，给了红包也撤了，他们太忙，又不是市长的儿子溺水，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随便打捞了两天，什么结果都没有，就交代了一句我们没有专业的打捞装备，但我们会帮你们联系好的，费用你们自理。
就这样还得对他们感激涕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