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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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矛盾

【奇耻大辱】

当天晩上,金口乡党委会议室灯火通明,烟雾弥漫。

那时党委会议室很简陋,面积三十多平方米,中间没有会议桌,围着四周的墙边摆放着宽大笨重的布沙发,两只沙发中间摆放着一张茶几,茶几既可以摆放茶杯,也可用着放笔记本做记录。党委会议室一般与党委书记办公室放在同一层,既方便党委书记办公,也体现了一把手的威严,因为在实际工作中,只看到乡长经常往书记的办公楼层跑,而很少看到书记往乡长的办公楼层跑。东边摆着两张沙发,那是书记、乡长坐的,书记坐左边,乡长坐右边,一般人不会坐错的。左边依次坐着党委副书记胡军,党委委员、纪委书记范亚兰,党委委员、武装部长肖江涛。右边依次坐着党委委员、副乡长刘明远,副乡长王义明,党委委员、办公室主任熊安福。90年代初乡镇党政班子成员相对要少些,党委委员七个,书记一正二副,乡长一正二副、党委书记兼任人大主席团主席。

原来由熊安福负责做党政联系会议纪录,章琪上班后,熊安福就将这一重要任务交给了章琪。

伍逸谦最后一个进会议室,这是他的一个习惯。班子成员全到齐后,熊安福再去请他,他一进会议室,就意味着会议的开始。伍逸谦今年49岁,他个子高大,身材魁梧,方脸大耳,声如洪钟,留着小平头,显得十分精神。伍逸谦早先是生产队民兵连长,因枪法比较准,被抽调参加全县民兵训练大比武,得了全县第二名,后来就留在公社武装部工作,先是任武器管理员,后来担任武装干事,副部长,1984年机构改革时转了干,担任乡武装部部长,历任乡党委副书记,乡长等职,他是上上届调到金口乡担任党委书记的,今年是他在金口乡工作的第5年。伍逸谦把茶杯放在茶几上,习惯性地问:“熊主任,人到齐了吗?”实际上,他用眼光随便扫一下就知道谁到谁没有到,可他就是要问,仿佛只有别人虔诚的回答才能证明自己的地位。

“全到齐了。”熊安福站起来回答说。

“今天晩上开个党政联席会,主要研究强化粮食市场管理的问题,对扰乱粮食市场的人和事进行严肃处理。”伍逸谦扫视了一下会场,提出了会议的主题,他对党委委员、副乡长刘明远说:“这个事请刘乡长谈一下自己的意见。”会前,伍逸谦与刘明远沟通了一下,实际上,刘明远的观点就是伍逸谦的观点。

“目前我乡秋粮收购进入关键时期,据反映,有不少粮贩子在我乡收粮,与乡政府争粮源,如不及时制止,势必影响我乡的秋粮收购工作,建议成立粮食市场管理巡逻队,在重要路口、码头设立巡逻小组,抽调有关部门参加。”刘明远与李吉祥是江南共大的同学,1984年机构改革,乡镇班子年轻化,要选一个30岁以下有文凭的年轻人进入班子,刘明远因在办公室写材料,得以幸运进入党政班子担任副乡长,换届后担任党委委员、副乡长。

刘明远讲完看着伍逸谦,伍逸谦挥挥手说:“你把两个问题讲完,一并研究。”

“前不久,我乡出现了一例乡村干部与粮贩子勾结扰乱粮食市场的行为,杨林村蹲点干部魏民同志与黑皮等社会闲杂人员在金阳乡响水湾买粮三十万斤,引起金阳乡的不满,在我乡造成恶劣影响,建议党委、政府对魏民同志进行通报批评的处分。”刘明远继续说。

会场一片哗然。

参会人员对第一个问题没有提出太大意见,只是做了一些补充完善,会议研究决定:粮食市场管理由刘明远同志牵头,下设三个巡逻组,二十四小时值班。而对第二个问题,参会人员众说纷纭,没有形成一致的意见。

首先是张祥海提出异议,他说:“我认为魏民同志不但不能批评,而且要大力表扬,他创造性地执行党委、政府决定,在一个条件十分困难的工作环境下,历经千辛万苦,想尽千方百计,在全乡率先完成秋粮收购任务,如果这样的人还受批评,将来还有谁积极工作?还有谁愿意想办法完成任务?”张祥海义正词严地说:“诚然,杨林村的做法看似不妥,与县政府加强粮食市场管理的精神不相符,但我们要看到,如果杨林村不去外地购粮,它能完成任务吗?杨林村并没有扰乱我县的粮食市场,他们严格执行县政府的规定,他们是去金河县买粮,杨林村并没有遵守金河县有关规定的义务。现在国家允许在完成定购任务的情况下卖议价粮,而响水湾不是计划内面积,也没有承担定购任务的义务,老百姓想卖粮拿现金完全合乎情理,杨林村之举合情合理合规。退一步说,如果是扰乱粮食市场,这与杨林村和魏民没有一点关系,他们只是与黑皮做了一单生意,违规收粮的是黑皮,要处分只能是处分黑皮。”张祥海说得很激动,他慷慨陈词,抑扬顿挫,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伍逸谦听了,心里很不高兴,他想,处分还是不处分魏民,这不是你张祥海一个人说了算的,我现在是党委书记,我掌控着党政联席会,我想处分谁就处分谁。想着想着,他心中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他想看看会议通过对魏民处分时张祥海的表情,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放炮,他要让张祥海领教他的厉害,让他从此在金口乡闭嘴。他面带微笑地说:“哪位同志还有不同意见?”

“我谈点想法。”刘明远接过话茬,“杨林村虽然完成了今年的任务,但是他们的做法必须及时制止,如果这种做法在我乡盛行,后果将不堪设想。假如团结村去水仙村买粮,梅林村去东湖村买粮,这会造成全乡的粮食市场混乱,变相鼓励农民把粮卖给粮贩子,因为粮食交给乡里会扣除他们的统筹提留等费用,在粮贩子手上可以全部变成现金。”

“我不赞成刘乡长的说法,刘乡长老用如果、假如这两个词语来说明自己的观点,试问:党委、政府能把推测作为决策的依据吗?我不赞成处分魏民。”纪委书记范亚兰反唇相讥。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按章办事,县政府的规定一定要遵守。”熊安福用手梳了梳稀疏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

“我赞成刘乡长、熊主任的意见。”王义明跟着表态。

“我认为张乡长说得很有道理,我是部队转业的,部队讲究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管你采取什么办法,完成任务就是好样的。”武装部长肖江涛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伍逸谦信心十足地看了看胡军,说:“胡书记,就你一人没说,你什么意见?”刚才有三票支持张祥海,有三票支持他的提议,如果胡军也支持他,他的提议就过了。

胡军用手顶了顶眼镜,先是看了看伍逸谦和张祥海,然后将目光转向其他人,胸有成竹地说:“扰乱粮食市场是过,完成秋粮收购任务是功,我的意见是能不能考虑杨林村完成任务这一现状,进行功过相抵,暂不作处理。”

伍逸谦大失所望,本来他以为今天可以稳操胜券,他不知道胡军今天为何保持中立,现在即使他同意处分魏民也只有四比四,在党委委员中只有三比四,他不好强行拍板,只好说:“我认为胡书记的想法很好,既批评了错误,又肯定了成绩,建议由刘乡长找杨林村干部和魏民同志好好谈一次。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说完,他端着茶杯气冲冲地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伍逸谦铁青着脸,他将拳头砸向办公桌:简直是奇耻大辱!连一个毛头小伙子都处理不了,传出去令他颜面扫地,将来他还如何把持金口乡的大局?

张祥海心里十分高兴,到金口乡快两年了,他一直被伍逸谦压得抬不起头来,就连签几张发票也受伍逸谦制约,伍逸谦在党政联席会上规定,超过五千元以上的开支必须由党政联席会议集体研究,今天终于借处理魏民一事令他扬眉吐气,他觉得,魏民就是他的幸运星。

【明争暗斗】

伍逸谦和张祥海的矛盾由来已久,只不过魏民的无意介入令两人矛盾进一步恶化。

张祥海是前年下半年换届调任金口乡担任乡党委副书记、乡长的,之前,他任东昌县乡镇企业局副局长。张祥海任乡长的时候只有二十九岁,是整个东昌市最年轻的乡镇长,备受注目。据说,张祥海之所以能当乡长是因他叔叔张金豹在东昌市农工部担任副部长,与东昌县县委书记康为之是党校同学。张祥海的经历很简单,从江南省轻工业学校毕业后,先是分配在县乡镇企业局工作,当了五年副局长,再提拔到金口乡任乡长,仕途上一帆风顺。张祥海虽然个子不高,人也长得白白净净,但处事果断,性格很刚烈,与他的长相形成巨大的反差。张祥海到金口乡工作不到一个月,他的一个初中同学找他帮忙,说是他小姨子方小惠在金口卫生院当护士,经常要值晚班,现在医院的出纳调到县中医院去了,能否找一下院长,帮方小惠挪个岗位,当医院的出纳。方小惠也在一旁苦苦哀求,张祥海见方小惠模样俊俏,乖巧伶俐,起了恻隐之心,便马上应允。张祥海觉得这事很简单,只是卫生院内部的一个岗位调整,便马上通知金口卫生院院长莫华如来办公室。哪知莫华如与妇产科一位护士有暧昧关系,早已答应那位护士去当出纳,见张祥海提出此要求面露为难之色,说:“我们几个院长已经碰头了,早就有了人选。”

张祥海不悦道:“如果你们没有宣布,就重新碰一下头。”张祥海心想,这又不是提拔干部,还不是你这个院长一句话的事?

莫华如从张祥海办公室出来后直接来到伍逸谦办公室。莫华如与伍逸谦私交很好,伍逸谦一家人只要病了都是他免费医治的,尤其是前年伍逸谦父亲摔断了腿,在金口卫生院住院三个多月,莫华如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照顾他父亲,令他很感动。伍逸谦见莫华如灰头土脸地进门,开着玩笑说:“我们的莫大院长碰着什么难事啦?”

“我的大书记,我真是遇到难事了。刚才张乡长要我安排个人,可是我们已经研究了,如果重新研究我这院长还咋当?在院里哪还有威信?”莫华如直倒苦水。

“这是你医院内部事务,不要受外界干扰。”伍逸谦严正地说,他也希望这些垂管单位的领导让新来的乡长难堪,免得他到处指手画脚,让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在金口乡一言九鼎。

“可是他是乡长,我哪敢得罪他?”莫华如畏难地说。

“你不要怕,哪天开会的时候我来强调一下工作纪律,任何个人都不能干预部门的工作。”伍逸谦鼓励道。

莫华如满心欢喜地离开。

第二天,金口乡召开党政联席会,会议结束前,伍逸谦严肃地说:“有一个事我要强调一下,听说个别新来的同志干预基层单位的人事安排,影响下属单位工作的正常开展,基层怨声很大,我们对垂管单位的工作原则是领导而不干预,帮忙而不添乱,希望同志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张祥海一听,知道莫华如在伍逸谦面前告了他的状,他的血直往头顶上涌,顿时火冒三丈,他觉得莫华如是个小人,还有伍逸谦太拿自己不当回事,这么一件小事竟在党政联席会上大做文章,他这是在有意丢自己的脸。散会后,他立即把莫华如请到办公室,怒气冲冲地说:“莫华如同志,你简直是个小人!我什么时候干预你的工作?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的分工,你安排不了可以向我汇报,可你却歪曲事实,给伍逸谦书记打小报告,你这不是挑拨我们的关系吗?”

“我不是专门汇报,只是昨天碰见伍书记,顺便说了这事。”莫华如见张祥海发火,吓得两腿发软。

“本来这事对我无所谓,既然你把这件事捅开了,我还非得把这事办成不可,否则我张祥海还怎么在金口乡立足?莫华如同志,今天我把话撂在这,方小惠这事你办也得办,你不办也得办,咱们走着瞧!”张祥海气呼呼地说。

后来,张祥海专门去雄江镇找了一下县卫生局长,县卫生局长刚好是他的老乡。县卫生局长当即打电话给莫华如,把他一顿臭骂。不久,方小惠调任卫生院出纳。

伍逸谦知道后,气得暴跳如雷,把莫华如骂得狗血喷头,因为这不仅迫使莫华如就范,更重要的是驳了他的面子。

从此,伍逸谦和张祥海结下了梁子,两人面合心不合。

不久后的一次党政联席会上,伍逸谦再次遭受沉重打击,他无法控制党政联席会了。

春节过后,乡养鱼场承包到期,他把分管农业的王义明副乡长请到办公室,交代他尽快拟定一个方案提交党政联席会议研究。

王义明问:“伍书记有什么意见?”

伍逸谦说:“上轮承包期每年上缴利润十二万元,这轮承包我看要增加一些,每年不能低于十五万元。”

“承包期多长呢?上缴利润是一次性交还是分期交?”王义明继续问清楚领导的意图。

“我看不要超过三年,现在乡镇换届三年一届,如果太长了,下一届有看法。”伍逸谦说得合情合理,他继续说:“为了支持养鱼场的持续健康发展,我看上缴利润按年度交比较好。”

“承包人书记有什么安排呢?”王义明何等聪明,这么重要的事书记不授意,他跟谁谈?就是谈了也是白谈。

“我的意见是尽量与上一轮承包者洽谈,这样就可以保持工作的连续性,当然,前提是他们必须满足我们的条件,如果他们上缴利润一分钱都不肯增加,那就免谈。”伍逸谦说得是滴水不漏。

很快,王义明便拟了一份《金口乡养鱼场承包方案》呈送给伍逸谦,伍逸谦看后很满意,便示意他提交党委、政府联席会议研究。

谁知方案一抛出,张祥海便提出了不同意见:“昨天有几个浙江老板找到我,想承包乡养鱼场,说每年可上缴利润二十万,而且三年六十万可一次性交清,我看比王乡长提出的方案条件要好很多,我的意见是豆腐拣满的端,谁出的钱多就承包给谁。”

“外地人以前也承包过,有的第二年就跑掉了,我们不放心,还是本地人承包更稳妥些。”王义明赶忙解释。

“他们把三年的利润全交清了还怕他们跑?倒是本地人一年一年交不稳妥,如果第一年亏了本,他们有可能第二年撂挑子。”张祥海不以为然地说。

刘明远、熊安福纷纷表态支持王义明的方案,他们的理由是养鱼场实际上就是场部几个干部在承包,前几年他们还在养鱼场投资了一些固定资产,如果外地人承包势必会诱发许多社会不安定因素。

那一年换届金口乡来了三个新面孔,除了张祥海和胡军之外,还有党委委员、纪委书记范亚兰,范亚兰是班子里唯一的女同志,她是从县纪委常委位置上空降的。范亚兰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相貌平平,梳着短头发,平常很严肃,不太多说话,但是很固执,原则性很强,认定的观点很难改变。范亚兰说:“我们纪委提倡公正、公开、公平、透明,我认为应当把养鱼场承包的消息发布出去,鼓励在全社会符合条件的人参与竞争,这样做一是可避免暗箱操作,防止腐败,二是公开透明,引入竞争机制,增加政府收入。”

“我完全同意范书记的观点,公开竞争。”胡军当即表态。

“如果没有人参与,王乡长的方案是不错的,刚才张乡长说有浙江老板参与,而且出的价钱也高,如果我们一意孤行,浙江老板去县里告状怎么办?而且群众知道也会说我们班子有猫腻,我建议还是慎重为好!”党委委员、武装部长肖江涛与张祥海是老乡,都是武溪镇人,感情上自然亲近点。肖江涛与伍逸谦是同一年来金口乡的,因性格耿直、常发表一些不同意见而得罪了不少人,因此换届后在武装部长位置上没有动,他在金口乡没有什么话语权,现在见张祥海来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大声说话了。

伍逸谦个性很强,一般来说金口乡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会上提出的议题也都是过过套,其他的人一般都不会提出不同的意见,就是个别人提出意见也是无效,伍逸谦依然可以拍板通过。可今天不一样,班子里有一半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再强行拍下去不符合民主集中制的原则,他感到自己的威信受到严重挑战。前几天,养鱼场场长左桂保提了一袋鱼去伍逸谦家拜访,说了续包一事,他满口应允,叫他向王义明副乡长汇报,左桂保满心欢喜,临走前放下一个两万元的大信封,他欣然笑纳。伍逸谦毕竟当了十多年的领导干部,他强压心中的愤懑,说:“义明同志的方案还不完善,刚才亚兰同志的建议很好,我看为体现公开透明的原则,在全乡发布公告,公开招标。在这里,我提醒一下,为确保投标顺利进行,所有参加投标的人都要交纳保证金,保证金不少于十万。”

王义明听后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这几天左桂保天天请他吃饭,陪他打麻将,还送给他一个一万元的红包,他按照伍逸谦的意图与左桂保洽谈,左桂保同意了每年增加三万元利润的方案,王义明一身轻松,只等会议结束后向左桂保报喜,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想到自己吃进的东西又要吐出来,王义明心中不爽,可是看到伍逸谦萎靡的样子,他心中坦然了,连伍逸谦都搞不定的事,他有什么办法?

后来,经过公开竞争,浙江老板以每年二十两万元的价格竞得乡养鱼场的承包权。

【拉拢】

回家后,伍逸谦一人坐在家里喝闷酒。今天是他在金口乡最黑暗的一天,他想,今天的会议要是传出去,自己将颜面扫地,将来他还怎能掌控金口乡的大局?他必须有所作为,把张祥海、胡军、范亚兰、肖江涛四个人的联盟拆散,至少把一个人拉入他的阵营,这样他就可以重新控制党政联席会。

姜还是老的辣,不久就有了机会。有一天,熊安福兴高采烈地告诉伍逸谦一件事,说是张祥海与胡军闹矛盾了,刚才两人发生了争执,不欢而散。事情是这样的,乡里有两部北京吉普车,伍逸谦坐一部新的,张祥海坐一部旧的,考虑到张祥海、胡军、范亚兰三个人都住县城雄江镇,因此他们三人坐一部车,接送上下班比较方便,以张祥海为主。这天胡军小孩生病了,他急匆匆叫司机开着车去了雄江镇,可当天张祥海约了县林业局局长来金口林场,碰巧伍逸谦的车子也出去了,张祥海去不成林场,在办公室大发雷霆。

张祥海年轻气盛,胡军回来后立即把他叫到办公室,质问道:“胡书记,今天你到哪去了?”

“今天我去了一趟雄江,小孩病了。”胡军见张祥海盛气凌人,心中不悦。

“你去雄江应该跟我说一声,你把车子开走了,弄得我都没法工作。”张祥海不依不饶。

“你在乡里还可以想办法,我是有急事,按乡里的规定,车子我是可以坐的。”胡军不以为然地说。

“到底是公事重要还是私事重要?”张祥海见胡军口气很硬,大声训斥。

胡军是个知识分子,面皮很薄,他哪受得了这个,转身摔门而出。坐在办公室,胡军越想越生气,在组织部工作五年多,连部长都没有骂过他,可张祥海却对他唬唬呵呵。他心想,你有什么了不起,论年纪,我比你大,论学历,我比你高,只不过你的职务比我高一点而已,要不是你有个好叔叔,还不知谁领导谁。

第二天一早,胡军就找到伍逸谦,表达了对张祥海的不满。伍逸谦热情地帮着胡军倒开水,耐心地开导他,说:“张乡长年轻气盛,又有关系,你要让着他,要是他到康书记那里告状对你很不利,因为他毕竟是公事,而你是私事。下次有什么私事,你找我,如果我的车子没有空,我就叫安福帮你到部门去调。小孩生病的事可是大事,我们一辈子辛辛苦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小孩生活得更好。你年轻,水平高,而且是全日制本科,将来大有前途,我年纪也大了,希望能当当你们的垫脚石,你们提拔了,我们也跟着高兴。”

当晩,伍逸谦叫胡军到他家吃饭,他叫王秀娟烧了几个好菜,两夫妻陪胡军喝到半夜,令胡军十分感动。

接下来,伍逸谦与胡军配合默契,只要伍逸谦交办的事,胡军是照办不误,只要胡军想办的事,伍逸谦是有求必应。伍逸谦重新掌握了金口乡的话语权,胡军在金口乡也是游刃有余,两人相得益彰,互为利用。前不久调整村干部,伍逸谦给了几个村书记、村长的指标给胡军,使得胡军在金口乡很有威望,每天都有不少人争着给他送礼或请他吃饭。张祥海也提了几个人选,可是一个也没通过,使得他威信扫地,大家不愿再去找他。

张祥海心情很压抑,他很想做事,可总是有力使不出,伍逸谦牢牢地压制着他,好在他是法人代表,签字权别人抢不走,他在寻求时机,伺机反击。

【反击】

方小惠的老公在铁路部门工作,经常在外回不了家。方小惠当了金口卫生院的出纳后,出于感激经常来乡里看看张祥海,有时帮张祥海洗洗衣服,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隔三差五的幽会,尽享肉体的欢愉。有一天,双方玩得精疲力竭后,方小惠依在张祥海怀里告诉他一件事情,说是药剂科长交来两万元药品回扣款要她上账,医药公司还送给她一万元,她不知该不该收。张祥海告诉她千万不能收,这是违法事件,医药公司既然送了你一万,其他人估计也得了,还可能比你得的更多,这说明医药公司的回扣远不止两万,如果查出来,这是一起窝案。

有一次同学聚会,张祥海有意将金口卫生院收取药品回扣的事透露给他同学,他同学在县检察院当反贪局长。正好反贪局没有案子,上个星期在市检察院挨了批,张祥海提供的信息成了他的救命稻草。第二天,反贪局就把莫华如等人叫进去了,经查,莫华如得药品回扣五万元,副院长得三万元,药剂科长和会计各得两万元,只有方小惠上交而幸免于难。

此案在金口乡乃至全县卫生系统引起轰动,莫华如在金口卫生院当院长十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有一些与莫华如有经济关系的人如坐针毡。伍逸谦这几天也坐卧不安,前几年乡里拨了四十万元给卫生院盖门诊大楼,莫华如为了感谢他的支持送给他一万元,他和老婆王秀娟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将这一万元捐给了敬老院。后来,县检察院找伍逸谦核实此事,他出具了敬老院的收据,并反复找县检察长斡旋,此事才算作罢。检察院还找了熊安福,卫生工作一直由熊安福分管,他也得了三千元,为此熊安福受到党内警告处分。

那一段时期,伍逸谦一改往日的强势,为人十分低调,与张祥海的配合也更显默契。

熊安福受到处分后心中不悦,他是伍逸谦的嫡系,上届换届县里要调他走,是伍逸谦找县委组织部长把他留下来的。私下吃饭的时候,熊安福问伍逸谦:“伍书记,你觉得莫华如的事是谁弄的?”

“这事只能怪他自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在医院也可能有对立面。”伍逸谦恨铁不成钢,心中既惋惜又生气。

“我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你看,前不久莫华如与张乡长发生了一些矛盾,莫华如就进去了,莫非这事与张乡长有关系?”

“这事不要乱猜,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好,这人很危险,有机会还是把他搞走!”

“我心中有数!”

伍逸谦与张祥海相安无事地处着,一直以来伍逸谦占主导地位,张祥海被动接招,两人都是聪明人,没有撕破脸,只不过暗中较劲。

伍逸谦不明白胡军为什么在处理魏民的问题上没有赞成他的观点,前一段时间,他与胡军的合作可谓是相当愉快。

胡军有胡军的想法,首先他对魏民非常欣赏,他觉得魏民是个人才,头脑灵活,思路清晰,点子很多,而且刚正不阿,如果遭受处分势必影响他的发展;其次,他不想过多介入伍逸谦与张祥海的纷争中,他觉得伍逸谦太油了,张祥海太冲了,他对他们俩都不太欣赏。明年乡镇就要换届,他要考虑自己的出路,如果伍逸谦继续当书记,他就有可能更进一步,万一张祥海当书记呢?他年轻有冲劲,如果弄得太僵对他没好处,他要通过魏民释放与张祥海友好的信号。俗话说:能喝两碗水何必吃一碗呢。

章琪目睹了会场的纷争,他对魏民十分担心,他想立刻见到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