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游五台山日记[1]
山西太原府五台县
本篇导读
一六三三年农历七月二十八，明崇祯六年初秋，后金已攻陷山东旅顺。不久后，四十八岁的徐霞客赶往仰慕已久的河北恒山。他从江阴到北京，经河北阜平、龙泉上关、长城岭、龙泉下关，八月初五日进到山西五台县境内，登五台山。
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佛教寺庙林立，夏日清凉，又名清凉山。五座主峰，有四峰徐霞客都登顶，八月初八取道北峰，去恒山，共计在五台山四天。
初五进到五台地界，徐霞客沿着一条条小溪徒步往五台山走，经几个小村、白云寺、千佛洞。初六一大早上南台，那时华北初秋的怒风、喷薄而出的太阳，给江阴人徐霞客留下了很深印象。登南顶，有文殊菩萨的舍利塔。他在峰顶俯瞰山脉水文。他环顾天边，远处山脉，近处山峰，有古南台、盂县诸山、龙泉观，大地上山脉连绵不绝、气魄恢宏，视觉冲击强——诸山屏峙、峥嵘接势。下山路较平缓，有清凉石、马跑泉和马跑寺庙，住在狮子窠寺。
八月初七上西台、走中台、进北台。此时，广阔的华北平原，日映诸峰。闭魔岩和雁门关就在眼皮底下，似乎可伸手抓住。还有八功德水寺、维摩阁和万佛阁，都是佛教名寺。维摩万佛两寺，不用柱子，凌驾半空石头上。
中台被东南西北四台围住，四周山排列如须眉。中台有龙翻石，是地壳运动留下的痕迹。见到万年冰。五台山顶，终年积雪，徐霞客在山上还碰上了七月下雪。过了文殊菩萨沐浴的澡浴池，刚进北台寺庙就寝，日落忽然风大作。
次日，北台寺庙老僧石堂送徐霞客下山，说了五台山山脉的地貌特征，告诉他从东台下不如从北台下山去恒山，这样可省四十里路。然后徐霞客从北台下，五台特产天花菜、悬崖中间的悬空寺让他细说了一番。现在悬空寺旁边，有徐霞客亭。最后他庆幸从北台下，否则“不得台山神理”。
阜平南关—太子铺—鞍子岭—万年—五岩寨—龙泉关
癸酉七月二十八日 出都为五台游[2]。
越八月初四日，抵阜平南关。山自唐县来，至唐河始密，至黄葵渐开，势不甚穹窿矣。从阜平西南过石梁，西北诸峰复嵱嵷起[3]。循溪左北行八里，小溪自西来注，乃舍大溪，溯西溪北转，山峡渐束。又七里，饭于太子铺。
北行十五里，溪声忽至。回顾右崖，石壁数十仞，中坳如削瓜直下。上亦有坳，乃瀑布所从溢者，今天旱无瀑，瀑痕犹在削坳间。离涧二三尺，泉从坳间细孔泛滥出，下遂成流。
再上，逾鞍子岭。岭上四眺，北坞颇开，东北、西北，高峰对峙，俱如仙掌插天，惟直北一隙少杀。复有远山横其外，即龙泉关也，去此尚四十里。岭下有水从西南来，初随之北行，已而溪从东峡中去。
复逾一小岭，则大溪从西北来，其势甚壮，亦从东南峡中去，当即与西南之溪合流出阜平北者。余初过阜平，舍大溪而西，以为西溪即龙泉之水也，不谓西溪乃出鞍子岭坳壁，逾岭而复与大溪之上流遇，大溪则出自龙泉者。
溪有石梁曰万年，过之，溯流望西北高峰而趋。
十里，逼峰下，为小山所掩，反不睹嶙峋之势。转北行，向所望东北高峰，瞻之愈出，趋之愈近，峭削之姿，遥遥逐人，二十里之间，劳于应接。是峰名五岩寨，又名吴王寨，有老僧庐其上。
已而东北峰下，溪流溢出，与龙泉大溪会，土人构石梁于上，非龙关道所经。从桥左北行八里，时遇崩崖矗立溪上。
又二里，重城当隘口，为龙泉关[4]。
注释
[1]五台山：位于山西东北五台县，由一系列山峰组成，其中五座高峰拥抱整片山脉，山顶平坦无林木，故称五台山。其四周为黄土高原，属太行山脉北端，北与恒山相望，最高峰北台三千多米，为山西屋脊。五峰外为台外，内是以台怀镇为中心的台内。山顶有万年冰，气候比同纬度凉爽，是避暑胜地。
五台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首，传为文殊菩萨的道场，现存佛像三万多尊，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共存于一山，尊称为“金五台”。清代历代皇帝多次到访五台山，民间传为顺治出家地。
[2]都：指明代首都京师，在今北京。
[3]嵱嵷（yǒnɡ sǒnɡ）：上下众多貌。
[4]龙泉关：今名同，在阜平县西隅，有上下二关。下关在东，上关在西，相距二十里。
译文
癸酉年七月二十八日 从首都出发去五台山游玩。
到了八月初四，抵达阜平的南关。山脉从唐县延伸而来，到唐河开始密集，到黄葵则渐渐疏落，山势不算高大。从阜平的西南面经过一道石桥，西北各座山峰又变得更多了。沿着溪流左岸北行八里，有条小溪从西边流来，于是离开大溪，随小溪北转，峡谷渐渐收窄。再走七里，在太子铺吃饭。
北行十五里，忽闻溪水声。回看右边的山崖，数十丈高的石壁，中间的山坳像削瓜似的笔直向下。崖上也有山坳，就是瀑布流经的地方，今年天旱没有水，但瀑布的痕迹仍在削坳之间。距离涧底二三尺的地方，泉水从坳间的小孔中泛滥而出，往下汇成溪流。
再往上爬，越过鞍子岭。在岭上眺望四周，北面的山坞比较开阔，东北、西北，高峰对峙，山峰全都像直插云天的仙人巨掌，只有正北的崖缝稍逊。再远处还有一座山横贯在群峰之外，那就是龙泉关，离这里还有四十里。岭下有条从西南流来的溪水，我刚开始顺着溪水往北走，不久后，溪水流往东边峡谷。
我再翻过一座小岭，就见到一条从西北流来的大溪，水势很壮观，也是流往东南的峡谷中，应该是和西南流来的小溪汇合后，再流出阜平县北的那条溪。我当初经过阜平时，离开大溪往西走，以为西溪就是龙泉关流来的，没有想到西溪却来自鞍子岭的坳壁，我翻过岭后又遇到大溪的上游，大溪才是从龙泉关流出来的。
溪流上有道石桥叫万年，过了桥，逆流朝着西北的高峰奔驰。
十里后直达高峰下，山峰被小山掩盖，反而看不见山势嶙峋。转向北走，刚才看到东北边的高峰，越看越明显，越走越近，那高峻陡峭的形态，像远远地追随人而来似的，二十里路之间，都忙于观赏应接。这座山峰叫五岩寨，又名吴王寨，有个老僧人住在峰顶。
不久，来到东北的山峰下，溪水往外涌出，和龙泉关流来的大溪会合，当地人在溪上搭了石桥，但不是去龙泉关的路。从石桥的左边走了八里，不时地遇到崩塌的崖石矗立在溪上。
再走二里，一座重镇位于关隘口，这就是龙泉关。
赏析与点评
在华北平原上循溪往五台山行进，经过很多道关塞，华北山脉大气磅礴的气势，让江南人徐霞客很欣喜，为上五台添了气氛。
（龙泉）关南—关东石关二重—长城岭龙泉上关、古松—旧路岭—五台水—天池庄—白头庵村—白云寺—千佛洞
初五日 进南关，出东关。北行十里，路渐上，山渐奇，泉声渐微。既而石路陡绝，两崖巍峰峭壁，合沓攒奇，山树与石竞丽错绮，不复知升陟之烦也。如是五里，崖逼处复设石关二重。
又直上五里，登长城岭绝顶。回望远峰，极高者亦伏足下，两旁近峰拥护，惟南来一线有山隙，彻目百里。岭之上，巍楼雄峙，即龙泉上关也。关内古松一株，枝耸叶茂，干云俊物[5]。关之西，即为山西五台县界。下岭甚平，不及所上十之一。
十三里，为旧路岭，已在平地。有溪自西南来，至此随山向西北去，行亦从之。十里，五台水自西北来会，合流注滹沱河。乃循西北溪数里，为天池庄。
北向坞中二十里，过白头庵村，去南台止二十里，四顾山谷，犹不可得其仿佛。
又西北二里，路左为白云寺。由其前南折，攀跻四里，折上三里，至千佛洞[6]，乃登台间道。又折而西行，三里始至。
注释
[5]干云：高及云际，此处形容树木参天。
[6]千佛洞：也称佛母洞，位于南台东南的大石洞，有石佛、寺庙、古今碑刻。入洞称为“投佛母胎”，出洞称为“佛母重生”。
译文
初五日 进了（龙泉关）南关，从东关离开。往北走了十里，道路渐渐向上，山峰渐显奇异，泉水声渐轻渐细。不久，陡峭的道路断了，两边峭壁巍巍耸立，重叠聚奇，山中的树木和岩石交织在一起，争妍斗丽，让人忘却登山的疲劳。如此走了五里，崖石窄处还设了两道石关。
又往上直走了五里，登上长城岭的顶峰。转头眺望远峰，最高的也低伏在脚下，两旁邻近的山峰簇拥而来，只有南部群峰有一线缝隙，从缝隙中可看到百里外的景致。岭上，高楼雄壮地耸立着，便是龙泉上关了。关内有一棵古松，树干高耸、枝叶茂盛，是高触云霄、秀美出众的物种。关西面就是山西五台县的县境。下岭的路很平，坡度不到上岭时的十分之一。
走了十三里，到旧路岭，已是平地了。有条溪水从西南流来，流到这里后顺着山势往西北流去，我也跟着往西北走。十里后五台水从西北流来会合，合流注入滹沱河。于是沿着水流往西北走了几里，到达天池庄。
在坞中往北走二十里，经过白头庵村，距离南台只有二十里，环视山谷，还看不出近似南台的山峰。
又往西北走了二里，路的左边是白云寺。从寺的前面南转，往上爬了四里，再转上去爬了三里，来到千佛洞，便是登五台山的捷径。再转向西，走了三里才到达。
灯寺—南台绝顶文殊舍利塔—金阁岭—清凉石—跑马泉—狮子窠
初六日 风怒起，滴水皆冰。风止日出，如火珠涌吐翠叶中。
循山半西南行，四里，逾岭，始望南台在前。再上为灯寺[7]，由此路渐峻。
十里，登南台绝顶，有文殊舍利塔。北面诸台环列，惟东南、西南少有隙地。正南，古南台在其下[8]，远则盂县诸山屏峙，而东与龙泉峥嵘接势。从台右道而下，途甚夷，可骑。
循西岭西北行十五里，为金阁岭[9]。
又循山左西北下，五里，抵清凉石[10]。寺宇幽丽，高下如图画。有石为芝形，纵横各九步，上可立四百人，面平而下锐，属于下石者无几。
从西北历栈拾级而上，十二里，抵马跑泉。泉在路隅山窝间，石隙仅容半蹄，水从中溢出，窝亦平敞可寺，而马跑寺反在泉侧一里外。
又平下八里，宿于狮子窠[11]。
注释
[7]灯寺：即金灯寺，在南台东北麓，与白云寺隔塔地村相对。
[8]古南台：古今所指五台的位置，不同时期曾有变化。此古南台在“台南二里”。更古的南台，则在今中台。
[9]金阁岭：位于由太原入五台山必经的路上。岭畔今存金阁寺，距台怀镇十五公里。阁内有高十七米的观音铜像，各殿满布塑像近千尊。
[10]清凉石：此石又称文殊床。附近有清凉寺、清凉谷等。
[11]狮子窠：在五台山台怀镇西南十公里的山腰，即文殊寺，俗称狮子窝。现仅存琉璃塔一座，八角十三级，高三十五米，塔身镶嵌佛像万尊，故又称万佛塔。塔中空，可登至五层。
译文
初六日 狂风怒号，滴水成冰。风停日出，阳光像火球一样从青翠的山林中喷薄而出。
沿着山腰往西南走，四里后翻过山岭，才看到南台就在前面。再上去是灯寺，至此，山路渐渐陡峻。
走了十里，登上南台绝顶，上面有文殊菩萨的舍利塔。北面各台环抱耸列，只有东南、西南面还有空隙。正南面有古南台在下面，远处则是盂县的群山如屏障般峙立着，东边和龙泉关的高山峻岭相连接。顺着南台右侧的路往下走，地势很平坦，可以骑马。
沿着西岭往西北走了十五里，系金阁岭。
又沿着金阁岭的左侧往西北下去，走了五里，来到清凉石。清凉寺的庙宇深幽秀丽，高低错落，美如图画。有一块灵芝形的石头，长宽各九步，上面可以站四百个人，上平下尖，几乎没有跟下面石头相连接。
从西北穿越栈道拾级而上，十二里后到达马跑泉。泉在路边的山窝中间，石缝只能容下半只马蹄，泉水从石缝中溢出，山窝平坦宽敞，可以盖间寺庙，马跑寺却盖在泉边的一里之外。
又平缓地下了八里，住在狮子窠。
赏析与点评
徐霞客先登顶五台山南台。五台山耸立在黄土高原上，地表植被少、黄沙弥漫，似乎被一片金色世界所包围。且地旷山高，山脉连绵，雄关耸立。和江南的温婉不同，他在五台山亲身体验到华北气魄雄伟的山脉和其他地理地貌。
他在南台顶首先感受到的是大风割人、太阳如火珠等华北气候，觉得奇异。随后他进了台顶的文殊舍利塔等，近处视野被其他台所拦，偶尔才露出空隙，正南面古南台耸立在眼前。远处则有另一条山脉，与龙泉关“峥嵘接势”。远近结合，加上远古大禹治水停船的古南台点缀其中，山西雄伟的山脉和悠久的历史扑面而来。
化度桥—西台之顶—闭魔岩、八功德水、维摩阁、万佛阁—中台—龙翻石—万年冰—澡浴池—北台
初七日 西北行十里，度化度桥。
一峰从中台下，两旁流泉淙淙，幽靓迥绝[12]。复度其右涧之桥，循山西向而上，路欹甚[13]。又十里，登西台之顶。日映诸峰，一一献态呈奇。其西面，近则闭魔岩，远则雁门关，历历可俯而挈也[14]。
闭魔岩在四十里外，山皆陡崖盘亘，层累而上，为此中奇处。入叩佛龛，即从台北下，三里，为八功德水[15]。寺北面，左为维摩阁[16]，阁下二石耸起，阁架于上，阁柱长短，随石参差，有竟不用柱者。其中为万佛阁，佛俱金碧旃檀[17]，罗列辉映，不啻万尊。前有阁二重，俱三层，其周庐环阁亦三层，中架复道[18]，往来空中。当此万山艰阻，非神力不能运此。
从寺东北行，五里，至大道，又十里，至中台。望东台、南台，俱在五六十里外，而南台外之龙泉，反若更近，惟西台、北台，相与连属。时风清日丽，山开列如须眉。
余先趋台之南，登龙翻石。其地乱石数万，涌起峰头，下临绝坞，中悬独耸，言是文殊放光摄影处。从台北直下者四里，阴崖悬冰数百丈，曰“万年冰”。其坞中亦有结庐者。初寒无几，台间冰雪，种种而是。闻雪下于七月二十七日，正余出都时也。行四里，北上澡浴池。
又北上十里，宿于北台。北台比诸台较峻，余乘日色，周眺寺外。及入寺，日落而风大作。
注释
[12]靓（jìnɡ）：通“静”。
[13]欹：倾侧不平。
[14]闭魔岩：又作秘魔岩，有秘魔寺。在今繁峙县岩头村东北，为西路进台通道。雁门关：在山西代县西北，长城重塞，“天下九塞，雁门为首”。挈（qiè）：提。
[15]八功德水：西台北侧三里处有八功德水西来寺，建寺一千五百多年，立于两千五百米处，有六处佛教圣迹。
[16]维摩：佛经中说他是释迦牟尼同时代的人，长于辩论。
[17]旃（zhān）檀：即檀香，梵语音译作旃檀。
[18]复道：高楼之间或山岩险要处架空的通道。因上下皆有道，故称复道。
译文
初七日 往西北走了十里，过了化度桥。
一座山峰从中台延伸下来，两边流着淙淙泉水，景色幽美绝顶。再越过山峰右涧上的桥，沿着山峰往西而上，山路非常陡峭。又走了十里，登上西台的顶端。阳光照着群峰，一一地呈现出奇特而美好的姿态。台的西面，近处是闭魔岩，远处是雁门关，座座山峰都历历在目，仿佛俯身就可以摸到。
闭魔岩在四十里之外，山上全是盘旋横贯的陡崖，层叠地堆砌上去，这就是这座山的妙境。进寺叩拜佛像后，就顺着台的北边往下走，三里后到达八功德水。寺的北面，左边是维摩阁，阁下面耸立着两块石头，阁就盖在上面，阁柱的长短，随石头的高低参差不齐，有的地方竟然完全不用柱子。正中是万佛阁，佛像都是檀香木雕成的，金碧辉煌，罗列辉映，不下一万尊。阁前有两排阁楼，都是三层高，阁楼周围环绕的楼阁也都是三层的，各阁楼之中都架着上下通道，人们在空中来来往往。在这艰难险阻的万山之中，要不是神力，又怎能将楼阁建成呢！
顺着寺庙往东北走，五里后来到大路，再走十里，到达中台。遥望东台、南台，都在五六十里以外，但南台之外的龙泉关，反而好像距离更近，只有西台、北台，与龙泉关的山脉相连。这时风清日丽，两边的山一字排开，像眉毛一样。
我先去中台的南面，登上龙翻石。这里布满几万块乱石，堆成峰头，下面是很深的山坞，峰头独自悬空耸立，传说是文殊菩萨放光显影的地方。从中台往北直下了四里，阴森的崖壁上悬挂着几百丈冰，叫“万年冰”。这个山坞也有人居住。刚步入寒冷没几天，五台山的冰雪竟有如此多种的姿态。听说雪是七月二十七日下的，正是我离开京城的日子。走了四里，往北登上澡浴池。
又往北上了十里，住在北台。北台比其他各台都陡峻，我趁着天还亮，到寺外四处眺望。等进了寺，太阳落山并刮起了大风。
赏析与点评
西台顶远眺，视野广阔，可以见到军事要塞雁门关和悬挂在半山崖的寺庙。明代洪武年间刚重修雁门关，满族部落在徐霞客登五台山时，正时不时在塞外攻打明朝。万佛寺始建于明朝，他惊叹于其建筑技术高超。
徐霞客在中台先是观摩一番四周山脉走势，还注意到了“龙翻石”，这类岩石有很多传说，比如龙翻滚形成的石头，是文殊菩萨显圣处。他都没多写，关注的是客观现象，说到文殊菩萨，用了“言是”这个词，表示有此一说，姑且听听。另有万年冰，江南人徐霞客很惊讶七月能见到雪。
（北台寺）—华岩岭—一壶天—野子场天花菜—悬空寺
初八日 老僧石堂送余，历指诸山曰：“北台之下，东台西，中台中，南台北，有坞曰台湾[19]，此诸台环列之概也。其正东稍北，有浮青特锐者，恒山也。正西稍南，有连岚一抹者，雁门也。直南诸山，南台之外，惟龙泉为独雄。直北俯内外二边，诸山如蓓蕾，惟兹山之北护，峭削层叠，嵯峨之势，独露一班。此北台历览之概也。此去东台四十里，华岩岭在其中。若探北岳，不若竟由岭北下，可省四十里登降。”
余颔之。别而东，直下者八里，平下者十二里，抵华岩岭[20]。由北坞下十里，始夷。一涧自北，一涧自西，两涧合而群峰凑，深壑中“一壶天”也。循涧东北行二十里，曰野子场。南自白头庵至此，数十里内生天花菜[21]，出此则绝种矣。
由此，两崖屏列鼎峙，雄峭万状，如是者十里。石崖悬绝中，层阁杰起，则悬空寺也，石壁尤奇。此为北台外护山，不从此出，几不得台山神理云。
注释
[19]台湾：即今台怀镇，为游览五台山的中心，有公路可达。很多寺庙都集中在这里。
[20]华岩岭：为由北面进入五台山的门户。
[21]天花菜：《清凉志》载：“菌类，生于柴木，台山佳品也。”至今仍为五台山特产，称台山香蘑，简称台蘑。
译文
初八日 老僧人石堂送我离开，一一指着山峰说：“北台的下面，东台的西面，中台的正中，南台的北面，有个山坞叫台湾，这是众台环绕的概况。离这里位处正东稍北，有座特别尖锐的青山，那是恒山。正西稍南，有和云雾相接的山峰，是雁门关一带。一直向南延伸的群山，除南台之外，只有龙泉关独自称雄。直往北边俯视内、外两边，群山都如花蕾，只有这座山从北面护着群山，陡峭层叠，高峻的山势，由此可以独见一斑。这是全面地观看北台的概况。这里离东台四十里，华岩岭在途中。如果探访北岳恒山，不如直接从华岩岭北下，可以省掉四十里的路程。”
我点头同意。告别石堂后往东走，陡直地往下走了八里，平缓地走了十二里，抵达华岩岭。沿北坞往下走十里，才到平路。一条溪水来自北边，一条来自西边，两条溪合拢后群峰聚集，形成了深谷中的“一壶天”。沿溪往东北走了二十里，叫野子场。从南边的白头庵到这里，数十里内都长着天花菜，离开这里就绝种了。
从这里开始，两旁的山崖屏障般鼎足而立，雄壮峻峭，千姿百态，在这样的美景中走了十里。石崖悬挂在绝壁之中，层层楼阁突起，那是悬空寺，石壁特别奇异。这是在北台外面的护山，不从这条路绕出五台山，几乎体会不到五台山的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