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国学大典:文学经典(下册)(套装共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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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鉴第七

本篇导读

所谓“识鉴”,指的是人事的识别评鉴。这一章第一、二则涉及三国的曹操与刘备,分别出自乔玄与裴潜之口。仔细咀嚼,两者当有分别。乔玄品评曹操为“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第一则),早已流传千古。两种称呼,指归如一,剪除群雄,问鼎中原者,唯使君而已。最重要的是,乔公以子孙相托。至于刘备所得到裴潜的品评:“使居中国,能乱人,不能为治;若剩边守险,足为一方之主”(第二则),又稍逊曹操一筹。乔、裴二人当真有如此神鉴?还是后人建构的神话,以巩固曹魏政权的地位?

其他如夏侯玄、何晏、邓扬、王敦、卫玠、周、周嵩、戴逵、谢玄以及殷仲堪,他们的命运,一如所料。难得的是,周嵩对自家兄弟三人竟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但对兄长周之评价,实失公允(第十四则)。

值得一提的是,山涛力阻晋武帝不宜偃武修文,后来八王之乱起,世人都佩服他的见识深远(第四则)。山涛虽曾为竹林之游,而志在官场。事实上,山涛此人确是能干,任贤选能,时誉为“山公启事”。山涛不仅懂得明哲保身,更是思虑周全,可谓人才难得。

更震古烁今的人才,是令李白也叹服的谢安,“东山蓄妓”(第二十一则)之余,甚至公然携妓入都,这都是一种蓄势待发的高蹈姿态。

曹公少时见乔玄1,玄谓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恨吾老矣,不见君富贵,当以子孙相累。”

1 曹公:曹操。乔玄(一〇八至一八三):字公祖,东汉梁国睢阳(今属河南)人,官至太尉。

译文

曹操年轻时去见乔玄,乔玄对他说:“天下正在动荡不安,各路英雄如虎相争,整顿治理天下,不就是您吗?但是您实在是乱世的英雄、治世的奸贼。遗憾的是我已老了,看不到您富贵发达了,只有把子孙交托给您了。”

曹公问裴潜曰1:“卿昔与刘备共在荆州2,卿以备才如何?”潜曰:“使居中国3,能乱人,不能为治;若乘边守险,足为一方之主。”

1 曹公:曹操。裴潜(?至二四四):字文行,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曹操定荆州时,以裴潜参丞相军事,此后历任兖州刺史、散骑常侍、荆州刺史、尚书令。
2 刘备(一六一至二二三):字玄德,涿郡涿县(今属河北)人,三国时蜀汉的建立者。
3 中国:指中原地区。

译文

曹操问裴潜道:“您当初与刘备都在荆州,刘备的才能怎么样?”裴潜说:“如果让他占有中原地区,会把人心搅乱,不能治理天下;如果让他驻守边境扼守险要,那么他就能成为一方的霸主。”

何晏、邓扬、夏侯玄并求傅嘏交1,而嘏终不许。诸人乃因荀粲说合之2,谓嘏曰:“夏侯太初一时之杰士,虚心于子,而卿意怀不可交。合则好成,不合则致隙。二贤若穆,则国之休。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3。”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所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扬有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贤者皆败德之人尔,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邪?”后皆如其言。

1 何晏:见《言语第二》第十四则注 1。邓扬(?至三二六):字玄茂,南阳宛(今属河南)人,明帝时官颍川太守、侍中、尚书,为人浮华贪贿,后因党曹爽而被诛。夏侯玄:字太初。见《方正第五》第六则注 1。傅嘏(二〇九至二五五):字兰硕,北地泥阳(今属陕西)人,历官尚书郎、黄门侍郎、河南尹、尚书。后又以平毋丘俭、文钦功封阳乡侯。
2 荀粲:见《方正第五》第五十九则注 4
3 蔺相如下廉颇:蔺相如,战国赵人,出使秦国,完璧归赵,以功封上卿,位在大将廉颇之上。廉颇气愤不平,声言欲辱相如。相如顾全大局,一再忍让。廉颇感悟,与相如和好。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此借喻傅嘏当与夏侯玄相交好。

译文

何晏、邓扬、夏侯玄都希望与傅嘏结交,而傅嘏始终不答应。几个人就通过荀粲来撮合,荀粲对傅嘏说:“夏侯太初是当代杰出之士,他对您一心向往,而您心中却不愿意和他交往。互相交好能成大事,不能交好就会造成隔阂,两位贤者如能和睦相处,就是国家之福。这也就是蔺相如为什么避让廉颇的原因。”傅嘏说:“夏侯太初志向远大费尽心思,能够聚集虚名于一身,真是古人说的能言巧辩足以导致国家败亡的人。何晏、邓扬有作为却很浮躁,学识虽广博却不得要领,对外爱好钱财而内心却毫不检点,看重意见相同的人而厌恶意见不同者,喜欢虚谈而妒忌超过自己的人。言多必失,招来嫌隙,妒忌超过自己的人必定无人亲近。照我看来,这三位所谓的贤者都是道德败坏的人。即便疏远他们还怕会遭到连累,何况去亲近他们呢?”后来他们三人的结局都与傅嘏说的一样。

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1。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2。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3,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后诸王骄汰,轻遘祸难4,于是寇盗处处蚁合,郡国多以无备5,不能制服,遂渐炽盛。皆如公言。时人以谓山涛不学孙、吴,而暗与之理会。王夷甫亦叹云6:“公暗与道合。”

1 晋武帝:司马炎(二三六至二九〇),字安世,司马昭之子,西晋的建立者。晚年荒淫,立痴呆的司马衷为太子,导致后来贾后之祸及“八王之乱”。宣武场:操练场,在洛阳宣武观北。
2 山公:山涛,又称山少傅。
3 孙、吴:指的是古代兵法家孙武与吴起。
4 轻遘(ɡòu)祸难:晋武帝偃武修文的初衷虽好,但他即位后大封宗室为王,诸王各有封地,各擅重兵,在他死后即开始争权夺利,酿成连年的战乱,史称“八王之乱”。
5 郡国:秦之郡县,至汉分为郡与国,郡直属朝廷,国分封于诸侯、晋因循之。此泛指地方政府。
6 王夷甫:王衍。

译文

晋武帝在宣武场上讲论武事。他想停息武备,振兴文教,故亲自莅临,把群臣全都召集起来。山涛认为不适宜这么做,便与各位尚书谈论孙武、吴起用兵的本意,于是加以推究论述,满座的人听后没有不赞叹的,说:“山少傅所说是天下的至理名言。”后来分封到各地的诸侯过于骄纵,轻易地酿成祸乱灾难,于是盗贼四处蜂起,各地郡县封国多数因为没有武备,不能予以制服,叛乱势力于是逐渐强大起来。一切都像山涛所说的那样。当时人认为山涛虽然不学孙子、吴起的兵法,但他的见解却与孙、吴兵法相吻合。王衍也感叹道:“山公之见与道暗合。”

潘阳仲见王敦小时1,谓曰:“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耳。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1 潘阳仲:潘滔(?至三一一),字阳仲,西晋荥阳(今河南)人,初为东海王司马越太傅长史,永嘉末为河南尹,石勒之乱遇害。

译文

潘阳仲看见王敦少年时候的样子,就对他说:“您已经露出了胡蜂一样的眼神,只是还没有发出豺狼般的声音罢了。你一定能吃人,也会被别人吃掉。”

石勒不知书1。使人读《汉书》2。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刻印将授之3,大惊曰:“此法当失,云何得遂有天下!”至留侯谏4,乃曰:“赖有此耳!”

1 石勒(二七四至三三三):字世龙,上党武乡(今山西榆社北)人,羯族,东晋时代后赵的君主,起兵反晋室,公元三一九年自称赵王;后来攻占了晋朝淮水以北大片土地;三三〇年又自称大赵天王,行皇帝事。旋称帝,年号建平。
2 《汉书》:东汉班固所著,记述西汉之史书。
3 郦食其:是汉高祖刘邦的谋士。楚汉之争,项羽把刘邦困在荥阳,郦食其献计大封战国时代六国的后代,想以此壮大自己的势力,阻挠项羽的扩张。刘邦马上下令刻印章,准备加封。
4 留侯:张良(?至前一八六),字子房,城父(今安徽亳州市)人,战国时韩国的贵族。韩为秦所灭后,散尽家财以求刺秦始皇,不遂。后来成为刘邦之重要谋士,以功封留侯。

译文

石勒不识字,叫别人读《汉书》给他听。他听到郦食其劝刘邦把六国的后代立为王侯,刘邦马上刻印,将要授予爵位,就大惊道:“这种做法会失去天下,怎能最终得到天下呢!”当听到留侯张良劝阻刘邦时,便说:“幸亏有这个人呀!”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1,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2,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

1 张季鹰:张翰,字季鹰,吴郡(今属江苏)人,齐王冏时为大司马东曹掾,为人放达不拘,时号“江东步兵”(步兵,指阮籍),博学善为文,存诗六首,集已佚。齐王:司马冏。东曹掾:东曹的属官。
2 吴中:吴地,苏州。菰菜:茭白,生长于江南的低洼地,可作蔬菜食用。鲈鱼脍:鲈鱼切片或切碎做的菜。

译文

张翰被任命为齐王的东曹掾,在洛阳,看到秋风吹起,因而思念家乡吴地的茭白羹和鲈鱼脍,说:“人生可贵的是自己可以随心所欲,怎能为了求得名位而在数千里外做官呢?”于是他就命人驾车回乡。不久齐王兵败被杀,当时人都说他有先见之明。

赏析与点评

远离名利,也可以避免是非。

王平子素不知眉子1,曰:“志大其量,终当死坞壁间2。”

1 王平子:王澄。眉子:王玄(?至三一三),字眉子,王衍之子,王澄之侄,少有俊才,然性简旷粗豪;任陈留太守时,大行威罚,为所诛梁国部曲将耿奴余党所杀。
2 坞壁:构筑在村落外围的小型城堡,防寇盗用的建筑物。这句指志向大过气量,就很难有成就,终将在争夺天下的战乱中死于一隅。

译文

王平子向来对王眉子没有好感,他评论王眉子说:“志向大过他的气量,终究会死在小城堡里。”

周伯仁母1,冬至举酒赐三子曰:“吾本谓度江托足无所,尔家有相,尔等并罗列吾前,复何忧?”周嵩起,长跪而泣曰2:“不如阿母言。伯仁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闇,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3,当在阿母目下耳。”

1 周伯仁:周,字伯仁。
2 周嵩:周弟。长跪:古人坐时臀部放在脚后跟上,跪时伸直腰和大腿,挺直上身跪着,叫长跪,表示尊敬。
3 阿奴:指周谟。

译文

周伯仁的母亲在冬至那天的家宴上赐酒给三个儿子,对他们说:“我本来以为避难过江以后没有个立脚的地方,好在你们家有福气,你们几个都在我眼前,我还担心什么呢!”这时周嵩离座,恭敬地跪在母亲面前,流着泪说:“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伯仁的为人志向很大而才能不足,名气很大而见识肤浅,喜欢利用别人的毛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不是保全自己的做法。我本性乖戾,也不会受到世人的宽容。只有小弟弟平平常常,将会在母亲的眼前吧。”

王大将军既亡1,王应欲投世儒2,世儒为江州;王含欲投王舒3,舒为荆州。含语应曰:“大将军平素与江州云何,而汝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往也。江州当人强盛时,能抗同异,此非常人所行。及睹衰厄,必兴愍恻。荆州守文,岂能作意表行事!”含不从,遂共投舒,舒果沉含父子于江。彬闻应当来,密具船以待之,竟不得来,深以为恨。

1 王大将军:王敦。
2 王应(?至三二四):字安期,王敦兄王含之子,因敦无子养为嗣子,以其为武卫将军,后被诛。世儒:王彬(二七五至三三三),王敦的堂弟,渡江,以从征华轶功封都亭侯,历建安太守、侍中等。后为豫章太守、江州刺史。王敦死后,迁度支尚书、尚书右仆射,卒官。
3 王含:字处弘,王敦之兄,官至光禄勋。王舒(约二六六至三三三):字处明,王敦堂弟,后讨苏峻有功,封彭泽侯。

译文

大将军王敦病死之后,王应想投奔王彬,王彬当时担任江州刺史。王含想投奔王舒,王舒当时是荆州刺史。王含对王应说:“大将军一向与江州刺史关系不好,而你却想归附于他?”王应说:“这正是应当去的原因。江州刺史正当人家强盛的时候,能直言不讳地提出不同意见,这不是一般常人所能做到的。等看见人家衰败困厄时,必定生出恻隐之心。荆州刺史遵守成法,怎么能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呢?”王含不听他的话,于是一起投奔王舒,王舒果然把王含父子沉于长江。王彬听说王应要来,就秘密地准备船只等待他们,最后却没能来,他为此深感遗憾。

戴安道年十余岁1,在瓦官寺画。王长史见之2,曰:“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恨吾老,不见其盛时耳!”

1 戴安道:戴逵,戴逵(三二六至三九六),字安道,居会稽郡剡县,不肯出仕,有清名,擅长琴棋书画。
2 王长史:王濛。

译文

戴安道十几岁时,在京都瓦官寺画画。司徒左长史王濛看见他,说:“这孩子仅仅是画得好,将来也会很有名望。遗憾的是我年纪大了,见不到他享盛名的时候了!”

王仲祖、谢仁祖、刘真长俱至丹阳墓所省殷扬州1,殊有确然之志。既反,王、谢相谓曰:“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深为忧叹。刘曰:“卿诸人真忧渊源不起邪?”

1 王仲祖:王濛。谢仁祖:谢尚。刘真长:刘惔。丹阳:郡名,故城在今江苏南京江宁。殷扬州:殷浩,字渊源。

译文

王仲祖、谢仁祖、刘真长三人一起到丹阳郡殷氏墓地去探望殷浩,谈话中知道他退隐的志向坚定不移。回来以后,王、谢互相议论说:“渊源不出仕,老百姓该怎么办呢!”非常忧虑、叹惜。刘真长说:“你们这些人真的担心渊源不出仕吗?”

桓公将伐蜀1,在事诸贤,咸以李势在蜀既久2,承藉累叶3,且形据上流,三峡未易可克。唯刘尹云4:“伊必能克蜀。观其蒲博5,不必得则不为。”

1 桓公:桓温。蜀:指成汉,十六国之一,氐族人李雄所创立。
2 李势(?至三六一):字子仁,成汉的国君。
3 累叶:累世。自李雄之父李特起兵至李势前后共六世。
4 刘尹:刘惔。
5 蒲博:即樗蒲,古代的一种赌博游戏。

译文

桓温准备攻打成汉,朝廷的大臣们都认为李势在蜀地经营很久了,凭借祖宗几代的基业,而且地形上占据着长江上游,三峡地区不能轻易攻克。只有刘惔说:“他必定能攻克蜀地。看他赌博就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干的。”

谢公在东山畜妓1,简文曰2:“安石必出。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

1 谢公:谢安。妓:古代贵族豪门家中所蓄养以从事歌舞及音乐表演之侍女。
2 简文:晋简文帝司马昱。

译文

谢安隐居于东山,还蓄养歌妓,简文帝说:“安石一定会出山为官的。他既然与人同乐,也不得不与人同忧。”

郗超与谢玄不善。苻坚将问晋鼎,既已狼噬梁、岐,又虎视淮阴矣。于时朝议遣玄北讨,人间颇有异同之论。唯超曰:“是必济事。吾昔尝与共在桓宣武府,见使才皆尽,虽履屐之间,亦得其任。以此推之,容必能立勋。”元功既举1,时人咸叹超之先觉,又重其不以爱憎匿善。

1 元功:大功。此指谢玄在淝水之战中的战功。

译文

郗超与谢玄关系不好。苻坚准备攻打东晋,他已经如饿狼一般吞并了梁、岐一带,又虎视眈眈地想攫取淮阴地区。这时朝廷决定派遣谢玄领军北伐,人们对此颇有不同看法,只有郗超说:“他必定能成功。我过去曾经与他一起在桓温的幕府共事,看他用人时都能人尽其才,即使遇到极细小的事,也都能处理得当。由此推断,他必定能建立功勋。”大功告成后,当时人都赞叹郗超的先见之明,又敬重他不以自己的好恶来掩盖他人的长处。

韩康伯与谢玄亦无深好。玄北征后1,巷议疑其不振。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战。”玄闻之甚忿,常于众中厉色曰:“丈夫提千兵入死地,以事君亲故发2,不得复云为名。”

1 北征:指谢玄率师北上抗击前秦的军队。
2 君亲:君主和长辈,这里指出兵是为了尽忠尽孝。

译文

韩康伯和谢玄也没有深交。谢玄北伐苻坚后,街谈巷议都担忧他不能奋力作战。韩康伯说:“这个人好名,一定能作战。”谢玄听到这话非常生气,曾经在大庭广众中声色俱厉地说:“大丈夫率领千军出生入死,是为了报效君主和长辈才出征,绝不能再说是为了一己之名声。”

王忱死,西镇未定1,朝贵人人有望。时殷仲堪在门下,虽居机要,资名轻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许2。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3,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珣问殷曰:“陕西何故未有处分4?”殷曰:“已有人。”王历问公卿,咸云:“非。”王自计才地,必应在己。复问:“非我邪?”殷曰:“亦似非。”其夜,诏出用殷。王语所亲曰:“岂有黄门郎而受如此任!仲堪此举,乃是国之亡征。”

1 王忱:字元达,小字佛大,晋平北将军王坦之子,官至荆州刺史、建武将军。西镇:指荆州。荆州为西部重镇,故称。
2 殷仲堪:(?至三九九),晋陈郡长平(今河南西叶东北)人。孝武帝时授都督荆、辽、宁三州军事,振威将军,荆州刺史,镇江陵。晋安帝时,王恭起兵诛王国宝,他起兵响应。王恭被杀后,他与桓玄相攻伐,兵败被杀。门下:门下省。方岳:专任一方的重臣。
3 晋孝武:晋孝武帝司马曜。
4 王珣:出身琅邪王氏,时任尚书左仆射。陕西:东晋时荆州治所在江陵,在建康西,也称西州或陕西。

译文

王忱死后,荆州刺史的人选尚未确定,朝中大臣人人都有染指的想法。当时殷仲堪在门下省任职,虽然位居机密要务,但是他资历浅名望低,人们都不认为他能担任一方大员的要职。晋孝武帝想提拔自己的心腹,便用殷仲堪担任荆州刺史。事情确定后,诏书尚未发出。王珣问殷仲堪:“荆州的事为什么没有处置?”殷仲堪说:“已经有人选了。”王珣一个个地举出公卿的名字来问,殷仲堪都说“不是”。王珣自己估计无论才能与门第,必定应当是自己。便再问:“莫非是我吗?”殷仲堪说:“也不是。”这天晚上,诏书发出任用的是殷仲堪。王珣告诉亲信说:“哪有黄门侍郎能得到如此重任?任命殷仲堪的举动,是亡国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