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印度次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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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丑角(写于酒店便签纸上)

我在新加坡又去了一家马来剧院。此次我早已不再寄希望于在这里看到马来艺术和民族特点,或者除此以外还能做一些有价值的研究,而是只想趁着夜色怡人,像那些来到某个陌生的沿海城市的人一样,晚上闲散无事,在酒足饭饱之后起了兴致,去逛一逛杂耍剧院。

演员们技艺娴熟,其中一人扮演的应该是欧洲人,他们表演的是一出巴达维亚的婚姻戏,剧本是编剧根据报纸上的报道和法院的公告攒的。幕间有歌曲演唱,伴奏的是一架老钢琴、三把吉他、一把低音提琴、一个圆号和一个单簧管,表演既触动人心,又诙谐有趣。女演员中有一位年轻漂亮的马来姑娘,或许是爪哇人,在台上雍容雅步,风姿绰约。

引人注目的却是另一位年轻女演员,她身材瘦削,扮演的是一个行为古怪的丑角。她很敏感,异常机智,在所有演员中显得鹤立鸡群。这女子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像是套了个大口袋,乌黑的头发上戴着难看的浅金色化纤发套,脸上抹了白粉,右颊点着一颗黑痣。她化着这样一副丑陋无比的乞丐的妆容,出演的是一个神经兮兮的配角,同剧情的关系微不足道,却一直待在舞台上。这个角色是粗俗的小丑,她时而龇牙咧嘴,像猩猩一样吃着香蕉,时而骚扰一下其他演员和乐队,说个笑话打断演出或者一声不吭地模仿表演,猴子学样般滑稽可笑,然后又局外人一般交叉着双臂,在地板上一坐就是十分钟,或者两眼发呆,流露出漠不关心、病态的聪明和冷冷的轻蔑,或者紧紧盯住我们这些坐在前排的观众,眼神中带着冷峻的批判。行为出现这种异常状况的时候,她看着也没有那么怪异了,倒是显得很忧伤,涂得鲜红的薄嘴唇因为笑得太多而疲累,也休息起来,仿佛周围一切都与其无关,妆容丑陋的脸上双眼冷冷地望着,忧伤,孤独,又充满了期待。跟她交谈或许就像跟莎士比亚戏剧中的某个傻瓜或者哈姆雷特说话。直到某个演员的表情刺激了她,给她注入了活力,她站起身,不费吹灰之力地模仿这个表情,那种击溃一切的夸张,足以让其他演员失去信心。

然而这位天才女子仅仅是个丑角:她不能像其他女演员一样吟唱意大利咏叹调,身上穿的是象征身份卑微的黑裙,她的名字既不会出现在剧院的英文节目单上,也不会出现在马来文节目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