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刀塔,右手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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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找到工作了

1.

周六猩猩说要带Nancy参观祖国的大好河山,让我和章杨作陪。借着冷空气的掩护,我们选址在武义县的清水湾温泉假日酒店。中国到处都有温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热衷于泡温泉。说起来是为了养身,什么身体能够吸收天然的矿物质,其实不过都是情侣们约旅行炮的幌子罢了。

清水湾的消费并不便宜,双人差不多要500元。对于我和猩猩这两个软饭吃上瘾的人来说,钱都不是问题,反正又不是我们出。酒店傍山而建,四面环荫,隔着房间的落地窗看出去,亭台楼阁错落,经典的海岸线度假风格。这种结构的风景设置在各大旅行网上一搜无数,马尔代夫、巴厘岛、三亚都大同小异,反正无论在哪里都是中国人扎堆。武义虽说比不上这些度假胜地,可谁又是真冲着补充身体所需的矿物质来的呢?不过是换个风景优美、自带海风吹的环境做做爱罢了。

大家在餐厅吃过晚饭,瞎扯了会儿淡,就去泡温泉。我和猩猩穿着裤头从过道出来,一黑一白,简直就跟海尔兄弟一样。而章杨和Nancy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章杨是中国人,那种瘦长型身材,Nancy则是全世界男人都眼馋的那种凹凸。并非章杨无料,只可惜站在Nancy这种人间大炮边上怎能不相形见细。

【Solo:打过群架或者看过《古惑仔》的都知道什么是单挑。不过话说回来,群架毕竟是团队竞技,很多时候你身边未必是“关羽”这样的队友,也可能是“关谷”。】

我转头问猩猩:“你媳妇要不要那么夸张,小心砸到旁边的老伯。”

“你还别说,怪不得老外能生,不然多浪费资源,要是国外也实行计划生育,只让生一个,那孩子不得撑死啊。”

二位女士下水,Nancy用她标志性的微笑向池子里盯着她看的男人们批量打着招呼。我把手搭在章杨肩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想起小雯在观后镜里的脸,我觉得自己一直最爱的女人是她。我对她的感觉还停留在阳光柔软的午后,长着小花的草地上平摊一张三色塑料布,布上放着零食和可乐,我躺在上面,自下而上地看着她。她带着背光,金色的光晕笼罩全身。她轻轻地歪着头,浅浅地笑,这才该是初恋的味道。

不像小傻,永远在角落里带着冰冷的表情,硕大的耳机遮挡住了她一部分的侧脸。当然她也有柔软的一面,只是大多数时候,她都缩在自己构建出来的城堡里,我曾有城堡的钥匙,可惜后来弄丢了。

Nancy将胸衣解下搭在池沿上,做出一个很爽的表情。池子里所有男人表情都成了“^O^”……猩猩见状,将自己的内裤也脱了下来,往身后一扔,这下池子里的表情又变成了“-_-”……

我和章杨面面相觑,她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我则尴尬地笑笑,用眼神告诉她,猩猩就这倒霉德行。猩猩突然坐直身体说:“哎呀,我去,失误了!”

我像一只海豚般从温泉池里蹦了起来,飞快地爬上岸,不忘用手去拉章杨,嘴里喊着:“快出来!”

章杨还不解地问:“干嘛呢?”

“别问,快出来。”

她好奇地爬了出来,我拉着她的胳膊快速地往外走,嘴里还在嘀咕:“妈的,猩猩那禽兽。”

身后的温泉池子已经炸开了锅,不断地有人往岸上跳,叫骂声一片:“×这货在里面拉稀。”喧闹中还夹杂着英语:“Oh!Shit!”听着就像正和屎热情地打招呼。

猩猩有这个臭毛病由来已久。大二那年夏天,天热得要灭绝人类,寝室没有空调,我们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游泳馆里泡着。文艺青年都来此健身;普通青年都来此纳凉;只有猩猩这样的青年来这里洗澡和解手。可再不堪他也只是停留在泳池里撒尿放屁的阶段,没想到他进化得如此之快,居然又精进了一个等级。

有两个穿着短袖的工作人员飞快地掠过我和章杨,嘴里骂着脏话,挂着灭口的表情。最终猩猩以破坏酒店环境设施的罪名被罚了一千元。他还很不服地说:“我也不想的,晚餐后香蕉吃多了,有点拉肚子。”Nancy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生气不理他。

2.

回到酒店房间,我一个人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眺望着夜色笼罩下的清水湾。章杨躺在床上假惺惺地看着电视购物。我们就这么算不上刻意地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距离,内心迷乱,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她也许是为了保持女人的那份矜持,我则有着自己也都说不出来的原因。

从她躺着的角度应该刚好能看到我的整个背面,我这样想。这种角度我是有三维重现的,那还要追溯到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惹上了一条疯狗,它足足追了我两条街。求生的本能让我翻过了一道矮墙,落地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这是一个露天的院子,里面有一个光着身子冲凉的女人。她正举着一个铁桶看着从天而降的我,我尴尬地冲向院子另一头的铁门,玩命地套弄着门闩,却怎么也打不开。我掉头准备从刚才跳下来的地方原路返回,刚爬上去又发现那条疯狗正虎视耽耽地在下面守墙待我。我又跳回院子中间,心存侥幸地继续跑去套弄门闩,来来回回好几次。门闩、女人、狗都保持着他们最初始的状态,仿佛时间是停止的,我不断地转身给他们以背影,他们却始终按兵不动,使我极其彷徨与焦躁。

很多时候我们都在重复着自己先前犯过的错误,不敢去面对,自顾自地被动下去。

章杨关掉电视说:“我马上要睡觉了。”

我说:“哦。”

“你还不睡吗?”

“你先睡吧。”

我独自在阳台上抽完了半包烟,靠着章杨躺下。夜晚静得只听得见床板的震动,隔壁房间发出很吵的叫声。

“小帅。”章杨叫我。

“嗯?”

“隔壁吵得我睡不着。”

“我也是……”章杨勾住了我的脖子,将舌头送进了我嘴里……我喘着粗气,大声地嗷叫,章杨只是咬着嘴唇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几近变形的面部。这种事,输人不输阵!气势怎么都不能输给隔壁。

第二天早晨猩猩问我:“小帅,你昨晚有没有听到狼叫?”

我说:“没……没有。”

“我明明听见了,妈的,这什么鬼地方,还有狼出没。”

章杨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3.

回来后的日子我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dota2代练。最近迷上了“凤凰”,总觉得是个很好的辅助,魔法弹道变态长,逃生能力又出众,只可惜比赛模式一直都被禁选,不知道何时能够迎来属于它的春天。

环勇最近又在张罗着去打比赛,他说下午去文三路修显卡的时候看到了宣传,比赛地点又是在沸蓝网盟,奖金高达2万元。

我说:“网吧赛开出这种规模的奖金还真是少见,你看看咱这网吧的冠军奖励,说好的免费饮料居然是矿泉水。”

“这次是有商家冠名的,而且还专门从上海请了个女子战队来走穴。”

“女子战队啊……”我对女子战队向来都没有什么好感,炒作成分永远都大于技战术成分,把几个会打dota2又会打扮的姑娘凑在一起,搞得好像很专业的样子,一打起来,线上被人压三级,三路全崩。当然我也不是说女孩子中就没有高手,像小傻这样的珍稀动物百年难遇。大部分的女子战队在组建上还是考虑综合性的,多多少少要能跟人过两招,多多少少要长得对得起观众。纯粹的花瓶不能要,纯粹的丑八怪更要不得。

“咱们现在就两个人,猩猩忙着准备当跨国上门女婿,没工夫跟咱们闹。”我觉得希望不大,倒不是因为找不到人组战队,只是随便找些乌合之众凑足人数去打这种级别的比赛,岂不是自讨没趣。

“我可以找我朋友来。”

“可是你朋友在上海。”

“有钱,他们就是在上坟都会来的。”

“你朋友真讲情义。”

说实话,我真没打算去参加这个什么比赛,过去的一年我打了太多的比赛,已经完全麻木。区区两万元而已,我要跟环勇的财迷朋友一起没日没夜地在网上训练上半个月,就算我们拿了冠军,5个人一分,不过一人4000元,这点钱我问章杨去借好不好啊,反正我现在已经死皮赖脸了。

4.

有人惧怕红外线,因为它总是精确,不留情面,非黑即白地主持公道。我倒觉得若朱来的世界真的变成电影《终结者》里所展现的那样,全由电脑控制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从源头上杜绝了腐败。即便人类会被弱化,甚至可能被杀死,不过死于其他物种之手总比死于自己同类之手来得壮烈。

我和小雯双双顺利通过科目二,她春风满面地对我说:“那天我其实比你还紧张,还是电脑好,没有人为因素的干扰,我现在觉得你那天干的事特man!”

福无双至,在我的“好人品”光环下,光头教练给我们抽了个夜考签。对于驾驶新手来说,自然是希望步骤越少越好,最好能连挡都不用挂,用一挡一直开到祖国的边疆去。夜考就需要考生熟练地使用远光、近光的变换。其实真上了路,谁还会去换灯,大家心里永远只开着一盏远光灯,照亮你前进的方向,我可以被人迎头撞上,但我绝不能卑微得为人变灯,这样太没腔调。所以这也难怪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喜欢换成氙气大灯,目的就是要在与人会车时显得高贵冷艳,还好车辆不允许装探照灯,不然这马路上还不跟迪厅似的。

我在车上无聊地变着灯,小雯坐在副驾上玩手机,我问她:“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嗯?”小雯放下手机看着我。我一脚油门冲出了驾校。

“王小帅,你疯了!”小雯慌忙去找安全带。

“别怕,我带你去看夜景。”

“你都不会开车。”

“我都当过代驾。”我引以为豪。

桑塔纳飞驰在路上,我熟练地换着挡,开车其实也没那么难,在人类发明汽车这样交通工具的时候肯定还没发明驾照,技能本来就是聪明人的专利。

我们绕着西湖前行,车内电台放着无痛人流的广告,我载着小雯向山顶驶去。以前多多曾带我来过这个山顶,只不过他开的是跑车,我开的是教练车,虽然车相差了很多,但是身边坐着一个心爱的女人那意境就完全不同。哪怕我现在开的是一辆农用手扶拖拉机,我也觉得这就是人生最浪漫的事。

车内的电台应景地播放起《最浪漫的事》,可我怎么听都感觉在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卖卖电脑……”美感全无。

桑塔纳在环山公路上费力地爬升,有几个特别大的V字弯我都差点开到护栏上去,小雯在一旁都快吓哭了,好在安全到达山顶。山顶有一个很大的平台,被一些圆柱形石墩圈了一块出来作为停车场。车场靠着山体而建,有一个百余层的水泥台阶从上而下地贯下来,台阶的顶端两侧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一些被藏在树里的茶馆。

我熄火,电台放着我写的那首歌,我知道,驴子的节目开始了。小雯听到这首歌,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回忆。我扑上去强吻了她,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抵抗。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默契,她穿着侧面搭扣的内衣,我穿着正面拉链的外套。

我们一直亲到两腮发麻才停下来,我拉着她的手从停车场的六步台阶上走下来。下面是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公路的尽头杂乱地摆放着一些方形水泥墩,我选了一个跳上去,转身伸手示意她也上来,她笑着抓住我的手。

我搂着她的腰,面朝小半个阑珊的杭城。冬天的山顶是寒冷的,可我却敞开外套,大声地对着西湖喊:“杭州,我回来了!”

“神经病。”小雯在一旁笑着说。

“我回来了。”我盯着她的眼睛说。

“你回来吗?”我继续问。

小雯把头低下,没有回答我,只是说:“回去吧。”

5.

回到公寓,发现章杨蹲在门口睡着了,我走过去弄醒她,问:“你怎么在这睡上了?”

“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静音,没听见。”我给她倒了杯水。她抓过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将头钻进我怀里。

“累了就早点睡吧。”我说完,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我从床上拿过一条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到窗口抽烟。人生有时候很无奈,我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现在眼前放着两个女人,我对她们感觉各不相同,小雯就如一个突然遗失好久的爱物,就当我要放弃寻找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而章杨则像是在我人生最低谷时候被端上来的一盆鸡汤,恬静、温暖。

我们这一辈子其实就在走一个很大的圈。我们沿着π的数值走下去,遭遇无数个3.1415926……的小数点延伸,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个真实的人物,你会记住一些,但会忘记更多,它无限循环,你永远不会有终点,每个走圈的人其实都死在半路。在这长长的圆圈线上我们驻足过,彷徨过,却不可能停下来,这就是人生的轨迹。

看着熟睡中的章杨,我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许多,虽然百分之九十是钱,但至少还有百分之十的感情。她非常肯定地喜欢我,我却不非常肯定地喜欢小雯。我对自己的感情向来不确定,当我失去小雯时,我觉得自己是爱她的;当小傻彻底消失后,我觉得自己又是爱她的;现在换了章杨,虽然她睡在离我几步之遥的沙发上,我相信如果有一天她不属于这里,我也会爱她。这并非我对待感情不够专一,只能说我有个作死的性格,别人喜新厌旧,我喜旧厌新。都说巨蟹座就这种性格,我虽然不太信星座这种东西,可我却又如此典型。

我掐灭香烟让自己不去想这些,这又是我的风格,不见鬼子不拉弦。

6.

我开始像那些丧心病狂的毕业生一样,美化自己的简历,在网上投递,使用简历海战术,反正电子邮件又不需要成本。只要有招聘信息,甭管什么职业,我都去投,我现在这处境容不得自己摆姿态,有人要就不错了,我甚至连厨子和开挖掘机的招工都没有放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两家单位让我去面试,一家是土菜馆,一家是杂志社。我选择了后者,毕竟专业对口。接待我的总编是个一脸匪相的中年人,让我有种来“洪兴社”面试的感觉。他丢给我一支烟,我摆摆手说:“不会,不会。”

他看了我一眼自己点上说:“这个习惯不好,要改。”

我陪着笑,他拿出我的毕业证书看了一眼。我确定他只是看了一眼,还是盯着封面看了一眼,封面上能给他的信息只有三个字“毕业证”!他随手丢在一边,捡起我的简历看了看,整个证件审核时间不超过十秒。原来我十五年的惨痛学习生涯换来的就是这漫不经心的十秒钟。

“我们只在乎能力,不注重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说。

“领导说得在理。”我谄媚地配合着,心里却想:“你妈,还我五百块办证钱!”

我的工作定位是该杂志某情感栏目编辑。主编说现在的人对情感方面的诉求比较多,主要第三者插足都快赶上插秧队了,这个专栏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让更多的人知道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感情伤害,阅读别人的情感,勉励自己的生活。不过首先,杂志社缺一个打杂的,你先去茶水间跟马上离职的王阿姨学习怎么使用咖啡机和小锅炉。

章杨听说我找到了工作非要和我庆祝,买了蛋糕和香槟,搞得跟过生日一样。我并没有感到开心,我说:“我就是在杂志社揽了一跑堂的活,早知道去土菜馆了,说不定还能让我给饭馆写个创业心路或者报报菜名什么的。”

“有工作总比没有强,至少杂志社有上升空间,你在土菜馆升到顶也就是个负责帮人点菜的白展堂。”

“那不可能,点菜那可都是老板的专属。”

“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干杯!”她举起长长的高脚杯。

对于习惯了自然醒的我来说,朝九晚五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闹钟都叫哑了,我还在床上赖着。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迟到,是整整迟到了一上午。杂志社中午都安排工作餐,我踩着饭点来到食堂,同事们纷纷和我打招呼,有的甚至给我买饮料,我心想这里的员工还真是热情。

我打好饭坐下,一个长得甜甜的姑娘也坐了过来,说:“你好,我叫Sherry。”

“你好,我叫王小帅。”

“很高兴认识你,听同事们议论说你是老大的亲戚。”

“啊?”我有些纳闷,我什么时候有了黑社会背景。

“就是翟总,我们杂志社的老大。”

“不认识。”

“难道你和总编是亲戚?”

“没有啊,我就是应聘进来的。”我更纳闷了,他们为什么总觉得我是靠关系来的。

“那你厉害,一个打杂的居然饭点来上班,跟总编一个作息,这饮料我拿走了。”Sherry拿起其他同事给我买的可乐,迅速融入他们中间,打成一片。

“原来是来开视野的‘侦察守卫’啊!”我喃喃地说。

下午我被总编叫到办公室,臭骂了一顿,他敲着桌子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这是你们的寝室呢,老子是给你发钱的,你还好意思来吃饭,没工作屎都没得吃!”我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将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

我将总编的这通训斥设置成了起床闹铃,效果奇佳,我每天在他如雷贯耳的骂声中睁开双眼,却感觉浑身充满力量。这可能就是一种激励吧,我真是贱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