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投资人3:创业者与资本方的争锋对决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6章 C轮魔咒(5)

5 从孙子兵法到厚黑学,中国人斗智斗了几千年,一个赛着一个精

关于债权人会议的场地,政府确立了两条原则,一不能放在本企业内,二不能在政府机关。钢厂的债权人大会,最后确定在江州一家事业单位的培训中心举行。

钢厂是欠债大户,会议的规模自然不会小,培训中心的多功能厅里,黑压压挤了几百号人。方玉斌带着星阑资本的投资总监吴步达,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会场,但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会场稀稀拉拉站着几个警察,而在大厅四周,还立着二十多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看模样个个不是善茬。方玉斌心中一惊,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文斗不行要武斗?真要是闹起事来,警力如此单薄,能控制得住吗?

方玉斌几乎都要给徐乐水打电话,叫他把会议延期,幸亏旁边有名债主告诉他,不必担心,这些大汉是债权人组织的纠察队,不仅不是来闹事的,而且谁敢闹事就修理谁。

方玉斌吃惊不小,他知道军队有纠察队,革命年代还有工人纠察队。可债权人开会,怎么也搞起纠察队?吴步达打听了一圈,才弄清楚原委。这债务问题剪不断、理还乱,债权人大会也开得花样百出。上周的几场债权人会议就发生了暴力冲突,导致会议提前结束。后来人们发觉,那些做出过激举动的与会人员,有人固然是要不回钱怒火攻心,却也有债务人自导自演的。发生了流血冲突,会议开不下去,债务人便以人身安全为由彻底躲起来。政府也两手一摊——苦口婆心协调双方坐到一起,你们却要动粗,以后叫我们怎么办?

债权人也学聪明了,自己组建起纠察队。谁想制造事端,纠察队立刻出手。提前到场的债权人还彼此嘱咐,一定要冷静,无论让钢厂破产还是继续经营,总归今天要拿出一个说法,不能让会议不了了之。

听完这些,方玉斌哭笑不得。如果说召开债权人大会是苏定国的官场智慧,会议出现自导自演的全武行以及组建纠察队,则可算作民间智慧。从孙子兵法到厚黑学,中国人斗智斗了几千年,一个赛着一个精。

上午10点过,徐乐水在警察陪同下出现在会场。一名官员先讲了一大通,其实就三层意思:首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其次,依法维权,文明讨债;最后,会议开始,畅所欲言。

立刻有一名包工头站起来,诉说自己被钢厂拖欠了几百万工程款,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是脏话连篇。

“有事说事,不要骂人!”见包工头情绪激动,纠察队员粗声粗气地提醒道。包工头坐下后,又有几名债主发言,无外乎是说自己的钱被钢厂欠着,要徐乐水赶紧还债。

“诉苦大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徐乐水才把话筒拿了过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我们公司的账上,的确还有一些钱。”

此言一出,厅内出现一阵骚动,怎么着,难不成徐乐水要还钱?方玉斌心里一笑,还朝对面的徐乐水点了点头。上周与徐乐水碰面,两人基本达成一致,方玉斌还替对方支了不少招。从几句开场白来看,徐乐水学得挺快,临场反应也不错。

徐乐水接着说:“今天我把公司的账本都带来了。账上还有多少钱呢?8000多万!”这话刚说完,台下立刻有人欢呼雀跃,敢情钢厂还有钱呀!但也有人皱起眉头,8000万是不少,但他们欠下的债更多,真要还债还不够零头。

“8000万只是现金,我们还有不动产。”徐乐水继续说,“钢厂的土地、机器设备、办公大楼,都可以变卖,我请专业的评估机构测算过,这些资产加在一块儿,起码还值5个亿。”

“那还说什么,赶紧还钱!”有人吼起来。

徐乐水挥手示意大伙安静,然后说:“刚才我把家底亮出来了,但企业的外债是多少,你们知道吗?”

债主们纷纷摇头。钢厂欠自己多少钱,债主们个个心中有数,但一共欠了多少外债,一直没有权威数字。

徐乐水说:“这个具体数字,我就不说了,请公安局的同志说。前段时间,债主堵工厂大门,堵我的办公室,最后还去堵了政府。政府派出人,到企业把所有欠债捋了一遍。他们那里有准确数字。”

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说道:“我们经过认真清查,已经有了初步结果。企业的各种欠债加在一起,总共14亿。”

会场一下炸开锅,人们早就知道钢厂欠了一屁股债,但实在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天文数字。

徐乐水一脸沉重地说:“这就是企业现状,我没有一点隐瞒。如果大伙决定让企业破产,变卖资产抵债,我没有二话。但是,即便这样也只能还一小半的钱给大家。账是明摆着的,公司所有资产加一块儿,撑破天不到6亿,欠债却有14亿。最后每家债主拿到手的钱,只能打四折。”

“这不是赖账吗?”“把姓徐的抓起来!”会场内传来一阵阵谩骂。有人情绪激动,甚至要上前抓扯徐乐水,幸亏纠察队的人出手,才把局面控制下来。

方玉斌朝吴步达使了个眼色,吴步达心领神会,上前拿过话筒:“大家听我说几句。”

吴步达先自报家门:“我叫吴步达,是星阑资本投资总监。我们公司之前借给了钢厂1个亿,到现在1分钱也没还。1个亿呀,那可不是小数目。恐怕除了银行,就数我们是冤大头。”

吴步达接着说:“刚才徐乐水算了一笔账,说变卖资产后,每个人拿到手的钱只能打四折。但这个账,他没算对!”

“怎么没对?”其他人焦急地问道。

吴步达说:“徐乐水把资产除负债,算出来是四折。大道理看上去没错,有限责任公司嘛,承担有限责任。真到了破产那一天,把所有资产拿来抵债,大伙能分多少是多少。但是,所有欠债里,有一笔却是打不了折的。”

吴步达接着说:“他们不仅欠银行的钱,欠投资公司的钱,欠上下游企业的工程款、材料费,还欠工人几千万工资。还债有先后顺序,真要破产,必须把工资结清,而且不能打折。”

“是呀。”周围有人附和。

吴步达又说:“他们账上的8000万现金,估计给工人发了工资,就剩不了几个钱。除去这一笔,我敢说,大伙领到手的钱,绝不到四折。”

众人见吴步达说得在理,一面点头,一面又唉声叹气。吴步达继续说:“还有那些不动产,评估说有5亿,能按这个价卖出去吗?大家都是生意人,知道评估价格和实际价格可差着一大截,这时去变卖资产,哪个买家不狠狠砍价?再说处理资产是一个长期过程,不是一两天的事,什么时候能拿到钱还说不准。”

吴步达最后说:“反正作为债权人,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今天真把徐乐水抓了,让企业破产,我们那1个亿,能收回来2000万就不错了。”

吴步达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垂头丧气,隔了一阵,才有人开口:“你是什么意思?”

吴步达说:“我的意思,还是不要让企业破产,给他们一点时间。”

“那不行!”立刻有人吼道,“温玉彪已经死了,今天不把徐乐水抓起来,让他跑了怎么办?”

闹腾了一会儿,徐乐水抓过话筒:“我今天到这儿来,就做好了听天由命的准备。诸位决定让企业破产,我不敢反对。要把我抓起来,我也认了。如果大家肯给我一次机会,我更是感恩戴德。”

周围又有起哄声,徐乐水没有理会,继续说:“假若今天我侥幸走出会场,可以向大家做出三点承诺。第一,拼出命去干,力争让企业走上正轨,早日还大伙的钱;第二,我把身份证、护照都交出来,在还清欠债之前,绝不离开江州,即便是出差谈生意,也派副总出去,自己留在家里;第三,诚挚地邀请各位派出代表,进驻企业进行监督,公司所有资产在此期间不得出售转让,以防转移资产。”

做出三点承诺后,徐乐水接着说:“我的手机24小时畅通,只要在座的找我,一定随叫随到,而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们要派个人,吃饭、睡觉都跟着我,我也没意见。只是这些人的工钱有劳各位先垫着,如今鄙人兜里实在没钱。”

这些承诺,徐乐水当初跟方玉斌说过,今天又当着众人说了一遍。见会场陷入沉寂,吴步达说道:“作为债权人之一,我们的意见,不妨再给他一点时间。退一步说,即便企业救不活,不动产还在那里,今天出售或明天出售,差不了太多。万一企业起死回生了,咱们的钱不就连本带利都回来了?当然,最后怎么办,还要大伙商量决定。”

众人交头接耳,商讨起对策。碰上徐乐水这样一脸诚恳却又正儿八经没钱的主,可比碰上有钱不还的老赖还棘手。渐渐地,再给徐乐水一点时间的主张占据上风。

眼看会议开了好几个小时,政府代表说道:“大家该说的都说了,最后举手表决吧。有一点我还得强调一遍,决定是你们做的,后果也要自己承担。将来反悔了,可不要来找政府。”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徐乐水走出会场,并没被押进警车,而是钻回了自己的轿车。汽车驶上马路,他立刻拿出手机,给方玉斌打去感谢的电话。

电话那头,方玉斌苦笑着说:“你不必谢我。星阑资本今天不是要帮谁,只是说出了实话。其他债主,也是觉得我们的话有道理,才听了进去。”

方玉斌又问:“给我说实话,钢厂还有的救吗?”

“这个真不好说,局势的确不乐观。”徐乐水说,“但是,今天宣布破产了,事情就结束了。保住了企业,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6 最是心寒荒凉寄

清晨6点过,藏北的那曲高原依旧黑沉沉一片。顶着零下3摄氏度的严寒,方玉斌在路边小餐馆啃着冰凉的馒头,就着冰冷的牛奶。尽管冰冷的食物令肚子有些抽紧,但方玉斌坚持住了。高原上,热水是稀缺品。今天还要长途跋涉,热水更得省着用。他只是倒出一小杯热水,递给蒋若冰。蒋若冰莞尔一笑,说了声“谢谢”。

晨曦渐渐拂过大地,三辆越野车轰鸣着上路。青藏高原的清晨,山与山之间是如此不同。一边是薄薄的白霜覆盖的山坡,一边则是金灿灿的黄土坡。只一瞬间,原先灰白的天空变得透明,然后慢慢地渗透出一点点蓝色。浅蓝、宝石蓝、深蓝,高原的天空随着山与山之间的不同而渐变着颜色。

汽车飞驰,那些数不尽的神山、圣湖、天河,还有壮阔的扎什伦布寺,宏伟的布达拉宫,都留在了身后。

这一趟青藏高原自驾行,是蒋若冰为了犒劳亿家的管理层特意组织的。她还邀请了星阑资本的方玉斌与吴步达同行,一行人分乘三辆越野车。他们选择了川藏线进,青藏线出。

经过前几日的跋涉,他们结束了川藏线的旅程。今天,将从西藏那曲出发,奔行800多公里,抵达青海格尔木。从格尔木到青海省会西宁,广义来说也属于青藏线,但那一段路已几乎是全程高速。因此从那曲到格尔木,被许多人视为最后一段具有挑战性的旅程。

天地至高,天路至远。与川藏线的险峻奇美不同,青藏线的大部分路段笔直通天,视野极为广阔。但青藏线海拔更高,几乎全程都在海拔4000米以上,许多人的高原反应也会更强烈。

刚出发没多久,吴步达就觉着头晕。正在驾驶座操作方向盘的蒋若冰说道:“药品和氧气袋在后一辆车上,那辆车里只坐了三个人,车况也好些,要不你换过去?”

吴步达答应道:“好吧。”

方玉斌担心部下的身体,说:“要不我也坐那辆车,照顾你一下?”

蒋若冰说:“你再过去,车里就挤满五个人。人家本来身体不舒服,还是坐宽敞一点好。”

方玉斌说:“让那辆车上的人过来一个,不就成了?”

蒋若冰说:“说好咱们两个老总开国产车,普拉多留给他们,你怎么变卦了,非得把人家赶到这辆车上颠簸?”这一行有三辆越野,两台丰田普拉多,堪称高原路上的神车,另外一辆是国产越野,车况难免逊色。出发前,蒋若冰就宣布,部下们辛苦了,好车留给他们开,方玉斌还称赞她有大将之风。

“我倒把这一茬忘了。”方玉斌笑起来,“那行,步达一个人过去吧。”

送走了吴步达,蒋若冰脸上似乎多了笑容,车也开得更快。方玉斌提醒说:“别忘了限速卡,开再快到时也得停下来等。再说青藏线虽然直,但路基下沉到处是大坑,小心点。”

蒋若冰说:“相信我的技术,不会把你带坑里去。至于限速卡嘛,我宁肯到检查站前,把车停路边多等一会儿,也不愿在路上磨磨蹭蹭。”

发给汽车限速卡,大概是西藏公路上的一大特色。西藏公路上测速设备很少,交警会在一些重点路段沿途设检查站,用发限速卡的方法监控司机车速。交警通常在检查完驾驶证、行驶证和同车人身份证并例行询问之后,填写好一张字条交给司机,这就是限速卡。到下一个检查站,司机必须向交警再次出示限速卡,交警根据两座检查站之间的距离以及行驶时间,确认车辆没超速后,再签上当时的时间和到下一个检查站的时间,如此“接力”。

在西藏开车,一定得把限速卡牢牢记住。偶尔交警忘了,你都不能忘。前几天在川藏线上,方玉斌驾车经过一座检查站,忘了让交警签字盖章。结果到了下一个检查站,交警让他返回去签字。假如把限速卡弄丢了,就得按超速处罚。

青藏公路十分笔直,为防止走神,同车人最好不停聊天。蒋若冰问道:“江州钢铁厂那边怎么样了?听说不久前你帮徐乐水解了围。”

方玉斌说:“谈不上解围,只不过实话实说,帮所有债权人分析一下局势。”

蒋若冰说:“没错,要说解围,你也是帮亿家解围。这1个亿的烂账,本来是我们的,你主动接了过去。”

方玉斌笑着说:“我可不是发善心,而是让你们轻装上阵,指望着能替我赚更多钱。”

方玉斌掏出一支烟来:“风景太美,简直把我看醉了。抽根烟解解乏,不介意吧?”

蒋若冰说:“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你的肺。这儿可是高海拔地区,空气都吸不过来,还去吸烟。”

方玉斌点燃香烟后,挥动打火机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这个打火机,还是你送我的。”

普通打火机进入西藏也会有高原反应,经常打不燃,后来蒋若冰专门给方玉斌买了一个高原打火机。方玉斌把打火机揣回兜里,说:“这也算是礼物了,我得回去珍藏起来,留作纪念。”

蒋若冰微微一笑:“打火机虽不值钱,可你得记住我的心意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细心,会发觉你的打火机出现了高原反应。”

“嗯,谢谢。”方玉斌说。

“没事。”蒋若冰投来一丝温存的目光,“在我心中,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嘛。”

方玉斌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接着移开话题:“过了安东县城有一会儿了,很快要到唐古拉山口了吧。”

蒋若冰点头说:“前面应该就是了。”

方玉斌说:“唐古拉山口是青藏公路的最高点,一会儿停一下,拍几张照片吧。”

唐古拉山口海拔很高,站在这里,立刻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山口温度很低,远处的水坑都结着冰,山坡上零星披着一缕缕雪。这里有一座军人石雕像,不算高大但很传神,是为了纪念修建青藏公路而献出年轻生命的解放军战士。雕像下方挂着很多五彩经幡。环顾四周,连绵的山之外还是连绵的山,山与山之间没有分界线。

方玉斌与蒋若冰的身体素质不错,下车来按动快门,拍了不少照片。另外两辆车的同事因为担心高原反应,根本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对着高度碑拍照一下就匆匆开走了。

过了唐古拉山口不久,就到了西藏与青海的边界。这儿有一座牌楼,上面写着“欢迎您再来西藏”。两人都有些兴奋,看到这个牌子,意味着从此加油不再需要身份证,也不用再领限速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