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轮魔咒(2)
“眼看着天上掉下一个机会,差点又要被你搅黄,你说我能不急吗?”孔德惠继续说,“我听说,星阑资本的方总同意给亿家金控注资两个亿,条件不过是让你解除那个狗屁牛卡计划。对亿家来说,这可是救命钱呀!公司上上下下,谁不兴高采烈?偏偏你横在中间,碍了大伙的好事。真把亿家搞垮了,我上哪儿要账?”
袁瑞朗把手中的烟点燃:“所以你就想到绑架这一招,让我无法参加董事会会议,接着还逼我签下那份声明。”
“别说这么难听。”孔德惠哈哈笑起来,“不过是请你到兄弟老家小住几日。”
袁瑞朗说:“你的目的都达到了,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孔德惠点头说:“当然。这不,我亲自跑到这里,接你回上海。”
“多谢!”袁瑞朗冷冷地说。
孔德惠慢悠悠地说:“谢倒不必,只是你出去之后,不会再干什么蠢事吧?比如去公安局报案,说自己被绑架,或者找个媒体放话,说那份声明不是你自愿签的?”
“大局已定,我不想节外生枝。”袁瑞朗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打定主意,一旦重获自由马上去报案,董事会之前的决议,更得全盘推翻。亿家是我的心血,怎能容忍被别人夺去?此番被绑是奇耻大辱,这个仇焉能不报?只不过如今人还在孔德惠手里,暂且敷衍他几句,逃出生天再说。
孔德惠拍着沙发扶手,大笑道:“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倒有些不敢相信。”
袁瑞朗急于脱身,说:“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孔德惠摆手说:“老袁,别把我当三岁小孩。你的这些个话,我要是真信了,还能在道上混到今天?”
袁瑞朗有些着急:“话我已经说了,你又不信,那要怎样?”
孔德惠的脸色严峻起来:“承诺是靠不住的。关键得想个法子,让你不敢乱说。”
“什么意思?”袁瑞朗问。
孔德惠伸出手,立刻有马仔将一份文件递上来。孔德惠瞟了一眼文件,又转交给袁瑞朗:“自己看吧。”
袁瑞朗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这是一本账册,详细记录了近一个月来亿家金控的资金流向。袁瑞朗不解地问:“给我看这个干吗?”
“你呀,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孔德惠比画着手指头,说,“看看最后一页,有一笔上千万的款子,从亿家金控汇到一家注册地在北京的公司。”
对这笔款子,袁瑞朗当然有印象。面对方玉斌逼宫,祭出牛卡计划的同时,袁瑞朗也在谋划转移资金。亿家账上仅有的这笔现金,正是他给财务总监下令,划给北京的公司。这家空壳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袁瑞朗的亲戚,实则由袁瑞朗一手掌控。袁瑞朗的想法很简单,万一守不住阵地,也要坚壁清野,不留一粒粮食给敌人。
孔德惠说:“你也是商场老手了,再怎么火烧眉毛,也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呀!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这叫擅自挪用公司资金,是职务侵占!如果说绑架是犯罪,这可一样是犯罪。你应该知道吧,前些日子,雷士照明的创始人吴长江被判了10多年,就因为他和投资方闹得不可开交,又被其他人抓到了挪用资金的把柄,一手创建的企业没保住,自个儿还得蹲班房。”
孔德惠斜靠在沙发上,越说越得意:“你要去报案,悉听尊便。兄弟敢出来放高利贷,干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儿。绑架的事干得多了,也没见谁把老子怎么样。实在不行,咱哥俩一道进去,在里面也好有个伴。”
袁瑞朗又恼又悔,当初只想着坚壁清野,竟忘了这一茬。沉默了半晌,他缓缓说道:“好手段呀!把我绑来雁荡山,趁我不在召开董事会会议,接着逼我签下声明,让蒋若冰能够名正言顺地行使总裁职权。一旦蒋若冰掌权,立刻反攻倒算查之前的账,抓住我的把柄。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孔德惠拧开一瓶饮料,大口喝起来。瓶里的饮料还没喝完,他就用力将瓶子扔出去。塑料瓶撞击地板,发出嘭嘭的响声。孔德惠接着说:“到了这一步,该知趣了吧?先忽悠我几句,出去后立刻反水,真要玩这些心眼,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认栽。”袁瑞朗恨恨地说。
孔德惠说:“认栽就好,吃一堑长一智嘛。不过事到如今,你也没脸留在亿家金控了。上次董事会开会,只是罢免了你的总裁职务,那个董事长,我看你自个儿辞了吧。”
“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尽管身处险境,袁瑞朗眼中依然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谈不上。”孔德惠说,“你只不过是退出亿家金控管理层,股权还在手上。未来公司发展得好,还能大把分红。既然能躺在家数钱,干吗亲力亲为去受那份罪!”
“听你这口气,我似乎没的选择。”袁瑞朗绝望地说。
“知道自己没的选择,说明你还没糊涂。”孔德惠笑起来。
“我答应你。但有一件事,也不妨告诉我。”袁瑞朗直视孔德惠,“谁在背后指使你?方玉斌还是蒋若冰?我就算栽了,也得知道栽在谁手里。”
孔德惠一拍沙发,似乎火冒三丈:“谁能指使得动我?老子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债,不用谁指使。”
房间内第一次听到袁瑞朗的大笑,只不过笑声听上去有些恐怖。笑过之后,袁瑞朗说:“你刚才说过,我还没糊涂。你这话,我会信吗?你要债固然不假,但好些事,岂是你一人办得到?你一个放高利贷的,怎么能在第一时间拿到亿家金控的董事会会议纪要?我签署的那份声明,你交到了谁手里?还有这份账册,是亿家金控的核心机密,凭什么你会有?”
袁瑞朗连珠炮般的发问,令孔德惠一时语塞。屋内沉默了几分钟,孔德惠才缓缓开口:“我说没人指使就没人指使,信不信由你。现在你可以走了,到底走还是不走?”
“当然要走。”袁瑞朗说,“你们吃定我出去后不敢造次,自然不会让我继续在这儿白吃白喝。”
袁瑞朗站起身,说道:“这里交通不便,烦劳各位把我送下山。”
轿车行驶在山间小路上,重获自由的袁瑞朗摇开车窗,只见天空碧蓝如洗,远处岩峰竞秀,峭拔崯怪。徐徐的山风吹拂着飘移的白云,朦胧中透显着几分妩媚和恬静。这般风景,不愧为东南第一名山!
袁瑞朗记得,此山因山顶有湖,芦苇茂密,结草为荡,南飞秋雁多宿于此,故名雁荡山。此刻的自己,就仿佛一只落单的大雁,被所有人抛弃,找不到归途。未来的路,必是颠沛流离、艰险异常。但他的心中,更怀着无比坚定的信念——我一定要回来,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3 “C轮死”魔咒——九成创业公司会倒在C轮融资门槛
在星阑资本董事长办公室里,方玉斌打开电脑,关注到一场网上直播。
亿家金控新任董事长蒋若冰正出席一场捐赠仪式,她代表企业向医疗机构捐赠1000万现金,用于救助那些患病儿童。大明星楚蔓也出现在活动现场,并受邀担任爱心大使,与患者拍下亲密无间的合影照片。楚蔓发言说,自己也是一名母亲,出任爱心大使完全是基于母亲的良知与责任,不会领取一分钱报酬。
对于楚蔓情真意切的发言,方玉斌自然一个字也不会信。人家心里可装着一副铁算盘,拨得比谁都精。免费义工的活儿,她才没兴趣!当初亿家的资金链出现危机,楚蔓不惜以发公开信相威胁,强迫亿家撤下由她担任形象大使的所有海报。然而当星阑资本增资亿家,企业渡过危机后,她立马又凑拢过来。
三个月前,袁瑞朗辞去亿家董事长职务,蒋若冰顺理成章接任。凭借方玉斌注入的两亿现金以及蒋若冰的精明干练,亿家很快出现起色。
蒋若冰调配资金,让企业按时支付了所有投资人的本金与利息。拿到钱的自然欢天喜地,那些把钱投到亿家尚未到支付日期的投资人也吃下定心丸。挤兑风潮迅速平息,部分领到钱的投资人甚至把钱再一次交到平台。
蒋若冰更是一个造势高手,她举办隆重的签约仪式,高调抛出星阑资本注资的消息。接着又推出保证金制度,并承诺先行代赔——由平台贷出的资金,假如遭遇逾期风险,平台将启用保证金,向投资人先行代赔。蒋若冰大手笔地将5000万保证金存入银行,接着还把存单秀到公司网站与各种宣传资料上。
另一个活动,就是今天举行的捐赠仪式。硬生生掏出去1000万,方玉斌这个投资人看着真心疼。他知道亿家的家底,虽说有两亿现金注入,但填窟窿就耗去一个亿,保证金又花去5000万。平台的日常营运与营销推广,哪样不得花钱?蒋若冰手头的钱,当真说不上宽裕。
但蒋若冰坚持认为,P2P说到底还是金融,做金融最要紧的就是告诉别人自己不差钱。如今跑路的P2P平台不少,能大把捐钱出去的没几个。通过捐赠仪式,就是告诉所有人,把钱投到亿家大可放心。捐1000万,绝对比拿1000万打广告有用。
捐赠仪式直播接近尾声,方玉斌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猛然间,他看到袁瑞朗刚发的一条朋友圈消息。从这条朋友圈消息来看,袁瑞朗似乎正在澳大利亚享受惬意的旅程。照片中的他神采奕奕,身后是黄金海岸的醉人风景。
袁瑞朗好长时间没有更新朋友圈了,电话也一直打不通。方玉斌赶紧在朋友圈下留言,同时抓起电话拨出去。可惜和以往一样,袁瑞朗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这时,敲门声响了。“请进!”方玉斌说道。
“玉斌。”蒋若冰出现在眼前。现实中的她比刚才在直播荧幕上看到的更加美艳动人。蒋若冰穿一件白衬衫,但富有张力的领带设计,让白衬衫不显得单调,而是具有一种柔顺飘逸的美。搭配一款高腰裙,立刻呈现出女性优雅的曲线。她就是这样,不仅天生丽质,更能把单调的职场装穿得韵味十足。
方玉斌笑道:“刚还在看直播,没想到你就过来了。”
蒋若冰坐到方玉斌对面,说:“捐赠仪式就在街对面的酒店,跟你的办公室离得挺近。不过说实话,我本不敢来打搅你这大忙人,只是刚收到一条与你有关的微信消息,看完之后,内心顿时生出无限仰慕。”
“又拿我开涮。”方玉斌说,“什么与我有关的微信消息?”
蒋若冰说:“上周,你是不是去北京参加了一场风险投资的高峰论坛?在论坛上,还发表了一番演讲?”
“没错。”方玉斌说。
蒋若冰说:“有个投资类的微信公众号把你的演讲整理出来,一个朋友转发给了我。”
“当时只是即兴发言,没做啥准备。”方玉斌说。
“就你这即兴发言,已经够精彩了。”蒋若冰的目光中确如刚才所说,饱含着仰慕,“你发明了一个VM指数,几句话就把创业公司的估值问题讲清楚了。”
“谈不上什么发明,只不过在投资这一行干久了,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创业公司,把自己的经验分享出来。”方玉斌话说得谦虚,神色却有些得意。这个VM指数,确是自己的得意之笔,蒋若冰眼光不错,一下就从整篇演讲中抓出了重点。
蒋若冰说:“如何分析一家创业公司的估值,用这个VM指数,大概精准度很高。关键这个指数通俗易懂,连我这个投资圈外的人一看也都明白。”停顿一下,她接着说:“你是这样说的:V是估值,M是月数;VM指数指的是本轮融资与前一轮融资的估值差异倍数。譬如,一家公司B轮融资后估值1个亿,到了C轮融资前估值3个亿,本轮投前估值是上轮投后估值的3倍,两轮的时间间隔3个月,VM指数就是1;如果估值还是3倍,两轮间隔6个月,VM指数就是0.5。”
蒋若冰继续说:“你举了小米公司的例子,它的A轮和B轮之间间隔了两个月,但因为小米1的推出空前成功,估值却涨了4倍多,VM指数高达2.1。10个月后C轮的VM指数降到了0.4,12个月后D轮VM指数降到了0.2,16个月后E轮融资,估值涨到450亿美元,VM指数在0.3左右。”
“没错。”方玉斌说,“你的复述分毫不差。”
蒋若冰说:“你不光发明了VM指数,还提出一个观点——C轮融资的VM指数通常不应超过0.5,否则就是一个危险信号。”
方玉斌点头说:“这是我的观点,也算一家之言吧。一家创业公司,B轮投后估值为5000万美元,C轮如果在6个月后进行,投前估值原则上不应超过1.5亿美元。如果是在12个月后融,投前估值原则上不应超过3亿美元。”
“我有两个问题。”蒋若冰虚心问道,“第一,你为何如此确定地给出0.5这个数字,真就这么绝对,不会有例外?”
方玉斌答道:“从创业公司的角度,或许认为0.5这个数字太保守,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互联网创业时代,凭什么自己公司的估值就不能大幅飙升?但站在投资人角度,一旦VM指数超过0.5,证明这家公司的估值溢价太快,后续进入的投资人心里就会掂量,我是不是买贵了?”
“当然了,凡事皆有例外。”方玉斌又说,“如果创业企业在两轮之间真有特别爆炸式的增长或者严重影响企业未来预期的标志事件,VM指数超过0.5是可能的。再譬如,如果B轮投后估值的基数特别低,只有几百万或一千万,C轮投前出现大幅溢价,VM指数超过0.5也是可能的。但从大概率分析,超过0.5绝不是好现象。”
蒋若冰又问:“你为什么特别提到C轮融资,而不是之前的A轮、B轮,或是此后的若干轮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