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逛书寓
孟小六和陈光坐着洋车去了四马路,这上海的四马路是远近闻名的胭脂巷。早年间不过是四条土路,后来会乐里修建,这里便开始热闹了起来。泥城浜填平后这里就更是繁荣了,商贾云集百业兴旺,妓院也滋生了起来。这不,最近附近又准备了一堆石库门新房,估计房价还得往上飘。
英大马路原本是最为繁华的,可后起之秀的四马路却逐渐超越,最近隐隐有碾压之势。起码在各种烟花场所上来说,四马路已经堪称魁首。
书寓,长三堂子,幺二堂子是上海较为高档妓院的划分,在四马路多是长三堂子,至于野鸡流莺就不够格在这里做买卖了,只能在外开个咸肉庄和半掩门。
洛阳和济南都有书寓,可那里的书寓不过是高级妓寨,跟上海没得比。在上海书寓大多是卖艺不卖身的,因为只有不卖身才能赚更多的钱。
成为一位书寓的女教书不容易,需从小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新学洋文也有所涉猎,就是男人想谈时政国局,她们也能陪着聊上几句而且见解独特。故此女教书也被称作为先生,一个女子能被称为先生,实属不易,不过也算笑谈,放在古时只有大才大德之女才能被称作先生。
女教书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大多都在十六左右,正是二八佳人细马驮的好年纪。不过,风光也就是那三四年的事儿,最终好些命运的会被富商豪客或者政要大儒金屋藏娇,亦或是收为姨太,命差的则因年纪大了没了市场沦落到长三堂子正式接客。有些再沦落到幺二堂子甚至最后成了野鸡的也不是没有,实在是同人不同命,命运使然。
孟小六听过没见过,陈光也是如此,于是乎陈光便鼓动着孟小六来长长见识,要是他一人断是不敢来书寓的。有些书寓也有老鸨,不过有些女子熬上几年也有自立门户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书寓即便有老鸨也是一个老鸨一位姑娘一对一,下人仆人一应俱全,全靠这一位姑娘吃饭。
孟小六得知这个后不禁有些冷汗直流,摸着自己的钱包不由得在想,自己带的钱够不够,这么多人伺候一个人指着她挣钱,那得多贵啊。
没错,就是这么贵,五十庄票起步,端能请姑娘陪客。老鸨见孟小六和陈光一脸傻样,深知他俩应该是第一次来,但既然敢来又毫不含糊的掏了五十大洋,兜里必定是有些底子的。可看其打扮又不像能久来之人,不如敲上一笔榨个干净,先发一笔横财再说。
孟小六见老鸨的脸色眼神,顿觉不好,于是低声道:“这位妈妈,我们也是吃搁念的,算是份腿子,只是未来过这等库果窑,便来开开眼,断不会坏了妈妈的杵门子,还望妈妈高抬贵手啊。”
陈光刚想发问孟小六说了啥,却被孟小六轻轻拽了一下闭上了嘴。那老鸨一惊,常言道南春北点,人生话不生,孟小六一番春典说得好,也足够实诚。他说他们也是江湖人,算是走南闯北转了不少地方,只是没来过书寓这样的妓院。今天来长长见识,不会影响老鸨挣钱,该多少是多少,只是别坑他们就行。
人家把话摆明白了,老鸨便不好再讹诈了,否则万一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以后还得吃不了兜着走,便问道:“控不控海?”
“不会。”
老鸨会意的点点头迎两人入二楼雅室就座,待老鸨出去陈光才低声问,小六逐一解答,陈光感叹道:“真是厉害,那控海是啥意思呢?”
“就是吸大烟。”
“那可不能说不会吸啊,否则人家会笑话咱们的。”陈光一直认为吸大烟是身份的象征,连大烟都没吸过算什么出来混的,如今兜里有钱了,便蠢蠢欲动想要尝试一番了。
孟小六脸色一变厉声道:“光子,你比我年长,可不能做糊涂事儿啊!我丑话摆在前面,你若是敢吸食鸦片,小心我把你……”
“好好好,别吓唬我了,就我这脑子,你要是发起狠来,把我卖了我还得替你数钱呢。所以还是不招惹你,听你的话好,有酒有肉有人靠。”陈光故作愁眉苦脸道。
两兄弟相视而对,哈哈大笑起来。
“两位先生,说什么这么开心,说来也让小女子高兴高兴。”门敲了几声,宛如叠纸弹窗般的轻柔却明辨,然后门分左右打开了,一个女子施了一礼,随即说道。
孟小六和陈光赶忙站起身来,陈光的眼都快直了,眼前这女子的气质那叫一个温婉典雅,长的也是格外清爽可人,身材更是没的说,一抬手一投足带着妩媚却又不风骚。陈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整个人结结巴巴起来,竟然咬文嚼字的拱手抱拳道:“陈某见过姑娘。”
孟小六暗自发笑,不过他倒是没陈光那么没出息,虽然也是心中一动却到底是见多识广,对此等美女已经有了抵抗力。小六正色道:“姑娘请坐,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你好,叫我明月就行。”那姑娘伸出了手。两人也自报家门,陈光畏畏缩缩不敢相握,而孟小六则与之大方的一握,这一握小六只觉得浑身好像过电一般,若肉无骨纤纤玉指,真是一双好手啊。
陈光眼冒金光,想要再握明月却缩回了手,只是莞尔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三人入座,陈光大叫道:“老鸨子老鸨子!”
过了半晌鸨母才磨磨蹭蹭的上来,一脸爱答不理的样子瞥了陈光一眼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上一桌酒菜,我们干坐着多没劲啊。”
“二十块。”
“啥!?”陈光惊呼一声:“你这里是什么饭,竟然这么贵,就是去吃顿西餐洋玩意儿也不过五六块大洋,二十块钱……”
鸨母冷哼一声:“只要是书寓都是这么个价格,先生还需要吗?”
孟小六拉了一把还想说话的陈光,知道是陈光的那几句老鸨子惹恼了人家。若是普通妓寨亦或是其他地方,这么叫没什么不妥,出来玩儿有钱就是大爷,人家不高兴也不会摆在脸上。可这里是上海,在高档的书寓当中,这些老鸨眼界、脾气都高着呢。
孟小六掏出一张五十大洋的庄票道:“妈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江湖中人粗鄙的很,这些钱你拿着,置办一些酒菜,剩下的就当给妈妈的胭脂钱了。”
“这位先生明事理,妈妈都多大年纪了还用胭脂水粉?您真会开玩笑。”鸨母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料定穿着一般的孟小六是个深藏不漏大亨,否则怎么会如此出手阔绰,态度瞬间变得很好。随即对众人道:“明月,莫要冤了这两位先生,弹个拿手的曲子给先生听,我这就去准备酒菜。”
明月听话的抚琴奏曲,孟小六虽不懂却也是听得如醉如痴,以前都觉得那些人所谓听曲都是附庸风雅,今天才知曲子竟然会这么好听,不知不觉中随着曲调眼前竟然宛如展现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酒菜上席,的确精美可口,一个个宛如精雕细琢过一般,摆盘造型都十分讲究。至于喝的酒,温润淳口喝起来也十分舒服,只是所有的一切量小了点,但胜在一桌子琳琅满目,倒也够吃。想想也吃,这又不是来填饱的饭馆,像是孟小六这样求着图饱的都是少见,谁吃东西不是浅尝辄止以显风雅呢。
那姑娘早已弹完一曲,就坐在两人对面,看着孟小六大快朵颐不禁扑哧一声乐了出来。陈光看到心都快醉了,红着脸问道:“明月姑娘笑什么?”
“笑你这位朋友出手阔绰像位豪客,但吃起东西来却似个庄稼汉。”明月捂嘴笑着说道。
孟小六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后说道:“我豪爽是因为这钱是流转物,赚来便是要花的。况且入这门就是来花钱的,若无想好便不会来了。但挣钱不易,浪费心疼,吃一点回一点本。”
“可如此狼吞虎咽,岂能感受到食物之美?”明月好奇的问道,她所见到的大多都是文人雅士,还真没孟小六这般的,难不成这就是书上所写的草莽之徒?
孟小六笑道:“明月姑娘没试过?”
“尚未试过。”
“试一试又有何妨,反正这屋内又没外人。”
明月听话的夹起一块肉,没有捂住嘴慢慢饮食,而是张开嘴一口吞下,大口咀嚼起来。毕竟才十六七岁,即便调教的知书达理,可却依然对新鲜的事情充满好奇。明月自幼被拐来,从小就开始被训导,今日方才洒脱的这样吃饭,顿时满口香浓,眼眉一弯边吃边笑了起来。
孟小六也笑了,而陈光则彻底看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女人先前吃饭是那么好看,现在……实在是太可爱了。
孟小六突然问道:“对了,你可知旗袍的兴起?”
明月一愣再度笑道:“您到真是个怪人,寻常人要么跟我吟诗作对,要么与我谈论时事,就是浪荡之徒也是聊些风花雪月,唯独先生您说起了女人的衣服。
这旗袍原本是北方游牧长袍所改,后来清军入关后经过修改为旗人所穿,汉人是不准穿的。到了清末,法治崩塌,人们也就不在乎了,旗袍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几经改良越来越好看。不过只是绣色料子的改进,样式依然是不开叉的,整个长筒直下,不显腰胸臀。
到了辛亥革命后,因为口号是驱除鞑虏,旗袍也就被一并打翻了。大约也就是前几年吧,新文化运动开始,进步学生才改进旗袍,不过也不过是展示时穿一下,平时还是不好意思穿的。
前几年有人把衩开的很高,露着腿坐着黄包车在上海街市上来回转,引得不少人顿足捶胸高呼伤风败俗。不过现在是穿旗袍的越来越多,样式也逐渐新颖起来,毕竟它代表着女权的解放。”
孟小六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道:“明月姑娘真是广闻博记啊,在下佩服。那也就是说几年前上海穿旗袍的不多喽?大多是什么人穿旗袍?”
“孟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我心爱女子酷爱穿旗袍,只是我们江湖离散了,我想寻找她曾经的任何蛛丝马迹。”孟小六道。
明月叹息道:“没想到孟先生也是个苦情的人啊,我想那位姐姐定当是绝代佳人。如此孟先生留个地址并告知姐姐姓名样貌,我待查访后定当告予先生。”
陈光本来见明月对孟小六很感兴趣,还略有吃味儿,现在听孟小六有心上人,又直言相告,心中别提多开心了。几人吃喝闲聊,过了许久鸨母告知夜深了,实际就是逐客令,孟小六和陈光随即告辞。
出了四马路的这家名曰含香的书寓,陈光和孟小六在街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寻着前方或许有黄包车。陈光道:“六爷,回头我把你垫付的五十大洋给你。”
“不必出来玩嘛,兄弟,你可知这里是个销金洞了?这一时半会儿一百大洋就折腾进去了。”孟小六是想劝陈光踏实过日子,远离烟花酒巷否则有多少钱也不够造的。
结果陈光却点点头答道:“是啊,所以要多挣钱啊,否则来看看明月姑娘都没有资格。”
嘿,这他妈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