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奉天长青
北京城内,一帮人踹开了冯麻子的家门,冯母惊慌失措的抱住冯麻子的妹妹冯玉兰。那帮人一看就是地赖,一个个凶神恶煞十分吓人,他们拿着一张纸在冯母面前晃了晃说道:“冯力在我们宝局赌输了钱,没钱还债把他闺女给卖了,现在我们是来带人的。”
冯母自然不允,两方便拉扯了起来,冯力自从伤了身体,也不爱干活了天天不是酗酒就是赌博,家里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冯麻子为了挣钱跑到了东北做工。直奉之间矛盾不断,冯家的老大老二被抽了壮丁,现在在外当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全家上下没个主事儿的人,现在冯母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住手!”冯麻子背着包站在门口,当他听到大哥二哥被抓走当兵后,他便辞了工赶回了北京,万幸回来的够及时赶上了这一幕。
冯麻子把工钱拿出来了七八成,才还上了父亲冯力留下的窟窿,然后坐在一旁唉声叹气默默抽烟,而冯家母女则抱头痛哭,这日子只怕是没法过了。哭罢,冯母问道:“在东北还行吗?家里是真没办法了,否则也不会叫你回来。”
“没事儿的娘,正好我也是想回来了。东北挺好,吃得饱睡得好,就是冬天太冷了,哈口气都要结成冰。不过听说我们在的奉天附近还算好的,再往北更冷,出门都能冻掉耳朵。”冯麻子笑道,经过长久的磨练他已经成了一个壮实的大小伙子。
冯母擦了擦眼泪,点头笑道:“好,好,好,都成大小伙子了。对了,大头那孩子怎么样了?”
冯麻子一听这个眉飞色舞起来:“娘,大头哥现在可厉害了,都已经混成我们整个工队的队长了,估计再有几年等铁路修完了就能当个襄理什么的。”
“那是真不错,小六呢,小六有消息了吗?哎,提起这孩子就让人心疼,可怜啊,这么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有时候想想,你爹虽然不正干,但也好过他爹孟安。”冯母叹了口气道,随即又苦笑道:“你看看我,还有空心疼别人呢,看看咱们家也是快完了。”
正说话呢,突然门口有人喊道:“冯麻子住这儿吗?”
冯麻子抄了个东西就出去了,他身上的钱不多了,如果再是要债的,他只能以命相搏了。门口那人穿着一身制服,斜跨着个包拿出纸递给冯麻子:“签名,电报。”
“谁的电报?干什么的?”冯麻子有点懵了:“要不要钱?”
“不要钱,对方送递电报付过款了,八个大洋,也多亏你还住这儿,不然钱就打水漂了。”
冯麻子签了字,拆开电报一看忙跑回屋里:“娘,娘!”
“唉,怎么了,别急,我刚才听说什么八块大洋,到底是什么东西?”
“电报,拍这个贵的很,按字收钱。”冯麻子道:“不说这个了,小六哥有消息了。”
“快说说快说说,唉?你什么时候识字了?”冯母道。
冯麻子有些惭愧的挠挠头道:“也是闲暇的时候学了几个,这封电报也认不全,总之六哥的意思是说他抓住了一个骗子,剩下的也会继续追查,绝不放过。另外,六哥现在在上海,而且做了不小的生意,说如果我乐意可以去上海投奔他。”
“那感情好,在家里不是个过法,你爹天天喝大酒不务正业,反正他也死不了,咱不管他了,咱们娘儿仨一起去上海!”冯母也很兴奋,冯麻子却笑着看着母亲:“当真?”
冯母一愣轻轻的打了冯麻子一下道:“你就光知道糊弄我,你说呢?”
“你自然不会不管我爹,这几天我就把他抓回来。而且大哥二哥还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了,我就问清六哥的情况。要是六哥真的做了大买卖,咱们就去投奔他。我们是发小是兄弟,没啥不好意思的。”冯麻子信誓旦旦的说道:“对了,还得把大头哥叫上一起,打虎还需亲兄弟嘛。”
然而此时远在东北的大头可不安生,他看着眼前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兄弟,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在自家的土地上。在北京的时候,谢大头不是没见过国人对洋人卑躬屈膝,可是在奉天为什么日本人敢直接开枪杀人呢?这可是人命啊,这还他妈是我们自己的国家吗!
修铁路运材料的时候,正赶上一伙日军送物资去关东军司令部,两边的车子一个来一个去正堵在路上。小兄弟下来理论了两句,自己往后倒的太远,而日军稍微一倒车两遍就能错过去。按照日本人口中叫嚣,这属于冒犯了大日本的尊严,反正起了口角争执后他们就开了枪。
这里离着工地不远,有人哭喊着跑回去报信,兄弟们当即就带着家伙赶来了,把那几个刚刚挪开通道的日军团团围住。只是人家手里有枪,而且又是日本人,大家只是虎视眈眈的围着,并没有人敢动手。
“大头哥,我兄弟死了,大头哥,我的兄弟啊……哎呀。”被杀的那工人的亲戚哭嚎了起来。
日本兵知道自己惹了事,虽然紧张却不害怕,他们三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用枪指着愤怒的工人,他们都会说简单的汉语,如今正用生硬的汉语表明自己的身份。这几年在东北,俄国人算是不行了,但日本人却越来越嚣张,在场众人来东北也有些时日了,虽然大多在工地上却也对此有所了解,愤怒之余却又无计可施。
日本兵大声的喝令,让人闪开一条道路,随即便要上车离开。谢大头却低吼一声道:“站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想要做什么!”其中一个日本兵用枪口指向了谢大头。
谢大头冷哼一声道:“少他娘的吓唬老子,这里是中国,不是你们日本子想撒野就能撒野的地方。我说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杀了人就得偿命。人是你杀的吗?”
“是我!支那猪,你不想活了吗!”
“是你他妈不想活了!”谢大头猛然挥动手中的撬棍,砸向了日本兵的脑袋。
日本兵立刻想要扣动扳机,却慢了一步,脑袋被砸了个大窟窿,但手指却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扣动了扳机。枪一歪射向周围的工人,一个工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的血孔缓缓倒下,工人中有的抱头鼠窜寻找掩避,而有更多的则是冲了上来。剩下的那两个日本兵惊慌失措,他们面对愤怒的人潮想要开枪,然而还没扣动扳机枪声却响了,他们的帽子上多了个窟窿渗出了鲜血。
谢大头循声看去,上方不远处的陡坡上几个人从草丛中站了起来,阳光照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是呈现出几个黑影,但看起来却格外高大。
赵海用手拉了谢大头一把喊道:“走啊,大头哥!”
谢大头这才反应过来,与众人跑回工地。回到工地,谢大头一时间心乱如麻,自己这是第一次杀人,没想到竟然就这么一下人就完了,真是会打的打一顿不会打的打一棍。你说他心里害怕吗?还真不害怕,他的慌乱只是不知这事儿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才好。
赵海道:“大哥,咱们都是自己兄弟,你又是为兄弟们出头才惹的事儿,没人会说的,你放心待着就是了,到时候大家众口一词,他们也没有证据不是?”
“他们能随意开枪杀人,还需要证据?”谢大头当即否定了赵海的说法,想了想说道:“刚才帮我的究竟是什么人呢?不管是什么人,枪击了日本兵,这事儿一定会闹大,我得赶紧走别连累了你们。”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在哪儿?”
“就在那儿!”
一个工友钻了进来对谢大头道:“大头哥快跑,有人举报了你。”
“妈了个巴子的,跟他们拼了。”赵海怒道。
“不行,对方来了好多人,全是警察厅的人。”
谢大头翻窗户跑了,赵海一咬牙一跺脚也跟着谢大头一起逃离,谢大头停下脚步喝道:“你跟着我干啥,回去!”
“不。”
“站住!”叫喊声脚步声传来,随即就是一颗子弹划过两人身旁,也没空再多说什么了拔腿就跑。这一片谢大头他们多熟啊,跑了半个多小时就甩开了追兵。
赵海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头哥,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回北京,那里可不是他张大帅的地盘,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就再往南跑,日本人的手总不至于伸得这么长吧。”谢大头也是累的瘫倒在地道:“对了,海子,你怎么办啊?你家可就是这里的,跟我跑了岂不是要受牵连?不行,回去把你老娘接了再走,你爹在海崴子应该没事儿。”
赵海突然不说话了,谢大头侧头看去只见一支长枪顶住了赵海,寻着看去是个带狗皮帽子的大汉。大头一个机灵就要翻身起来却被人踹躺在地上,一支手枪顶住了谢大头的后脑勺:“挺能跑的嘛,怎么不跑了?”
后面那人用脚踏住谢大头的身子,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怂了?”
“草你妈的,干什么不好给日本人当狗!放了我兄弟,这事儿和他没关,全是我一个人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听到没有,我操你妈的。”谢大头胡卷乱骂道,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就一条命还不如痛快点。
那人力气很大一把把谢大头掀翻过来,用手中的短枪顶了顶帽子,然后笑道:“呵,还挺仗义的。你把招子放亮点,老子怎么可能给日本子当狗腿,刚才要不是老子开枪,你他娘的早让日本人给崩了。”
“刚才开枪的是你?”
“不是我难道还是你啊?”那大汉直起了身子道:“死了日本人,只怕是要出兵搜捕喽,你们这样还去接人,半路上就得被抓了。看你敢动手是个热血汉子的份儿上,今天老子就帮你去接人。”
“大哥,敢问你怎么称呼?”
“奉天长青震山好!”
“牛壮!”谢大头可听过牛壮的名号,据说以前他干掉了这里的一个红胡子,报号也是震山好,江湖戏称大鼻涕。后来发展壮大,手下四五十个人四五十条枪兵强马壮,牛壮讲义气又武勇,加之做事公道故此周围不少小绺子都投靠了他。
在东北,三人一匪,可以说人数是相当的多。匪被称作胡子或者红胡子。在奉天工作了这么久,谢大头要是没听说过牛壮那不现实。现在牛壮可不是以前的大绺子了,他在整个奉天道上都是总瓢把子,自己手下就有两百多人,更别说一呼百应的那些小绺子了。附近的屯子庄子都受他的庇护,缴纳合理的保安费,就是官面上也得卖给他三分薄面。
而牛壮从此呈了上面那个绺子的报号,也叫震山好,江湖上还有人拍马屁,给他取了个雅号,叫做奉天长青。
牛壮听到谢大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黑灿灿的大脸露出一抹白牙:“正是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