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情至深
孟小六拿着一个小包裹离开了马家,这里的纷争已经与他无关。他很想留下来帮马云,可是正如马云所说,那样是不理智的,反而与马云不利。
小六是个拎得清的人,他去找了前来吊唁的蜂王,目的倒不是帮马云争权夺位。虽然他想明白了,马头的目的就是这个,让自己广交天下豪杰,在马家树立威望,但对马雷心存芥蒂后与之发生矛盾,而马云也会因此被迫于马雷起争执。
就算孟小六没和马雷怎么样,马头也会制造矛盾。而即便这一切都落空了,当马头死后,孟小六必定会说出刺杀的事情,到时候马云要么勃然大怒,要么就会像如今这般明白师父的用心良苦。
马头的确高明,他这个计策环环相扣,无论哪一条成功了都能达到目的,可谓是处心积虑滴水不漏。孟小六只觉得这个世道实在是凶险,如果说在典当行里的小聪明能让他感觉到愉悦,在行侠仗义时的智慧能让他感觉痛快,那么此时的权谋只让孟小六脊背发凉,只感阵阵寒意。
蜂王是不能掺和进来的,无利不起早,蜂王此刻进来不光不会帮助马云,而且只会趁火打劫吞并马家的势力,所以求助的事情孟小六想都没想。小六以为自己不见了,叶岚肯定能猜到自己去了洛阳,可这么多天都没见到叶岚,他不禁有些担心,这才是他找蜂王的目的。
可蜂王那里也没有叶岚的踪迹,蜂王拍了电报询问在蜂门总舵稳定大局的虎蜂薛东平,但薛东平的回复却说叶岚也不在他那里。
孟小六傻眼了,他发了疯一样的坐上火车,下车后又买了马匹,快马加鞭赶回万合镇。孟小六不断的在心中念叨,希望各路神仙保佑,自己的女人千万不要出事。
而此时,叶岚正把一把刀插入一个兵痞的脖子,兵痞瞪着双眼看着叶岚,脖颈中不断喷涌出滚烫的鲜血。他万没想到自己枪林弹雨都过来了,却死在了一个娘们的身上。
叶岚有些脱力的把压在她身上的兵痞尸体奋力推开,她的身上布满了那个人的鲜血。她默默地拿起一块儿满是污秽的布擦拭着,然后穿上了已经撕得七零八落丢到各处都是的衣服。
这五天她只感觉如同炼狱一般,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生不如死的日子,不,是还不如以前。自己本就不干净,如今是肮脏。七天前,不会骑马的叶岚租了辆车奔向洛阳准备去找小六。路上就遇到了一群溃兵,这些溃兵亦兵亦匪,以为车上有钱财便想要抢夺。
结果他们发现车上不光有财还有女人,于是车夫被杀,叶岚被乱兵追击,被俘后一个漂亮女人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她举起了从别人身上偷来的匕首,放到了自己脖子上,以图了却这段悲惨的生命。
刀子就这样架在她的脖子上,但她却下不去手,她痛恨自己的胆小懦弱,正在这时有人挑开了帐篷,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久,吃什么药了,我都……”
话没说完,叶岚便把刀子捅向了刚刚进来的那个兵痞的心口。兵痞也是兵,到底是要学会如何在战场上保命,手上脚上都需要灵巧,他仓皇后退,刀子躲过胸口却依然插在了他的身体中。他惊慌失措,发出一声大叫。
叶岚知道自己若是再被抓住,那将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想拔出那把尖刀自尽,可刀子吸在那兵痞的身体里,一时间拔不出来,兵痞疼的嗷嗷大叫,叶岚知道事不宜迟便开始狂奔了起来。
逃了一天一夜,这次她很幸运没有被逼到绝路,她逃离了溃兵的追击。走到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她望着溪水呆呆的发愣,然后发狂般的跳入小溪中不断地洗着身体,那些黏糊糊的东西让她感到恶心。
她疯狂地洗着身上,可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她穿上衣服再也难以自抑心中的悲伤,嚎咷痛哭中晕倒在了河岸边。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个农妇家里,农妇是去溪边洗衣时发现的叶岚,见她可怜便给她带回了家里。农妇叹了口气道:“真是一帮畜生,姑娘可不能想不开啊。”
叶岚苦笑着,任谁都能看出自己的状态是被糟蹋了。她还是用仅存的理智表达了感谢,然后问道:“大妈,这是那儿啊,离着万合镇远吗?”
她想回万合镇,她清楚小六见自己没跟来必定要回万合镇,她要在那里跟小六诀别。
“不远,走着半天就到了,姑娘家是万合镇的?”
“嗯,大妈我身上没钱,衣服也……”
“别说了,你要是不嫌孬,穿大妈的就是了。”
人间处处有真情,看得出来这大妈过得并不富裕,她那套衣服或许是少有的体面衣服。叶岚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个大妈。
万合镇不远,走了半天叶岚的确到了。悄悄潜回曾经的那间小酒馆的后院,在屋子里孟小六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睡梦中不断口吐呓语,在窗外看着他鼾睡的样子,叶岚不禁笑了却又笑的那么苦涩。小六,或许这辈子咱俩就是有缘无份吧。
“叶岚,叶岚,你在哪儿啊?”孟小六的眼角划过一丝泪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他哭了。
这一刻叶岚的泪水喷涌而出,她捂住了嘴生怕哭出声来。她摸到小酒馆前面,马家掌柜的失踪了,小伙计也就偷懒磨滑不知去哪儿野了。叶岚找出纸笔,写了几行字,然后偷偷塞在后院门上随后转身而去。
再见已是沧海桑田。
孟小六在万合镇到处寻找叶岚的踪迹,一路奔波然后整整一天的时间水米未进,到了晚上他独自坐在屋里想起叶岚不由是懊悔万分。如果能跟叶岚好好说,她也或许会支持自己,那么两人就不会走散了。
如今叶岚却消失的杳无音讯,孟小六越来越胡思乱想,他只盼着叶岚安全就好。身体和精神的困乏,让孟小六睡了过去,睡梦中叶岚被一双大手拉走,而自己无论怎样追赶都追不上。
“不!”孟小六坐了起来,他满面泪流。
他急冲冲的下床打开大门,门缝中掉下一张纸,打开一看是叶岚的笔记。
小六:
见字如面,别来找我。我没有回蜂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或许我们此生便是有缘无份吧,也多想把时间停留在我是大白腿的时候。不见,勿念。
叶岚。
“叶岚!”孟小六发出一阵狂啸,他双拳高举,继而不断的擂着胸膛,嘴里不断发出嘶吼呼啸,直喊得屋宇震荡草木悚然。
半个月后,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晃荡进了金华的小酒馆里。他自己随便点了一桌子下酒菜要了一坛子酒,边吃边喝很快就醉了。
酒馆里有人前来打酒,而三三两两没钱的闲汉正倚着酒馆的墙喝着最便宜的烈酒,一口一口的滋润着,要的就是那股喝下去火辣辣的冲劲儿以解浑身的疲乏。打酒的人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男人,说道:“这人是干什么的?点这么一桌子下酒菜,怎么不去大酒楼吃酒啊。”
酒馆掌柜边打着酒边说道:“人家就喜欢咱们这口,要说买醉还得是咱们小酒馆。”
一个闲汉打搭腔道:“这人最近每天都来,好像是找失散的未婚妻,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看样子已经走了很多地方了。”
一个饮酒客搭话道:“不是本地人?”
“听起来不像,也是前几天刚来的,每天找不到就喝酒买醉。”
那饮酒客跟对坐的那人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那个买醉的男人,还把目光锁定在了放在桌子边的包裹上。随后对坐那人便起身到了醉汉桌边,伸手推了推醉汉。醉汉抬起头来,醉意朦胧满脸胡须,他眯楞着眼睛看着那人。饮酒客和他的同伴是一伙儿骗子,多用蜂门骗术,如果实在不成功就骗到偏僻处改成明抢,就凭他俩的这点微末道行蜂门是不会把他们吸纳进来的。
那人道:“兄弟,听说你在找你未婚妻啊,是不是一个挺年轻的女的,长得还挺漂亮。”
“是啊。”
“我知道她去哪儿了,刚才我看到了,快跟我走。”那人道。
醉汉一愣道:“你不是骗我吧,她长得啥样?”
那人一瞪眼:“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好心帮你,你竟然说我是骗子,还问东问西的,我不给你说了。”
说完他佯装生气的样子坐了下来,醉汉连忙过去赔罪,那人背过身去依然装作气愤状。刚才的饮酒客假装调解,那人才道:“好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生你气了,我带你去。”
“不敢劳烦兄台,我自己去就好。”醉汉道。
“怎么还敢……你到底想不想找你未婚妻了,再晚一点她万一出点什么事儿……”那人话没说完,就见醉汉从怀里拔出一把手枪,倒抓滑架用枪柄砸向那个人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直砸的那人鼻子也塌了牙齿也全碎了,躺在地上满嘴冒血口中吐牙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那饮酒客都看傻了,同伴都被弄成这样了他却压根没反应过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同伴已经被打没了牙。
他有意说些什么,可话堵在嘴边却说不出来,他怕下一个遭殃的是他。那醉汉冷哼道:“招子放亮点,大爷孟小六是这么容易骗的吗?本想逗你们玩玩,你们竟然敢咒我的女人,这不是找死吗!”
“大爷,大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饮酒客腿一软跪倒在地。
孟小六冷哼一声扔下几块大洋算是赔偿酒馆老板的,然后拿了一包牛肉抱了一坛子酒迈步离开了小酒馆。
随便找了一棵大树下便又是醉生梦死的喝酒,乡间小路上一对青年学生正在行走着。女孩儿道:“唉,接下来你想去哪儿读书啊?”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小六听到这里笑了,继续侧耳听着,女孩儿道:“我要去上海,我最喜欢那里的生活了,摩登时尚充满激情,而且是一个文化碰撞的地方。”
“你说得真好,那我们一起去上海考试。”
“摩登时尚?”孟小六突然坐起身来,对啊,叶岚曾说过,她最喜欢上海这个花花世界,虽然只是说过一嘴,但这却给了小六无穷的希望。
走,去上海。
“老爷子,继续啊。”我不由得问道。
老头看着窗外的大太阳说道:“你成天写稿子熬夜习惯了,我都多大年纪了。”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不知道……”
“当讲,你说就是了。”老头到是洒脱。
我唯唯诺诺的问道:“老爷子你不是江湖中人吧?”
“当然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老头笑道。
我挠挠头:“因为你显然和我一样是个半开眼的臭春,讲错了很多地方,我还得自己去补充修正。”
“有故事听就不错了,等卖出去稿子记得分我稿酬,听说你稿酬还不少呢。”老头烟瘾很大,他拧灭了手中的香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而我确认屋里的火警报警装置是坏的,否则肯定要喷水了。
我连忙道:“您能看得上我这仨瓜俩枣的?您这么神通广大肯定不缺钱啊。”
“看你扣儿的,真不局气。”老头也笑了,随即拿起外套就要出门。
我送老头出酒店,路上问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再给我讲接下来的故事呢?”
“有缘的话。”
“这故事到底是谁讲给你的?”我又问道。
老头的身子一震,回首盯着我,直到电梯到了一楼,老头突然笑了:“你看出来了?”
“小六是你想讲的人,他的故事你自然了解,可其中很多事情又感觉是你听别人说来的,说的并不是那么详实,很有主观色彩。最主要的是,写小说可以用上帝视角,可做人就……准确的说您肯定是听很多人提起过,才知道了这一切。但我不太清楚的是,为什么你连草上章去东北碰到了冯麻子和谢大头的事情都知道呢?”我道。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是听我父亲说起的,他说让我找个人把这些故事写下来,我答应了但却一直没做。”
我还想再说什么,我们却已经走到了酒店大门外,一辆车就停在门口,我被司机用身子挡住,眼见着老头上了车。
车子离开,我抬头望向天空,看着北京少有的蔚蓝,心中不禁在想,这老头到底是谁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