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麻燕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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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逼债

“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有你什么事儿啊?”一个地赖剔着牙说道。

“这是我兄弟家你说有我什么事儿?”谢大头拧着头道。为了小六他算是豁出去了,斜愣着眼青筋暴起,街面上的地痞无赖看人识人的本事最强,看得出来自己要是太过分,谢大头真会跟自己拼命,于是也不苦苦相逼讲起了道理:“我说这位兄弟,你不能光管他们家死活,这些债主的死活你就不管了?做人要讲道理。”

原来小六走后的第二天一早,北京警察厅的门前就被扔了几个五花大绑的汉子,其中三个已经一命呜呼,而他们身上还放着一封信,信上说他们是骗子。根据信上所说,警察拷问剩下的几人,他们交代出了关于一品楼的骗局,但他们只是外围打杂的,往日偷换出的物品,由他们负责运往外地售卖,具体计划并不太了解,唯一清楚真相的利哥已经被打死了。骗子首脑去哪儿了和抓获他们的人究竟是谁,这些信息他们一概不知。任如何严刑拷打,他们也只能屈打成招胡诌八扯,根本对不上号。

一品楼的门前拴着几辆大车,车上尽是些一品楼里的东西,警察以没收赃物为由全部抄走了。有商家去索要却被连连推脱,一帮人打起了太极,反正东西就是不给。别管生意做得多好,都是老百姓,自古民不与官斗,于是几个买卖家各显神通,有的托人疏通关系,有的花钱去赎自己的东西,但大部分还是去找孟安家逼债。

孟安和骗子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人家没见过什么孟安的东家,所有人就只认识孟安,不找他找谁,说他和骗子没关系,一点证据也没有。而就在这时,孟安又不在京城,嫌疑也就更大了。

三天两头的就有债主来孟安家堵门,后来债主自己不来了,找了一些北京城地面上专门要债的地赖土包来讨债。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比如大半夜的敲门了,在门口连卷带骂了,或者往你家门上泼屎撒尿,反正怎么恶心你怎么来。

这次索回压在官府的物品都是些大件,不算是最值钱的玩意儿,什么古董字画文玩玉器以及金盘子银碗象牙筷子等都没追回来。除了在一品楼丢失的,还有孟安凭着信誉,赊账拿回家给东家看的东西。最可气的是一品楼虽然租赁了十年,但房契地契上的名字却是一个外乡人的,代办人是孟安,只给了压金还没交租子。房主见一品楼这么装修用度,投资如此之巨也没有催,反正房子最后收回光这雕梁画栋就能赚回来,不怕他们欠租子。

“怎么着!想打架是不是!”麻子带着自家的人一股脑的冲了进来,谢大头他爹也来了,手里拎着个打铁用的钳子,那帮地赖一看这个架势,顿时萎了,摇头晃脑的指着孟家的房门道:“成,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明天再来。”

大头和麻子见人走了,敲开了房门,安慰了沈氏几句,又把买的吃的送了进去。沈氏突逢巨变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主意,只能以泪洗面不知该如何是好,万幸还有麻子和谢大头照应着。可小六他父子二人至今未归,沈氏实在没法儿,无奈紧锁家门等着家里主事的回来。

“小六他娘啊。”晚上外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叫喊声罢,院里的有个人家隔着窗户低语道:“要不行,你搬出去住几天吧,这么天天闹的,一家子都没法休息,还担惊受怕的。”

“实在是对不住,等我们当家的回来了我们就想办法。”沈氏又哭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存的那点大洋也被债主给拿走了,这时候赶她出去这是要逼死她啊。除了哭,她什么也做不了。

“哗啦”,门外不知道谁又扔了东西,也不知砸碎了谁家的大缸,明天且又得给左邻右舍赔不是了。

“你!杀了我!我要你偿命!”胡子满脸是血的扑过来拉住小六并举起了刀子。

小六慌忙的朝着后面退去:“是你,是你们先不仁不义的,借条是假的,我要不来钱,我爹就得死,这事儿不怪我不怪我!”

“就是你就是你,你去死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洒了一地。

“啊!”小六猛然坐起身来,头撞到了石头上,疼得他顿时呲牙咧嘴了起来。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可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的脑子有些迷糊,想了半天想起来可能刚才在店里被人下了迷药,转头四下找孟安,早已不知去哪里了。小六浑身摸索着,身上的零件还都在,可衣服却已经被换掉了,怀里揣着三块儿大洋和两张纸条,一张是那欠条,另一张则是告诉小六,六天后拿钱来大车店换孟安。他们不想让小六死,他们是想要钱。

小六拿着纸条,彷徨无助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他放声大叫起来,继而流着眼泪朝着奉天城而去。

奉天晚上是不关城门的,但城门口有站岗的士兵。小六穿的破衣烂衫的,被盘问了一番小六提到了金福旅馆和沈掌柜这才被放行。金福旅馆是中式旅店,和北京城的中式旅店一样,到了晚上都关门上板。小六叩响了门板,小伙计开了小门,挑着油灯问道:“啥事儿?”

“是我,找沈掌柜的。”

“吔,这不是昨天的那位小爷吗?”伙计眼神不错,认出了小六,这才连忙把小六迎了进来。

沈掌柜洗漱完了躺在床上正看书,听到伙计叫,便披着衣服出来了,一见是孟小六,又见他换了一身破衣服,大致也就明白了小六发生了什么。小六见了沈掌柜把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沈掌柜扼腕叹息道:“谁曾想我给王满仓这孩子介绍了个活儿,却要了这孩子的命。”

“掌柜的,那我爹怎么办?王满仓死了,咱们用不用报官?”小六没了主意问道。

沈掌柜点点头:“当然要报官,毕竟满仓死了得备个案,至于孟老弟……”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也怪我大意,这几个月风平浪静的我以为没胡子了呢,你们穿的光鲜出门我也没阻拦。你爹的事如果仅是靠着官府只怕是不行,你见过哪里的官府派兵剿匪是为了救人的。但有钱就不一样了,这五万大洋我觉得是够了,要么你孤注一掷去交赎金,一般胡子还是讲信誉的。要么就是花上两三万大洋,给当官的打点一番,让他们派兵替你救人,但子弹不长眼睛,而且人多眼杂万一走漏了风声,你爹只怕还是会性命不保,如何去做还得你自己拿个主意。”

小六低头不语,沈掌柜又安慰了两句便退了出去。这次来奉天原先预计的也就一个月能打个来回,主要时间都耗在要债上,所以衣服带的不多钱也就只带了东家给的百十个大洋,钱留在旅馆里不甚放心,故此都被孟安带在了身上。加上土匪给小六的三块儿大洋,小六找遍了找包裹里,拢共就剩下了不到十块钱。

借条真假小六不敢说,现如今他无比期盼着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不过沈掌柜说的没错,如果这钱真的存在,能换来父亲孟安的性命,且欠着东家的又如何。

第二天天一亮,小六就再度奔了刘家屯,这次全靠腿儿过去,一路风平浪静,但走到天黑才找到地方。从屯子里一扫听,哪里有叫薛东平的人,村里的老人说屯子里压根就没有姓薛的。

小六从好心人家借宿了一晚,虽知不可能却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赶回奉天城。沈掌柜果然热心肠,帮着小六找债主,结果从市面上打听了一圈却也是前所未闻。这下沈掌柜就不明白了,小六倒苦水般的把事情经过和自己为什么来道了一遍。

言罢,沈掌柜问小六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六把手插在头发里,无力地抓了几把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得救我爹。”

“你是个孝顺孩子,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只不过但凡能用到我的,你尽管开口就好。”沈掌柜秉承了山东人的仗义热心,此刻拍着胸脯道。

“大恩不言谢。”

这事儿沈掌柜自然是帮不上忙,可人家有话放在这儿就是个情分。天亮后小六出了门,在桌上放了两块大洋的饭钱房钱。现在兜里没大有钱,再住在这里只怕不妥。待当铺开了门,小六把包裹中的衣服杂物全都当卖了。他是当铺的摺货懂得当铺的规矩,进去春典一说便如自家人一般了。常言道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亲,只要不是抢买卖的同行,一般非但不是冤家还多有帮助。小六虽然是死当,但东西确实是翻了翻儿的给钱,只因为他是内行人。

拿了钱走在大街上,小六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回头望去人来人往没有可疑的人。小六握紧了钱,对着来的路上作了个四方揖,他知道自己若是被荣行的高手盯上了,即便再怎么小心也会钱袋不保。

与其这样,不如拱手抱拳做个揖,意思是我发现你了,但我玩儿不过你,按照江湖规矩这样恭敬的认怂,一般荣行就不会再朝这人下手了。不过一般人不知道,在江湖上也少有人这么做,因为这般做法十分跌份儿,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但面子掉了有时候一辈子也捡不起来。

小六不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而兜里的钱虽然不知道该怎么用,可一旦用上便是父亲的救命钱,面子不面子的已然无所谓了。果不其然,在引来众多奇怪的目光后,被窥探的感觉果真消失了。

小六长舒一口气,跑去地摊要了碗面,一边吃着一边想对策。想了半天却一点头绪都没有,眼见着跟胡子约定的时间一天天的逼近,自己却束手无策,难不成父亲孟安就要命丧奉天了?

想到这里,小六便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他把面往边上推了推,双臂交叉趴在桌子上无神的望着街上的行人发呆。

“大哥,您赏口吃的吧?”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小六循声看去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那乞丐看起来有些瘦弱,满脸黢黑浑身散发着怪味儿。

地摊的老板一看这个忙赶道:“快走快走,叫花子上一边去。”

小六见那乞丐可怜,自己也有一个小乞丐朋友狗子,见人思人,便把没吃完的面条递了过去:“蹲到一边吃吧。”

小乞丐见状也不知道答谢,只顾着闷头去吃,连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往嘴里扒拉。小六摇头叹息,心中暗想这世上惨的人真多,也不只自己这一人。

离开面摊儿,小六漫无目的从大街上游荡,脑中胡思乱想思量对策,不知不觉的竟然越走人越少,走到了奉天城门口。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却猛然感觉背后一凉,有人用刀子顶住了小六的后背,并用身子遮挡,防止城门口站岗的警察和士兵看到。

“别乱动,别吭声,不然戳你个窟窿。出城,自然点。”

小六一惊,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