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精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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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战爆发,德国入侵波兰

由那些好心、能干者的种种错误判断演化而成的悲惨故事,已经快到高潮了。令我们都陷入困境的事实说明,无论那些负责人的动机如何伟大光荣,都应受到历史的谴责。

让我们回头看看过去曾接连接受或是放弃的:根据庄严的条约解除了德国的武装;德国破坏条约重整军备;我们失去了空军优势,甚至连空中均势也丢掉了;德国以武力进占莱茵兰,齐格菲防线已经筑成或正在建筑;柏林—罗马轴心成立了;奥地利被德国吞并同化了;《慕尼黑协定》背弃和毁灭了捷克斯洛伐克,任由德国占领了其防御工事,强大的斯科达兵工厂从此替德军制造军火;罗斯福总统想通过美国的干预来稳定或澄清欧洲局势,被一手撇开了;苏联显然愿意联合西方国家全力援救捷克斯洛伐克,也没有人理睬;在英国只能提供两个师来增强法国边境防务的时候,三十五个本来可以对付尚不完备的德军的捷克斯洛伐克师,也被扔掉不要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到了现在,在我们把所有优势和有利条件丢得一干二净之时,英国却领着法国大步前进,要保证波兰领土的完整。这个波兰,在六个月之前,还像只饿狼一样参与掠夺和摧毁捷克斯洛伐克。

如果我们在1938年为捷克斯洛伐克而战,那是明智的,因为德军那时不一定能派出五六个训练有素的师到西线驻防。法国以其六七十个师的兵力,尽可以风驰电掣地越过莱茵河,进入鲁尔。但当时只要有人提起这种战争,就会被认为不讲道理、轻率鲁莽,不符合现代人的思想和道德水平。到了现在这步田地,两个西方民主国家又宣布时刻准备为了波兰的领土完整而牺牲自己的生命。据说,历史中大部分都是人类罪恶、愚蠢和痛苦的记录。像这样一反五六年来一直采取的绥靖政策,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转变了立场、甘愿接受迫在眉睫的战争,而战争条件远比以前恶劣,其规模则大到极点,我们不妨好好地在历史里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出同样的事例来。

此外,我们怎么能够保护波兰,并履行我们的保证呢?

那只有对德国宣战,向那道曾在1938年9月吓退我们而现在更坚强的“西墙”和更为强大的德国陆军发动攻击。这是走向灾祸的一连串的纪念碑。这是向日益强大的德国威力不断屈服的记录,只是在开始时我们还有力量轻易对付,越往后就越困难。

现在,英法两国终于不再屈服了,在最坏的时刻和最不利的条件下,终于作出了必然导致千百万人遭受大屠杀的决定。先是把所有的资产和有利条件肆意挥霍殆尽,然后用颠倒过来的精心刻画的词句,宣布决意为了正义事业进行殊死战斗。如果你在可以不用流血便轻易获胜的时刻放弃了为正义而战,或是在稳操胜券并代价不大之时选择了不战,那就会导致在某一极不利的形势下,比如只有一线生存希望的时候被迫进行战斗了,甚至还可能出现更糟糕的情况。也许在没有任何取胜希望时还不得不奋起战斗,因为战死沙场总好过活着成为奴隶。

英国政府需要马上考虑的是,它给波兰和罗马尼亚的保证究竟涉及了哪些实际问题。除非这两个保证被纳入英国同他国达成的一个全面协议体制,否则没有一个具有军事上的价值。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英国驻苏联大使和李维诺夫最终于4月15日在莫斯科举行会谈。由于苏联政府过去一直受到的苛待,现在就不能对他们抱有太大期望了。然而,他们还是在4月16日提出了一个正式建议,主张英、法、苏三国结成相互支援的联合阵线。这个建议的全文没有公开。

苏联的建议还主张这三个国家,如果可能的话还加上波兰,要对中欧和东欧受德国侵略威胁的国家作出保证。成立这个协定的障碍,就是这些毗邻苏联的国家担心假如接受了苏联的援助,苏军就将以大军入境的方式来保护它们和抵抗德国的侵略。

波兰、罗马尼亚、芬兰和三个波罗的海的国家都不知道自己所害怕的究竟是被德国侵略,还是接受苏联的援助。正是这种可怕的抉择,使英法两国的政策陷入了瘫痪。

根据德国外交部国务秘书魏茨泽克的记载,差不多一年前呈递国书的苏联大使,在4月17日那天曾对他作第一次的拜访……他问这位国务秘书对苏德关系有什么想法。魏茨泽克答:“在我看来,苏联报纸近来并不像美国报纸和若干英国报纸那样唱着反德调子。”关于这一点,苏联大使说:既然意识形态上的分歧并不影响苏联和意大利的关系,这对德国来说也不一定是一种障碍。苏联从来没有利用目前德国和西方民主国家之间的摩擦来反对德国,它也不想这么做。在苏联,并不存在不能与德国在正常基础上相处的理由,而越是正常相处就越是会改善彼此的关系。

我们认为这次谈话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考虑到英国大使正在和李维诺夫在莫斯科进行会谈以及4月16日苏联正式提出与英法两国订立“三国同盟”的建议。这是苏联脚踏两只船的初次明显举动。从此以后,它一方面运行苏德关系“正常化”,另一方面为建立反对德国侵略的“三国同盟”进行谈判。

……5月3日,莫斯科发表了一项公告,宣布应李维诺夫先生自己的请求解除他人民外交委员的职务,该职将由总理莫洛托夫先生兼任……(莫洛托夫)一向赞成同希特勒达成协议。无论是慕尼黑事件还是其他许多事件,苏联政府从中得出结论,无论英国或法国,除非它们自己受到攻击,否则是不想打仗的,而到那时候它们是否打仗也就没有多大用处了。乌云密布,风暴逼临。现在是时候为苏联自己的安全着想了。

犹太人李维诺夫下台了,这令希特勒对苏联最强烈的偏见有所缓和。从此,德国政府就不再将自己的对外政策称为“反布尔什维主义”,转而攻击谩骂“财阀的民主主义”。报纸的文章向苏联人保证说,德国的生存空间不会扩张到苏联的领土,它也的确只到苏联边界便止步了。因此,只要苏联不同英法订立“包围”协定,苏联和德国之间就不存在引发冲突的理由。于是,德国大使舒伦堡伯爵奉召返回柏林进行详细的商讨,然后回到莫斯科提出一项对苏联有利的长期货物信用贷款,双方的一举一动都指向订立盟约。

那时的亲德主义是异端邪说,是阴谋叛国。而现在,一夜之间,它却成为国家的政策。任何敢于提出异议者,当然就活该倒霉了,即便那些转变得不够快的人,也往往遭到同样的命运。

为了完成立刻就要进行的工作,当然没有比新任外交人民委员更为合适的了。这位由斯大林安插于苏联对外事务中的人物,值得略加叙述,这是当时英法两国政府所不熟知的。

莫洛托夫是一个具有杰出才能的人,有着冷酷无情的性格。他和所有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一样,在革命取得胜利的年代里经历过许多可怕的危险和考验,但最终安然无恙。他生活在一个不断出现各种阴谋、个人随时可能遭到清洗的危险社会里,并慢慢发迹起来。他那炮弹似的脑壳、黑色的小胡子、敏锐的眼睛、平板的脸盘、圆滑而机敏的谈吐以及沉着而冷静的举止,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性格和才能的最佳表现。

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在一个变化莫测的国家机器中充当政策代言人或工具。我只在某些带点幽默风趣的会议,或者当他殷勤地提议来一连串惯例的毫无意义的干杯时,以同等的地位和他见过面。我从来没有见过有比他更接近现代人心目中机器人形象的人了。尽管如此,他仍不失为一个看上去肯讲道理又讲究修饰的外交家。至于他对待地位不如他的人如何,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在德黑兰会议上,斯大林答应在打败德国后立即进攻日本。从此之后,莫洛托夫对日本大使的态度如何,可以从他的谈话记录中看得出来。在其后接二连三地举行微妙、试探、尴尬的会谈中,他总是十分稳重,不透露他的意向,保持客气而正式的礼节。他的谈话没有破绽可寻,绝对不带半点不必要的刺激。他带有西伯利亚寒气式的微笑,他经过审慎斟酌、而且往往说得十分高明的话,再加上他那谦恭有礼的风度,使他成为在这个凶恶的世界上执行苏联政策最完美的代表人物。

因此,同莫洛托夫通信讨论那些有争议的问题,总是毫无用处的,如果逼之过急,他就不免以谎言或侮辱性的语言收场。只有一次,我似乎得到了自然而合乎人性的反应。那是在1942年春天,他从美国返国途中,飞机在英国降落。那时我们已签订了《英苏条约》,而他即将冒险飞回本国。在唐宁街我们用来开秘密会议的花园门口,我握住他的手臂,两人面对面互相凝视着。突然间,他好像深受感动似的,深藏在一贯外表之下的真实的人显现出来了。他用同样的力量握住我的手臂,以此作为回答。我们两人一言不发,只是互相紧紧握手。那时我们是团结一致、生死与共的。在他一生中,在他的周围,到处都是暴乱和破坏,他或是自己受到威胁,或是把别人投入其中。

从莫洛托夫当上外交人民委员那天起,他就推行牺牲波兰来同德国达成协议的政策。没有多久,法国就知道这种情形。法国《黄皮书》中曾载有5月7日法国驻柏林大使的一个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电文,说是根据他秘密得到的情报,断定第四次瓜分波兰将成为苏德和解的基础。1946年4月,达拉第先生写道:“自5月份以来,苏联进行了两种谈判,其一是同法国的谈判,另一是同德国的谈判。他似乎愿意瓜分波兰而不愿意保卫波兰。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直接原因。”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英法两国政府为了同苏联达成协议又再度进行努力。

谈判始终围绕着一个问题,即波兰和波罗的海各国不愿意让苏联把他们从德国手中拯救出来。在这一点上,谈判始终没有取得进展。

最后,苏联政府建议同法英两国代表就军事方面继续谈判。英国政府派德拉克斯海军上将率领代表团于8月10日前往莫斯科。这些军官并没有得到进行谈判的书面授权。法国代表由杜芒克将军率领。在苏联方面,则由伏罗希洛夫元帅出席主持。

我们现在知道,当时苏联政府同时也同意德国派遣一个谈判代表到莫斯科。英法苏三国的军事会谈不久因波兰和罗马尼亚拒绝苏军过境而归于失败。波兰人的态度是,“德国人来了,我们有丧失自由的危险;而苏联人来了,我们有丧失灵魂的危险”。

斯大林和莫洛托夫认为必须把真正的意图掩藏起来,直到最后时刻再摊牌,以便更好地讨价还价。

莫洛托夫及其下属在和英德两国接触时,显出他们两头应付的惊人本领。直到8月4日,德国大使舒伦堡从莫斯科发出的电报还只能这样说:“从莫洛托夫的整体态度来看,苏联政府明显更倾向于改善苏德关系,但对德国始终有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所以,我的感觉是,如果英法两国能满足苏联的要求,苏联政府现在是决心要和他们签约的。当然,谈判也许还要拖很久,尤其是因为苏联非常不信任英国……而我们这边,如果要让苏联政府转换方向,就必须付出相当的努力。”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忧,因为大局已定。

8月19日晚上,斯大林向苏联政治局宣布准备同德国签订条约。直到8月22日晚上,同盟国代表团才找到伏罗希洛夫元帅。他对法国代表团团长说:“同法国进行军事合作的问题多年来一直悬而未决。去年(1938年),在捷克斯洛伐克被吞并时,我们一直在等待法国,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我们的军队是准备着的……对于政治和军事的谈判,英法两国政府总是一味拖延,而且已经拖得太久了。既然如此,就不能排除出现某种政治事件的可能性。”第二天,里宾特洛甫就抵达莫斯科。

现在,我们从纽伦堡文件和美国发表的新近缴获文件中,完全了解了这一永不应被忘却的交易。据里宾特洛甫的主要助手、和他一起飞到莫斯科的高斯所说,“8月23日下午,里宾特洛甫和斯大林举行第一次会谈……德国外交部部长在长时间会谈之后回来,显得极为满意”。

在这一天晚些时候,《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正文很快达成了协议,毫无困难。高斯说:“里宾特洛甫在前言中亲手加进一句有关苏德两国友好关系形成重要意义的话。斯大林对此表示反对,苏联政府在被纳粹政府劈头盖脸倾倒了六年大粪之后,不能突然之间把友好的宣言拿到群众面前来。因此,前言中的这一句话就被删去了。”

在一个秘密的协定中,德国声明它在政治上对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和芬兰毫无兴趣,但认为立陶宛应在它的势力范围之内。瓜分波兰的分界线已经划定,德国对波罗的海各国只有经济利益方面的要求。

直到8月23日深夜,这个互不侵犯条约和秘密协定才签订。

我试图平静地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双方都知道这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因为,两个帝国和两种制度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斯大林一定知道的是,在希特勒和西方国家作战一年之后,德国就不再成为苏联的劲敌了。而希特勒所采取的方法则是“各个击破”。无论如何,这一类的协定竟然能够成立,标志着几年以来英法两国外交政策和外交手段的彻底失败。

必须说明的是,苏联最迫切地需要德军部署的阵地越往西越好。这可以给苏联时间,以使其军队从广大帝国的各个角落被召集起来。苏联永远不会忘记俄军在1914年的不幸状况。当时,俄军在仅仅部分动员的情况下向德军发动进攻。现在他们的边界,较上次大战时要偏东得多。因此,在苏联受到攻击之前,无论采取何种手段,武力也好,欺骗也好,苏军都得占领波罗的海各国和波兰的一大部分。苏联的政策固然是冷酷无情的,但就当时而言却是极具现实意义的。

这个不幸的消息,好像一个炸弹一样在全世界爆炸。苏联塔斯社说,8月21日—8月22日,里宾特洛甫正飞往莫斯科和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无论英国政府当时感到何种情绪,但一定不包括恐惧的成分在内。因为,英国政府立即宣称“这件事决不影响他们所决心要履行的义务”。到了这步田地,再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免或延缓大战的爆发了。

对此,我们仍有必要将“条约”的条件记录下来:

缔约国双方约定,相互之间不进行单独或与其他国家联合的任何暴力行动、任何侵略行为以及任何攻击。

这一条约的有效时间为10年,如在期满前一年,没有一方提出废除则自动延长5年。(条约签订后)会议桌的周围,欢呼庆贺,祝酒干杯。斯大林还主动提议为德国元首干杯:“我知道德国人民是多么地爱戴他们的元首,我愿为他的身体健康干杯。”从这些事实中,我们可以得到一个质朴而简单的教训:诚实是最好的策略。书中还会谈到几个类似的例子。老奸巨猾的人或者政治家,即使费尽心机,结果也总是害了自己。这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22个月之后,斯大林和苏联成千上万的生命就得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一个在道德上毫无顾忌的政府,似乎总是大占便宜,为所欲为,但“一天结束时,一切都得算清楚,全部时间完结时,更得算清楚”。

8月25日,英国政府宣布同波兰订立正式条约,确认以前所提供的保证。实际上,希特勒将进攻日期从8月25日推迟到9月1日,而且像张伯伦所希望的那样,同波兰进行了直接谈判。但他的目的并不是想同波兰达成协议,而是想给英国政府机会,使之可以逃避保证。

至于英国政府的思想,像议会和全国一样,根本不是这样。英国岛民的性格有点古怪,他们讨厌军事训练,因为近千年来一直没有外敌入侵,但在危险日益临近并进一步扩大时,他们反而越来越镇定;在危险迫在眉睫之时,他们反而更为凶猛;而在性命攸关之时,他们反而无所畏惧。这些性格特点,曾使他们在多次危难中转危为安。

9月1日黎明,德国进攻波兰。同一天早晨,英国所有部队奉命动员。张伯伦首相请我在下午到唐宁街去看他。他告诉我,避免与德国作战的希望已经幻灭,他提议成立一个由少数不负责专部的阁员组成战时内阁来指挥作战。他还提到,据他了解,工党不愿参加联合政府,但他仍然希望自由党参加。他邀请我担任战时内阁的阁员。我没有作任何评论,便接受了他的提议……

9月3日[28]……张伯伦先生告诉我,准备邀请我就任海军大臣,并在战时内阁中担任阁员……海军部接到通知,立即向舰队发出信号:“温斯顿回来了。”这样我就重新回到了25年前我在痛苦和遗憾中离开的那间办公室。25年前由于费希尔勋爵的辞职,我被解除了海军大臣的职务,而且事实证明在达达尼尔海峡强行登陆的重要计划遭到了不可挽回的破坏。[29]

坐在以前的那张旧椅子上,我背后几英尺的地方,是我在1911年安置的一个木制地图箱。箱子里仍存有北海的地图,当时为了便于集中注意最重要的目标,我曾命令海军情报局,每天在地图上注明德国公海舰队的调动和部署情况。自从1911年以来,超过1/4世纪的时光已经消逝了,然而,我们却仍然面临在同一个德国魔掌下遭受荼毒的威胁。我们再一次为了捍卫一个无辜遭受侵略和蹂躏的弱国权利而奋起作战。我们再一次为了生存和荣誉,奋起反抗日耳曼这个勇敢、有纪律却又残酷的民族的一切疯狂暴力。我们需要再一次战斗!既然如此,就战斗吧!

按照希特勒的计划,德军于9月1日出动。德国空军首先出动袭击波兰机场的波兰空军中队。两天之内,波兰空军基本被歼灭。在一周时间里,德军已深入波兰。波兰军队在各处都做了英勇的抵抗,但终归无效。所有边境上的波兰军队,除了在波森两翼已深深陷入包围中的兵团外,都被驱向后退……第二周的特点,则是剧烈的交战,号称有200万人之众的波兰军队溃不成军,不再成为有组织的武装力量。

在对华沙钳形攻势的合围下,波兰军队进行了搏斗并最终覆灭。当时,在波森的波兰兵团和从索恩和罗兹撤退的几个师会合,总数只有12个师。德国第一集团军由比较薄弱的第八集团军作掩护,突过这支波兰部队的南翼,涌向华沙。虽然已被包围,波森兵团司令库特尔齐亚将军,仍决定向南进攻德军主力的侧翼。这次英勇果敢的波兰反攻,即所谓“布祖腊河之役”,不仅吸住了德国第八集团军以及一部分第十集团军,甚至从北方吸引来第四集团军的一个兵团,使其不得不放弃华沙的目标。波森兵团,在这些强大军队的进攻下,在毫无抵抗的空中轰炸的强大压力下,维持它们那永垂不朽的光荣战斗达10天之久。最后,它们在9月19日这天全军覆没。

与此同时,外圈钳形围攻的德军部队已经会师合围。德国第十四集团军在9月12日到达伦贝格外围,并向北进击,在9月17日和越过布列斯特-利托夫斯克的第三集团军会师。此时已是四面楚歌,再没有一线机会可供分散且敢于冒险的人逃脱了。9月20日,德国人宣布,维斯杜拉河之战“是自古至今最大的歼灭战之一”。

接下来轮到苏联行动了。9月17日,苏军蜂拥越过了几乎毫无防御的波兰东部边境,在一个广阔的前线地带,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西猛进。9月18日,苏军占领了维尔纳(维尔纽斯),在布列斯特-利托夫斯克和德军相会。在上次大战中,俄国人违背他们和西方协约国所订的庄严协定,在这里和德皇单独媾和,并屈辱地接受了德国严酷的媾和条件。而此时,苏联人竟和希特勒在这个布列斯特—利托夫斯克握手言欢。

波兰的覆灭以及它被征服的整个过程,进行得很快。不过,华沙和莫德林一度都在坚持之中。

华沙的抵抗,主要由于民众激昂的爱国情绪所支撑,真是伟大悲壮,但却毫无希望。经过了许多天猛烈的空中轰炸,以及许多由平静的西线,通过东西向的主要公路,迅速调来的重炮队的疯狂炮击,华沙电台终于停止播送波兰国歌,而希特勒则进入了这个沦为了废墟的城市。

莫德林是维斯杜拉河下游20英里的一个要塞,索恩兵团的残部曾在这里坚持苦战,直到9月28日为止。最终,一切都在一个月内结束。一个拥有3500万人口的国家就这样陷入残酷的桎梏之中,而对它施加这种桎梏的人们不仅要征服,而且要奴役,甚至要消灭它的广大人口。

我们已经看见了现代闪电战的一个完整标本,看见了陆军与空军在战场上的紧密配合,看见了对一切交通线及可以成为目标的城镇进行的猛烈轰炸,看见了活跃的第五纵队的身手,看见了间谍和伞兵队的各种使用。最重要的是,看见了大批装甲部队势不可挡地向前冲锋陷阵。然而,波兰人并非忍受这种苦难的最后一个。

苏军继续向前推进,直到抵达和希特勒商妥的界线为止。9月29日,苏德两国瓜分波兰的和约正式签字。我仍确信苏德之间有深仇大恨,这种仇恨绝难消释,而且我始终认为,苏联会因为局势的影响倒向我们这边。因此,对于苏联的这种政策,虽然内阁中的人们情绪激动,置身其中的我也感到非常愤慨,但我仍保持冷静。

苏联和德国瓜分波兰后的第二步,就是同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订立了三个“互助协定”。这些波罗的海的国家,都是在1918年和1920年的解放战争中摆脱苏联政府的羁绊获得自由的。这些小国完成了严厉的土地改革,主要是牺牲了以前地主的利益,然后逐渐地形成了一种带有强烈反共色彩的民族主义的农民生活方式。它们一贯畏惧强大的邻邦——苏联,并迫切地希望能保持中立,因此设法避免一切挑衅。但由于它们的地理位置,这一艰巨的任务很难实现。例如里加变成了一个搜集苏联方面情报的窃听站和国际反布尔什维克的中心。德国在和苏联进行的交易中,却乐于将它们放弃。

这三个国家过去曾是沙皇俄国的一部分和彼得大帝旧日的征服地。它们立即遭到苏联强大军队的占领。对于这样的大军,它们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苏联使用了惯常的方法,对于所有反共反苏分子,实行了残酷的清算。20年来一直在他们本土过着自由生活、并作为绝大多数人民代表的许多人,现在都失踪了。其中一大部分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其余的被送到了更远的地方。这就是所谓的“互助”过程。

从德国卷入对英法两国作战之时起,苏联就根据对德条约的精神,开始堵塞自西方进入苏联的通道。第一条路线是从东普鲁士经过波罗的海国家进入苏联;第二条是经过芬兰湾的水域进入苏联;第三条是经过芬兰本土,横穿卡累利阿地峡到达芬苏边境,距离列宁格勒近郊仅有20英里。

苏联人没有忘记1919年列宁格勒所面临的危险。甚至高尔察克的白俄罗斯政府也曾通知巴黎和会,在波罗的海国家内的基地和芬兰,都是保护苏联首都所必需的地方。斯大林在1939年夏天也曾对英法两国代表说过相同的话。我们已经看到,这些小国的恐惧心理是如何成为阻碍英法两国与苏联结盟的障碍,并为莫洛托夫与里宾特洛甫的协定铺平道路的。

斯大林没有浪费时间。9月24日,爱沙尼亚外交部长奉命访问莫斯科。四天以后,他的政府与苏联签订了一个互助条约,条约给予苏联在爱沙尼亚境内的重要基地驻防的权利。10月21日,苏联红军与空军即开始进驻。同时,苏联对拉脱维亚也采取了同样的方式,而且苏军也进驻了立陶宛。这样,通往列宁格勒的南路以及半个芬兰湾,很快就被苏联的武装部队加以阻断,以防范德国入侵野心的可能。到此为止,只剩下芬兰本土这一路线了。

10月初,芬兰的政治家、曾经签订《1921年苏芬和约》的帕西基维先生到了莫斯科。苏联要求的很多,在卡累利阿地峡的芬兰边界线,必须后移相当的距离,使列宁格勒脱离敌方炮火的威胁。

苏联的其他要求包括:芬兰割让芬兰湾内若干岛屿,将雷贝锡半岛连同芬兰在北极海内唯一的不冻港比特萨摩一并租借给苏联。最重要的是,芬兰须将位于芬兰湾入口的汉戈港租借给苏联,以此作为苏联海军及空军的基地。

除最后一条外,芬兰对苏联的要求准备一一让步。在他们看来,如果芬兰湾的要害所在为苏联所掌握,芬兰的国家安全就将荡然无存。谈判在11月13日宣告破裂,芬兰政府开始动员,并加强他们在卡累利阿边境的军队。11月28日,莫洛托夫宣布《苏芬互不侵犯条约》作废。两天以后,苏军就沿着长达千里的芬兰边境,从八处进攻,同日早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受到苏联空军的轰炸。

苏联进攻的主力,起初是集中在卡累利阿地峡的芬兰边境防御工事。这一工事由一个设防地带组成,从南至北纵深约20英里,需要穿过落满积雪的森林区。它被称为曼纳海姆防线,曼纳海姆是芬兰的总司令。

苏联以其巨大的力量,悍然进攻一个生气蓬勃的文明国家,在英国、法国,尤其是在美国,激起了人们强烈的愤慨。然而不久之后,人们又感到惊讶和如释重负。在最初几周的战争中,苏军毫无进展,进攻的部队几乎全是从列宁格勒的驻军中抽调来的。仅有约20万武装力量的芬兰军队,却展示出了良好的战绩。他们以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和很快被称为“莫洛托夫鸡尾酒”的新式手榴弹,对付苏联的坦克。

从1940年年初开始,苏联就把主力压在芬兰人的身上。苏联加倍努力,企图在积雪融化以前,突破曼纳海姆防线。而承受着巨大压力的芬兰人,曾把希望寄托在春天来临的积雪融化上。不幸的是,这一年的春天迟来了将近六周。

2月1日,苏联开始对卡累利阿地峡展开强大攻势,前后持续了42天,同时对芬兰防线后方的基地仓库和铁路线的连接站,进行了猛烈的轰炸。紧密排列的苏联大炮先进行了10天的猛烈轰击,接着开始了有力的步兵进攻。经过14天的战斗,这条防线就被攻破了……到了2月底,曼纳海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

3月12日,芬兰接受了苏联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