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桂梅与你共读名著:地心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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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辩论

听完叔父的话,我浑身开始发抖,但是我极力在外表保持镇静。我知道只有拿出强有力的科学论据,才能证明这种旅行是不可能达到和完成的。到地球的中心去!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到的疯狂想法啊!于是我保留了一点点说服他的希望,先到餐厅填饱肚子再说。

在餐厅里,叔父由于没有看到任何餐食而大声地咒骂起来。但是事情很快就解决了——马尔塔得到了自由,她赶紧跑到市场上去买了一大堆蔬菜和肉品回来,她安排的饭菜很可口,在1小时的大快朵颐之后,我们的饥饿就无影无踪了。

吃饭的时候,叔父特别兴奋,甚至还开了一些平时不会说的玩笑。饭后,他向我打了一个手势,叫我和他一起到书房去。我点点头,进入书房后,他坐在写字桌的一头,于是我坐在了另一头。

“阿克塞,”他想了一想,然后温和地说,“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而且运气还特别好!正当我绞尽脑汁,觉得没有希望、不可能完成而想放弃谜题的时候,你帮了我一个大大的忙。要不然,真无法想象我会枉费多少时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件事的,孩子,你将和我一同分享胜利的滋味,因为这件事,我们马上就要得到难以想象的荣誉。”

“好的!”我心想,“叔父现在显得和蔼可亲多了,这可能正是和他讨论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最重要的,”叔父继续说道,“我需要你绝对保守这个秘密,同样我也不会说出去。你知道吗?我在工作上有很多劲敌,他们每个人都很想进行一次这样的旅行,可是即使这样,他们也只能等我们踏上旅途,并成功返回以后才能知道此事。”

“你认为,”我问道,“真有许多人想要冒这种险吗?”

“当然啦!要是能得到这种无法想象的巨大荣誉,谁会迟疑不决?但是如果这件事公开了,就会有大批的地质学家立刻动身,想去追寻阿恩·萨克奴姗的足迹!”

“但是我并不相信,呃……因为我现在非常怀疑这件事是否是真的。”

“什么!不会的,这可是从那本古书里发现的呀!”

“退一步讲,即使我也相信那些字真的是萨克奴姗本人写的,可是这也并不能证明他真的做过这次穿越地心的旅行——难道这件事就不会是编造出来的吗?根本没有历险旅行这回事!”

最后一句话我说得有些冒失,我有点后悔这么快就把它说了出来。教授的浓眉渐渐皱了起来,我太了解叔父了,现在开始有点担心这场谈话会被搞得无法收场。然而,幸运的是,叔父居然没有发脾气。他看着我,嘴角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对我说:“我们不久以后就会知道的。”

“啊!”我有点犹犹豫豫,“请让我把我对这封密码信的所有不同意见讲出来。”

“讲吧,孩子,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你有发表自己意见的自由。你已经不是我的侄子了,今后你就是我的同事,请说吧。”

“好的,呃,首先我想知道姚可、斯奈弗和斯加丹利斯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些词语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最近,我无意间从一位莱比锡的朋友彼得曼那里得到了一张世界地图,这张地图就可以帮助我们查找。你现在把第四个书架上写着Z字头的的左数第三本地图拿给我。”

遵照指示,我立刻就在书架上找到了需要的地图。叔父接过地图点点头,然后打开地图摊在桌子上,说道:

“这就是安德森先生收藏的冰岛最好的地图之一,我想它可以解决你的困难。”

我弯着身子仔细看着这幅地图。

“你看那座由火山构成的岛屿,”叔父指着地图说道,“注意它们的注释都叫姚可。这个词的字面原意是冰河,因为冰岛纬度很高,所以那里的火山爆发时都必须在冰层中穿过,所以这座岛上的火山都被叫作姚可。”

“那斯奈弗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本以为这个问题叔父应该不会回答了,但是我错了,叔父没有犹豫,指着地图接着讲道:

“看这儿:是冰岛的西海岸。冰岛的首都是雷克雅未克,看见了吗?好,在遭受海水侵蚀的这些海岸线上,有数不清的峡湾,顺着这些峡湾往上看,注意看北纬65度往下面一点的这个地方,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这里好像有一个瘦瘦的骨头似的半岛,它的尽头酷似一根巨大的膝盖骨。”

“这个比喻非常恰当,孩子,那么你在这根膝盖骨上还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这好像是一座伸到海里去的山。”

“太对啦!这就是斯奈弗。”

“斯奈弗?”

“没错,就是它。这座山高约5000英尺,目前也是这个岛上最有名的山岳之一——如果它的内陷口真的可以通到地心的话,那么它可以成为地球上最著名的山峰了。”

“但这根本不可能!”我大喊了一声。

“怎么不可能?我能问问你吗?”教授吓了一跳,然后郑重其事地问道。

“因为这个内陷口里一定充满了熔岩,然后——”

“如果它只是一座死火山呢?目前地球表面上统计到的活火山只有300座,其中有许多座都是死火山。斯奈弗就属于死火山。根据记载,这座火山历史上一共只喷发过一次,那还是在1219年,此后它一直处于完全平静的状态。”

这番有理有据的论证,驳得我哑口无言。我只好及时说出了下一个话题,把叔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疑问上,我必须扭转局势。“那斯加丹利斯是什么意思呢?”我问道,“还有这个7月,它又和斯加丹利斯有什么关系呢?”

叔父沉默地考虑了几分钟,这使我又燃起了一线希望,然后就听他答道:

“你认为这是个疑问,但对我来说这正是一种启示。这说明了萨克奴姗小心谨慎地把真正的危险教训都告诉给了我们。斯奈弗本身有好几个内陷口,但为了给后来人指出其中真正通向地球中心的那一个,这位聪明的冰岛人想出了一个方法,他观察了很久,应该就是在将近7月——也就是6月底的最后几天里,这座山的其中一个山峰斯加丹利斯的阴影会正好落在那个内陷口上。还能有其他更明确的提示吗?这样,在我们到达了斯奈弗山顶以后,就知道该走哪一条正确的路了。”

叔父显然对我的疑问解答得胸有成竹。我明白,现在再想以这张羊皮纸上所写的内容去难倒他似乎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不想试图再在这个地方去说服他。于是我又提出了一些学术方面的不同看法,因为我觉得这些看法更具说服力。

“好吧,”我说,“我不得不同意你所说的一切。萨克奴姗写的这句话是清晰无误的,也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我想说我甚至可以承认这整件事看来都是完全真实可靠的。这位伟大人物确实到过斯奈弗的山上,他也真的亲眼见过斯加丹利斯的影子在7月或者6月底的时候射到了火山口上,他甚至真的是从当时的那个时代的传说中听说过这条通往地心的路径,但是,下去以后又能完好无损地出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你怎么那么肯定不可能?”叔父带着嘲笑的口吻问道。

“因为所有书本文献的科学理论,都能证明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哦?书本上的科学理论能证明这一点?都是些糟糕而陈腐的理论!这你也能信?”

我发现他好像在揶揄挖苦我,可是我继续说道:

“是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在火山口每往下70英尺,气温就会上升1摄氏度,如果这一说法仍然正确的话,那么由于地球的半径是3750英里,所以地球中心的温度就要高达20多万摄氏度。那里的所有一切都应该像是白热化的气体,因为金子啊,白金啊和最硬的岩石等物品都不可能抵挡住这种难以想象的高温。那么,我想问您,咱们怎么可能到那里去呢?”

“这么说是这样的高温使你有所顾虑?”

“当然了,我们只要下行大概30英里,就会到达地壳的底层,因为那里的温度已经超过了1300摄氏度。”

“阿克塞,你是不是怕被熔化掉了变成气体了?”

“我……劝您还是先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好了。”我生气地回答道。

“嗯,我的回答是这样的,”教授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优越的神情说,“你和任何人以及我,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地球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们最多也只穿过了地球半径的1.2%,可是我们身在科学界,也知道科学理论本身就是经过不断的改变和改善并加以发展的。在傅立叶傅立叶(J. B. J. Fourier, 1768—1830):法国数学家。时代之前,人们不还是一直相信星球与星球之间的空间温度是在不断递减的吗?可是今天我们却已经知道了宇宙间最冷地区的最低温度也没有超过零下40摄氏度到零下50摄氏度呢。所以地球内部的热度会一直上升也很奇怪吧?到达一定的深度之后,地球内部的温度会达到一个极限,不会继续升高到足以使最耐热的金属熔化掉的温度。”

叔父既然把问题的答案都放到了假设的领域,我也就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说了。

“我还要告诉你孩子,有一些著名的学者,包括波瓦松波瓦松(Poisson, 1781—1840):法国数学家。及很多科学家在内已经证明了,如果地球内部真的存在20万摄氏度的高温,那么被熔化的物质所产生出的炙热气体就会具有一股现在地壳无法抵御的弹力,地壳就会马上像锅炉的外壳一样,由于蒸汽的作用而快速爆炸开来。”

“呃,这只是波瓦松等人的想象罢了,不可全信。”

“不错,话是可以这样说,但是还有别的著名地质学家也是这样认为,他们认为地球内部可能既不是气体,也不是大量的水,更不是我们所熟悉的石块,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地球的重量就要比现在轻2倍。”

“啊!这也不可全信,叔叔,我也可以利用数字随便地证明他们是错的!”

“但是从眼前的事实来看,现状不也是这样的吗,孩子?你看,火山的数量一直在减少,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由此而得出推论,这说明地球内部即使有大量热量,那么它也在不断地减弱?”

“叔叔,要是你一直谈一些假设的事情,那么我就和你没什么可谈的了。”

“孩子,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的知识比你丰富,有一些非常博学的科学家的看法也和我是一致的,你还记得1825年,那个英国的化学家亨夫莱·达威对我所做的一次访问吗?”

“一点儿都记不得了,没有印象,那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前,是19年前的事情啊。”

“亨夫莱·达威是在办事途中,路过汉堡的时候特意来看我的。我们当时谈了很久,也谈到了地球内部可能会是液体的这个假定问题。但是我们两个都认为,这种假定的液体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们所根据的原理,目前在科学上也还没有人,还没有什么证明可以驳倒它。”

“是指什么原理?”我惊奇地问道。

“那就是,地球内的这种液体也一定会像海洋一样受到天空中月球的吸引,因此地球的内部每天都会产生2次潮汐。但是地球如果受到潮汐掀动,就会引起周期性的世界范围内的地震!”

“呃,在地球表面发生过多次大火是很明显的事,再后来地壳外层先冷却下来了,但是内部还蕴藏着大量热量。”

“这是完全错误的,孩子,”叔父回答道,“那正是由于氧化而产生的。因为这层地壳上大部分物质是由某些金属,如钠和钾所组成的,钠和钾一旦遇到空气和水就会燃烧。所以每逢下雨的时候就容易起火,而且当水通过运动方式穿过地壳裂缝时,地球表面就会进一步氧化,造成大量的爆炸和火山爆发。这就是现在地球形成初期会有无数火山的原因。”

“这是多么聪明的假设!”我听得入神,不禁喊道。

“这就是亨夫莱·达威提出来的,并且他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实验就证明了他的这个说法。他做了一个金属球,然后让水珠落在球面上的一个点。于是这一部分立刻膨胀起来,形成了一座小山,火山爆发也就发生了,整个球体都变得很热,热得他都不能用手拿了。”

说实在的,我开始被教授的语言动摇,况且由于他的精力和热情都很旺盛,他使这些论据变得更加具有说服性。

“你看,阿克塞,”叔父看着我,接着说,“地质学家们现在对于地心的状态都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假设,并且关于地心存在热量的这个假说现在也还没有得到什么证据证明。所以据我看来,它应该是不存在的,它也不应该存在。不过我们以后都会知道的,我们一起跟随阿恩·萨克奴姗的脚步去搞清楚这个问题。”

“对!我们会搞清楚的,我们会亲眼看到的——如果到了地下我们能看得见东西的话。”我回答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有点跟他一样好奇而且兴奋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看见?那里说不定也可能会有放电的现象,有电就会有光,就会照亮空间,我们甚至在地下接近地心的时候,完全可以借助大气压力,它也是能发光的。”

“不错,说得对!”我说,“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哈哈,当然可能!”叔父满意地看着我,胜利地结束了谈话,“可是你要确保不会声张这件事,对于事情的每一点都不会透露给别人,千万别给任何人机会,让他们比我们先到达地心!”

第七章 准备

这次让我终生难忘的谈话就这样以叔父的话做了结束,我内心里有一股热流到处涌动,似乎都不记得最后我是怎么离开叔父的书房的,我并没有回到我的房间,而是直接走到了大门外,汉堡的天空空气污浊,让我感到无法呼吸,于是我转向易北河畔前行。

我是不是应该相信刚才和叔父对话中所听到的一切呢?我最终是被我的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说服了吗?他不顾一切地说服我,是真的要到地心去吗?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我刚才所听到的一切,是一个疯子在异想天开胡言乱语呢,还是一个伟大天才独具慧眼的科学推断?这一番似乎无懈可击的推断,到底哪些是可靠的,哪些又是错误的?

我徘徊在无数个对立的假设中,脑袋想得快要炸掉了,但始终得不出一个结论来。

现在我的满腔热情正在逐渐减退;我现在宁可叔父拉着我马上就动身出发,也许那样我就不用再考虑了。是的,我现在就应该去打点好我的行李,做好准备。

但是现在已经是1小时以后了,我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我好像从地心深处又回到了地球表面。

“这简直……荒唐!”我面对河流喊道,“这根本毫无意义。这是多么无聊的计划!呃——可能我刚才做了一场梦,一个噩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走出了城镇,后来我又鬼使神差般的走在通向阿尔托纳的小路上,后来没多久,我清醒过来了,因为我看到了我的小格劳班就在前面,正在精神抖擞地向城镇走去。

“格劳班!”我激动极了,立刻大声喊道。

前面的女孩子停了下来,她有点犹豫,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我立刻向前走了十来步,站在她的身旁。

“啊,阿克塞!”她惊奇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来看我的对吧?”

显然她发现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充满了不安和焦急。

“你怎么了?”她上前抓住了我的手问道。

我于是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她听懂了我的话,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没有说话,静默了几分钟,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和我的心一样地跳动,但是她和我握在一起的手并没有颤抖。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走着,然后她突然说:

“阿克塞!”

“哎,亲爱的格劳班。”

“这一定会成为一次最伟大的冒险旅行。”

听了这句话,我吃了一惊。

“是的,没错,阿克塞,你真的不要辜负你叔父,一个人一生中能遇到几件大事?更何况这发现可能会改变世界。”

“什么?格劳班,你难道不想阻止我去吗?”

“不,亲爱的阿克塞,如果你们不嫌我是累赘的话,我甚至愿意同你和你的叔叔一起去。”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是真话,这真的是件伟大的事情。”

女孩子的心真的是和地心一样让人琢磨不透!女孩分为两类,一种胆小怯懦,另一种比男人还有勇气!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仅鼓励我参加这次疯狂的冒险,并且还毛遂自荐地也要去。尽管她怂恿我去冒险——但我依然相信她是真的爱我的。

我有点茫然了,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和她相比我差很多。

“好的,格劳班,”我想了想,答道,“我们来看看明天你是不是还是这样想的。”

“不用担心,明天我的话和今天没有两样!”

我们牵着手继续走着,但都想着事情,谁都没有再说话。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还让我处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我心想:“反正现在离7月份还早着呢,为了好好完成这次地下的远征冒险,叔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保不准在这段时间还会发生其他事呢!”

我们回到家时,已经是夜晚了,我想叔父应该已经上床睡觉了,马尔塔应该是刚清理好饭厅,也准备休息了。

但是我还是低估了叔父的急脾气。我看见他在家门口正在给卸货的工人交代事情;老用人也忙得团团转,真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

“快来,阿克塞,”他看见我就立刻喊道,“快,正好找你呢!你的行李还没有整理好,我的身份证件还没有办理好,我行李袋的钥匙去哪了?还有你看到我的橡皮靴在哪儿吗?还没有送去清洗呢!”

我简直惊呆了,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我们……是要现在就走吗?”

“当然啦,你这个傻小子,现在赶紧去忙,别待在我这儿!”

“我们现在就走?”我机械地重复着。

“不会这么早,应该是后天走。”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逃跑似的回到了我的小房间。这件事现在看来是板上钉钉了,看样子叔父整个下午什么都没干,就在收拾这次未知远征所需要的物品,门口、路上都堆满了绳梯、火炬、长颈瓶、铁镐、尖端包铁等,我看是10个人都搬不完的!

这个夜晚我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早上我就被叫醒了。我捂起耳朵决定不开门。然而我怎么能抵制得住那女孩子的温柔叫声呢:“亲爱的阿克塞!”

我开门出来了,希望格劳班看到我那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后能够改变自己的主意。

“亲爱的阿克塞,”她看到我,开心地说道,“看起来你现在好多了,睡一觉已经使你镇静了不少。”

“镇静?”我自言自语道,然后回身跑到镜子面前。呃,我的样子还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

“阿克塞,”格劳班继续说道,“我已经和我的监护人认真地、详细地谈过了。他是个天才,还胆大,你也是这样的。他已经把全部计划都告诉我了。我确信他肯定会成功的。亲爱的阿克塞,致力于科学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黎登布洛克教授和他的家人们将得到无上的荣誉!当你冒险回来的时候,你的学识将和教授不相上下,你就自由了,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她越说声音越小,小脸涨得通红。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有些踌躇。我拉着她一起到教授的书房里。

“叔叔,”我说道,“我们真的马上就走吗?”

“当然啦,你怎么了?”

“嗯,我想我们不用这么着急吧。”

“没时间啊!时间过得太快了!”

“今天才5月26日,我们其实是需要等到6月月底……”

“你怎么傻掉了?我们到冰岛不需要时间吗?如果刚才你在,我本想带着你到利芬德公司去的,能办理从哥本哈根到雷克雅未克航程的只有那家轮船公司。”

“那么……”

“如果我们真的一直等到6月22日再走,就太晚了,也许就看不到在斯奈弗内陷口上的优美的斯加丹利斯影子了!所以我们应该尽可能快地先到达哥本哈根,在那里我们看看还能做些什么!所以你赶紧去整理你自己的行李!”

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呢?格劳班陪我回到房间,她把我出门必用的衣服等物品装在一只小箱子里。她激动的样子好像我到了曾梦想去的吕贝克吕贝克(Lubeck):德国北部小城市。或赫尔戈兰赫尔戈兰(Helgoland):德国岛屿,位于欧洲北海东南部,面积不到150英亩。。她的两只小手上下翻飞利索地执行着整理任务,她同时还镇静地和我谈着话。这迷住了我,又使我不舒服。我还忍不住发了脾气,但是她也只是装作看不见,继续安静地做着事。

最后一条皮带也终于放好了,我们走出了房间。

而在这一整天中,随身的日常用品、小型武器装备等都到了。可怜的老用人马尔塔也忙得头昏脑涨。

“主人是发疯了吧?”她问我。

我看着她,认真地点点头。

“他是不是也要带你一块儿去?”

我看着她,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要上哪儿去呢?”

我无法回答,于是只能指指地心。

“哦,上地窖里去?”

“呃……还要在下面,到比地窖更深的地方。”我实在憋不住了。

今天时间过得太快了,夜晚忽地就降临了。

“明天早晨,”叔父充满兴奋地说,“我们6点整出发!”

晚上10点我就上床了,然而到了深夜,我突然醒过来,我梦见许多无底深渊。我感觉到我似乎被教授用手推到洼洞和流沙里面。我一直在往下掉,似乎无法停止,迷迷糊糊间我又睡着了。

清晨5点,我又醒了过来,我的神经既疲乏又激动。我下楼走进餐厅,见到叔父早已经坐在桌旁狼吞虎咽了。吃早餐居然没叫我让我很生气,可是格劳班也在旁边用餐。我只好忍住脾气,一言不发地坐下,但也吃不下什么了。

过了半小时,街上传来了车轮的声音。一辆大马车停在了门口,准备接我们到阿尔托纳车站。工人们搬进搬出,一会儿工夫,马车里就堆满了叔父的各种各样的行李。

“你的行李呢?”叔父看着我问道。

“我都准备好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那就快去把你的行李搬下来,别耽误时间,不然咱们会坐不到火车的!”

看来我的命运无法改变了。我回到楼上房间里,把我的小箱子放在楼梯扶手上滑下去,我也紧跟着下楼了。

叔父认真地把房屋的管理大权委托给了格劳班。这个美丽的女孩脸上没有任何变化,镇静自若。可是当她和我吻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格劳班!”我心里难过,不禁喊道。

“去吧,我亲爱的阿克塞,”她轻声说道,“你现在即将离开的是你的未婚妻。可是当你凯旋时,你就可以见到你真正的妻子了。”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双臂紧紧地搂抱了她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马尔塔和她静静地站在门口,挥着双手和我们作了最后的告别,接着车夫赶着两匹马飞也似的立刻向目标地阿尔托纳驰去。

第八章 出发

阿尔托纳距离汉堡不远,6点半我们到达车站,车夫忙上忙下地把叔父那些又大又重的各种各样的行李卸下来,搬进车站过磅贴标签,然后放在行李车里。7点钟的时候,我们就干净整齐地、面对面地坐在火车的一节车厢里了。汽笛一响,火车缓缓开动,我们的旅程正式开始了。

早晨空气新鲜,车外风景怡人,这多少分散了我的紧张感。

但叔父的思想显然跑得比火车还快,车厢中只有我们两人,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叔父一直在反复地检查钱包和随身旅行袋。我感觉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整个行程所能用到的每件东西。

在所有的物品中间,有一张折得很平整的信纸,纸上标识了丹麦的国徽,还有教授的朋友——丹麦驻汉堡的领事克里斯蒂安森先生的签字。这十分宝贵,这张纸可以让我们在哥本哈根拜会到冰岛的真正统治者。

我随后也看到了他放在钱包最里层的让我们出发的原因。我暗自诅咒着这封密码信,然后又看向车外的景色——大片的绿色肥沃平原。在平原上可以把火车路线做得笔直,这对火车行驶是有利的,这平原应该会使铁路公司的工人和司机们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这平原景色还没有使我感到疲倦,出发的3小时后,火车就在基尔,也就是海的尽端停靠了。

因为行李一直要托运到哥本哈根,因此省去了我们的不少麻烦。但叔父还是不放心地注视着他的行李,看着行李运到路上,然后又都被送进了船舱。

由于叔父在匆忙当中弄错了火车换乘汽船的时刻表,以至于我们整整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将要乘坐的汽船“爱尔诺拉”号要到晚上才能出发。我们就不得不熬过这令人坐立不安的9小时。这时,这位性急的教授旅客实在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铁路和汽船的航班排班方式,以及造成这些原因的效率低下的政府。所以当他终于和爱尔诺拉的船长对上话,并且极力催促这位船长立刻开船时,他也希望我理解和支持他——可是这位船长却认为这位教授旅客根本无权管他。

我们后来又在基尔糊里糊涂地混过了无聊的一天。我们在这个无聊的港湾口岸上到处游荡,甚至还去了森林中间溜达一会,这片小森林使得这个小港口看起来就像是嫩树枝上的精致小鸟窝。我们还参观了一些带有冷水浴室的别墅,我们走走停停,并且互相埋怨着,最后我们终于成功熬到了晚上10点钟。

爱尔诺拉的高耸烟囱里开始升起了白烟,锅炉里发出强烈的响声震得甲板都跟着抖动。我们站在船舷上看着如墨的夜色,两个卧铺的位置已经在船舱里都安排好了。

10点一刻,船上的缆绳全都被解开了,汽船开始推开大海峡的黑水向前加速驶去。

夜色漆黑无边,微风习习,海浪汹涌。岸边上还有几处灯光也逐渐暗淡了下去,但是一座灯塔还是在黑暗中闪亮,把波涛照耀得光彩夺目,以上就是我第一次渡海所能回忆出来的所有情景。

早晨7点钟,我们下了船,在谢兰岛谢兰岛(Zealand):丹麦东部群岛。西部的一个小镇考色尔上岸。随后我们又很快上了另外一列火车,应该在3小时内就会到达哥本哈根。叔父在船上彻夜未眠。性急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手脚并用推着火车前进。

最后,我们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

“森德海峡!”他高声嚷着。

我们左手边有一座高耸的大楼,看上去就像是一家医院,一位旅伴指着说那是疯人院。

“好吧,”我心想,“看来我们需要在这所房子里度过我们美好的晚年生活了!这所医院尽管大,也装不下我家教授的那些疯狂念头!”

早晨10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在哥本哈根停靠下车了。我们带着全部行李找到了布莱德加脱有名的凤凰旅馆。叔父急忙地上完厕所,都没有休息就带我出去。旅馆的服务员能说德语和英语,可是这位骄傲的教授却用流利的丹麦语提出各种问题,他问到了北欧古董博物馆的所在位置。

博物馆馆长汤姆孙先生博学多才,很有学问,他也是那位驻汉堡领事的朋友之一。叔父身上有一封介绍信给他。学者对待学者一般来说总是冷淡的。可是这次却完全不同。汤姆孙先生本人非常热心,他十分客气而真诚地接待了教授和他侄子我。我们完全不用说我们仅仅是对冰岛的地貌奇观感兴趣而过来游玩的旅客,人家根本没问。

汤姆孙先生十分听从我们的吩咐,亲自带我们到码头上去联系开往冰岛的商船。我原本还残存着一线希望,但愿无人无船能去,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刚好有一条丹麦小帆船“伏尔卡利”号要在6月2日驶往雷克雅未克。船长布加恩刚好在船上,他看到一位船客高兴得使劲摩擦双手,撇撇嘴,大概是感到有点奇怪。但是,这不妨碍他利用我们着急的心情,要了我们双倍的船费——这件事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叔父兴奋的情绪。

“注意,是星期二,早晨7点钟开船。”船长说着,手里急忙收好了这笔数额可观的船票费。

我们万分感谢汤姆孙先生的关照,分手后又回到了凤凰旅馆。

“一切都很顺利!都很顺利!哈哈!”叔父反复说着,“遇到了一条马上就要开的船是多么幸运!现在,我们去吃午饭,然后再到镇上去逛逛。”

我们直接步行到了孔根斯尼妥辅,这里有一块空地停放着两门废弃的大炮,我们居然在这种地方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法国餐厅,每人用两马克就吃了一顿还不错的午饭。我吃饱了,身体感觉很舒服,于是在这个小镇里闲逛起来。叔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叫我带着他走,但他什么也不想看——既不去游览宫殿,也不去欣赏17世纪的大桥,对参观托尔瓦森托尔瓦森(Thorwaldsen, 1770—1844):丹麦雕刻家。的巨大坟墓(坟墓上装饰着可怕的壁画,里面陈列着这位雕塑家的作品)也不感兴趣。他更不想去公园里看罗森伯格城堡模型展览,还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汇兑银行,以及去城墙旁看上面的巨大风车,那风车呼呼转动,风车的叶片像帆船上迎着海风的帆,但这一切他都无心观赏。

如果能和格劳班一起来到这里游玩该多好啊!可是,唉,她现在距离我们太远了,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叔父虽然对那些令人赞叹的风景和事物不屑一顾,但他发现哥本哈根西南角的阿马克岛上有一所教堂,上面的尖顶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接到了他的命令,立刻向这所教堂进发。于是我们上了一艘行驶在运河中的小汽艇,不一会就到达了小岛的码头。旁边一队罪犯穿着灰色条纹的上衣和黄色条纹的裤子正列队在马路上被监督着平整道路,我们在穿过几条马路以后,到达了教堂。教堂除了绕着尖顶蜿蜒而上的楼梯(估计这是吸引叔父的原因)外,没有什么特别奇特的东西。

“我们上去,走上去。”叔父看着我说。

“我会头晕的!”我回答道,我不想上去。

“正是因为头晕才要上去,我们必须习惯登高。”

“可是——”

“不要管它,孩子,你可没有时间去浪费。”

我又败下阵来,不得不顺从。这时坐在马路中间看热闹的看门人顺手把钥匙交给了叔父,于是我们开始登楼了。

叔父精神抖擞地首先上了楼梯。我在后面紧紧跟随着他,我怕高,在高处非常容易头晕。不过这次我们在里面慢慢登上楼梯时,我感觉还好,还算顺利。一直走上150级台阶后,就感受到了海风迎面吹来——我们已经攀登到了尖顶的小休息平台。这时候才是重点,我们要开始登上外面的楼梯了。这侧的楼梯只安装了稀稀疏疏的铁丝作为防护,台阶越高,坡度越陡、越窄,似乎可以上到无限高的地方。

“不行,我受不了!我头晕!”我喊道。

“要我说你是个没胆量的胆小鬼吗?快点上!”教授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怜悯。

我不得不夹紧衣服,紧挨着围护的铁丝爬上去。海风一直在吹,我感到我在空中摇摆,不,不只是我,尖顶也在空中摇摆。我双腿发起抖来,我发现自己也可以用膝盖继续往上爬,再后来干脆就趴在台阶上匍匐而上了!仰看着这深蓝的高空实在可怕,我只好闭上了眼睛,真遭罪啊!

最后,叔父伸手抓住了我的领口让我稳住,我睁眼一看,原来我到达了顶端的圆球。

“喂,”教授喊道,“往下看!你应该在这学习往下看深陷的习惯!”

我不得不低头,我看到下面的火柴盒般的小房子在烟囱的浓烟中间,人就像蚂蚁一样在流动。远处是翠绿一片的田野,另一边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海面。森德海峡从这里可以一直伸展到赫尔辛格,星星点点的白帆犹如海鸥的翅膀在海中游弋,烟雾缭绕的东面,刚巧能分辨出来瑞典的港湾。

叔父喊我站直了,再向四周眺望。我第一次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头晕,不过这也只能延续不到1小时。最后教授松口了,我被准许下来,两脚踩在石头上时,我的腰根本不可能直起来走路。

“我们明天再来。”教授毫无表情地说。

事实上,这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练习还是很有效的,在我重复了5天之后,我自己也没想到,对于这种恐高的状况,我居然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第九章 在冰岛

距离我们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前一天晚上,热情的汤姆孙先生就把致冰岛总督特朗普伯爵,还有大主教的第一助手皮克图尔森先生,以及雷克雅未克市长芬孙先生的热情洋溢的介绍信带给了我们,叔父高兴极了,真诚地和他握手致意,以表达感谢之情。

6月2日的早晨6点钟,我们的众多行李被装入了“伏尔卡利”号的船舱,船长走在前面,把我们带到了略微显得狭窄的船尾。

“现在是不是顺风?”叔父懂行地问道。

“是的,风向不能再好了,”船长布加恩特意看了叔父一眼,回答说,“现在刮东南风。我们张起全部风帆就可以马上离开森德海峡。”

没有几分钟,我们随即扬帆启航,不到1小时的时间我们就穿越了埃尔西诺尔港口。我趴在甲板上期望着在那块著名的平台上见到《哈姆雷特》一剧(莎士比亚的剧作)中出现的鬼魂。

我在心里说道:“崇高的狂人啊,你一定会赞同我们的!或许你会跟随着我们吧,你的永恒问题的答案一定会在地心中找到!”

那古老的墙垣上什么都没有出现,那古堡显然也比那英勇的丹麦王子要年轻很多。这所豪华的寓所现在的主人是这道海峡的管理人,这道海峡每年都会有1500万条的各国船只经过。很快古堡消失在了浓雾中。在温暖的卡特加特卡特加特(Cattegat):位于丹麦、瑞典之间的海峡。微风的徐徐吹拂下,赫尔辛堡高塔也慢慢地消失了,我们离开了瑞典沿岸,帆船也进入了大海,稍稍有点倾斜。

“伏尔卡利”号是一条很棒的帆船,但是在海上会发生什么,坐在帆船里的任何人都无法预测。经由这条船带到雷克雅未克的东西有煤、日用品及陶器、羊毛衣服和小麦。全船一共仅有5个人,他们都是丹麦人,不过这对于驾驭一条小船已经绰绰有余了。

叔父问船长:“要开多久才能到达?”

“如果在穿过弗罗埃弗罗埃(Feroe):丹麦的岛屿,气候恶劣,多雾和大风。的时候不遇到太大的西北风暴的话,也就十来天。”船长回答说。

“如果遇到的话会耽搁很多天吗?”

“您放心好了,黎登布洛克先生,不会遇到的,我们一定会很快到达那儿的。”

傍晚时分,帆船还在围绕着斯卡根海角航行,它位于丹麦的北段,晚上穿过了斯卡格拉克海峡,很快接近了林德奈斯海角,也就是挪威的南端,并且顺利地到达了北海。

就这样航行了2天,我们先是到达了彼得黑德附近的苏格兰海岸,然后继续启程,我们的“伏尔卡利”号从奥克尼群岛和设得兰群岛的中间驶过,并向费罗群岛的方向航行。到达费罗群岛以后,我们又一路向冰岛南岸的波特兰海角驶去。

没过多久,我们的小船就如预料般的受到大西洋海浪的冲击,它逆着北风,艰难地在费罗群岛中穿行。8日那天,我们终于看见了米刚奈斯岛,这是位于费罗群岛最东端的岛屿。这以后,船就一直向位于冰岛南岸的波特兰海角全速行驶。

全段航程中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只是叔父却被晕船折磨,颠簸的航程把船舱的板壁震得咯咯直响,他只能一直躺在船舱中,无法向船长询问关于斯奈弗、交通工具和旅行上各种方便的问题;而我却没有晕船,这使得他备感烦恼,甚至觉得很羞愧。看来这一切也只得等到他上了岸时再问了,不过我认为他活该受罪。

11日,我们行驶进了波特兰海角,看到了米杜斯·姚可,它高出波特兰海角很多。这里的海峡,岸非常的陡,也十分昏暗,很突兀地立在海滩上,我们的“伏尔卡利”号帆船在距离港湾还有相当长的一段间隔的地方,遇到了大量鲸鱼和鲨鱼,并在它们之间穿行继续向西航行。不久之后我们见到了一块好像是被汹涌的浪涛凿穿了一样的大岩石,浪涛从裂缝中穿过去。威斯特曼群岛看起来犹如漂浮在清澄的海面上的小石子。我们的帆船向威斯特曼群岛西南角的雷克牙恩斯海角航行。巨大的海浪,让叔父没办法到甲板上去悠闲地欣赏那西南风吹拂着的锯齿形海岸。

48小时后,一阵疾风骤雨袭来,我们被迫收起了所有的风帆,当暴风雨终于平静以后,我们开始在斯卡根海角见到了漂来漂去的浮标。斯卡根海角的危崖也同时延伸进海中,看起来很长。冰岛的领港员登上了我们的帆船,3小时以后,我们的“伏尔卡利”号帆船到达了雷克雅未克附近的法克萨港口,抛下了重重的锚。

教授终于从船舱上走出来,虽然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和憔悴,但依然掩盖不住他的兴奋,两眼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镇上的人们聚集在码头,对这艘能给他们每个人带来些东西的帆船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叔父赶紧离开这个对他来说像监狱一样的帆船。在他离开以前,他迫不及待地将一座双峰高耸的高山指给我看,重重叠叠的尖峰上面盖满了积雪。“斯奈弗!”他大喊道,“斯奈弗!”

就在他激动地叫喊的时候,他又做了一个手势,叫我保持绝对安静,他带头爬进一只小艇,小艇轻轻缓缓地把我们带上了冰岛的海岸。冰岛总督特朗普伯爵不知从哪儿立刻就出现了;叔父先是把来自哥本哈根的介绍信交给了他,接着他们就用丹麦语作了一次简短的交流,我保持了沉默,当然我也有足够理由不参加这次谈话。最终这位统治者满足了我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的全部要求。

市长芬孙先生热情地接待了叔父。他和总督一样穿着军装,性情也是一样,十分热情和友善。很不凑巧,我们暂时见不到大主教的第一助手皮克图尔森先生,因为他正在冰岛的北部教区巡视。但是我们碰巧遇到了一位在雷克雅未克学校里教自然科学的老师弗立特利克孙先生,他十分讨人喜欢。虽然他只能说冰岛语和拉丁语,但我们俩用拉丁语交谈得很好,并且他成为了我在冰岛逗留期间唯一能够交谈的人。

这位善良至极的先生把我们安顿到他的家里。他家共有3个房间,他把其中的两间拿出来供我们使用。我们把行李都搬了进去,在里面安顿了下来,当地居民都对我们的行李之多,多少感到有些惊讶。

叔父对我说:“好了,阿克塞,一切顺利,看来现在最困难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

“什么最困难的事情?”我诧异地问道。

“当然就是,”他回答道,“我们一找到了那个地方,就得下去!”

“可是我们怎么回来呢?”

“哦!好了,别浪费时间了。管那些做什么。我要马上到图书馆去;那里很有可能保存着萨克奴姗的手稿,如果真的能找到一些手稿,我还得要仔细查考一下才行。”

“啊!对这个我不大感兴趣。在冰岛这块土地上,我感兴趣的东西在地面上,而不是在地底下。”

于是我走了出去,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雷克雅未克一共也就只有两条街,所以不懂冰岛语的我也没有必要比比画画地问路,从而招来麻烦。

这座城市位于两座小山之间,地势相当低,土地潮湿多沼泽。城市的一边被一大片火山喷石所覆盖,缓缓地延伸到海里。城市的另一边是宽阔的法克萨海湾,在北面是巨大的斯奈弗冰山,海湾中目前只有我们的“伏尔卡利”号停泊着。英国和法国的渔业巡逻船平时经过也都停在这个港口,但是现在它们都正在东部岛岸巡逻着。雷克雅未克相对比较长的那条马路和海岸线是平行的,马路两边是用叠起来的红木搭建的房子,住的都是商人和他的店员们。另一条相对短些的马路比较偏西,通向小湖的那边住的是主教和非商业人士。

我独自在那荒凉而又寂静的路上缓慢走着,不时就会看见一块好像旧得发黄的地毯状草坪或者一个个小型果园。园中会有一点蔬菜、土豆和莴苣,不过用这些蔬菜只能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在园中还能看到有几株瘦瘦的丁香也在歪歪扭扭地生长。

在靠近那条没有店铺的街上,有一个用半人高土墙围起来的公墓,总体来看它的面积还不算小。不过再过去几步,就到了总督的住所了,这个住所跟汉堡的市政大厦比起来也只是一幢普通的不起眼的破屋而已,但在这里,在冰岛居民的茅屋映衬下,却宛如一座宫殿。

在小湖和城市之间还高高矗立着一座礼拜堂,它具有新教教堂的建筑风格,是用火山爆发时开采出来的石灰石搭建而成的。屋顶全都铺着红瓦,一旦遇到龙卷风或是巨大的西风,这瓦片必然会被刮得到处乱跑,信徒们会受到巨大的损失。

位于礼拜堂旁边的一块高地上的建筑,就是国立学校了。后来从我们热情的房东那里听说,这所学校里教授希伯来文、英文、法文和丹麦文这四种语言课程。但很惭愧,我对于这几种语言和文字,连一个字母都不认识。如果和这所学校里的40个学生比起来,我应该算是成绩最差的学生了吧。我也不配和他们一样,大家一起睡在那些像衣柜一样的双人床上——在这种床上睡觉,娇气些的人睡一夜恐怕就会闷死的。

不到3个小时,我就把这座城市和它附近的场所全都参观完了。说实话,感觉整个城市非常的死气沉沉。没有树木,也看不到花草。有的就是尖耸的火山岩。当地居民修建的茅屋都是用土和草垒盖起来的,墙向内倾斜着,如果从空中看起来好像这些都是直接放在地面上的屋顶。同时这些屋顶都还是些挺肥沃的草地,但由于里面住着人,所以比较暖和,草在屋顶上就会长得比在寒冷土地上滋润,要繁茂得多,每到割草期的时候,人们就会小心地把屋顶上的草割下来,要不然家畜就想当然地会把这些绿色的屋顶看成是美味食物而当做牧场了。

我散步回来的时候,发现工人们都在晒、腌和包装当地居民主要的出口产品——鳕鱼。这些工人看起来身材很结实但很笨拙,头发的颜色比德国人的还要黄,神情严肃,仿佛他们自己已经游离了这个人类世界似的。或者他们会偶然大笑一下,只是我从来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微笑过。

他们身上的服饰,包括一件被大家称为“瓦特墨尔”的厚重粗糙的黑羊毛外套、一顶阔边帽子,还有红色滚条长裤以及盖着脚的一块折叠成鞋子形状的皮。

女人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忧愁和消沉,可是性格都很随和,就是没有面部表情,她们都穿着束身的紧身胸衣和用暗色调羊毛做的“瓦特墨尔”裙子。女孩子们无论婚嫁与否都梳着辫子,在头上戴着棕色羊毛编织而成的小帽子。只是出嫁了的女子会用彩色的头巾包起全部头发,头巾上面有的还会盖有一块亚麻布。

我在散完步回到弗立特利克孙先生住所的时候,正好看见叔父和我们借住的房子的主人在一起。

第十章 冰岛的一次晚餐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叔父由于几天以来都为了在船上不吐出食物而被迫吃素,这次他总算是好好地饱餐了一顿。这顿饭算是正宗丹麦式的,而不是简单的冰岛式的,虽然做得并不怎么好吃,可是我们面前的这位只是冰岛而非丹麦的主人,却也使我联想到古老的好客故事来了。吃舒服了,思维也放松下来了,显然我们现在已经比主人更像主人了。

席间谈话都是用冰岛语进行的,叔父在说话间时常夹进一些德语,而弗立特利克孙先生则夹进了一些拉丁语,以便让我也能听得懂而不至于无聊。谈话内容以科学为主题,可是在谈到我们此行的计划目的时,叔父就开始显得极为谨慎了,而且每说一句话,就用眼神提醒我保持沉默。

弗立特利克孙先生转移了话题,询问起叔父在图书馆里查找到了什么。

“你们的图书馆啊!”叔父说道,“那些空空的书架子上只有那么几本古怪的书,数量很少!”

“嗯,”弗立特利克孙先生答道,“我们有大概8000册图书,不过在其中不乏珍本和孤本,有些作品是用古老的斯堪的纳维亚语写的,哥本哈根每年还向我们提供所有的新书。”

“你能用什么来证明你所说的,”教授说道,“据我猜测……”

“噢,黎登布洛克先生,它们事实上是被借走了。我们冰岛人都很爱看书!那些农民和渔夫大都是将书看了再看的。所以这些书不是经常被放在图书馆里的,而是由一个人看完后传给另一个人接着继续看,然后他们看了再看,这样反复看,经常是一两年以后书籍才会回到书架上。”

“只是,”叔父有些恼怒地说,“一些外国人——”

“首先,不要误会,外国人其实都有他们自己专门的图书馆,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冰岛的农民也需要接受教育。我再重申一遍,我们对学习的爱好完全是渗透在我们的血液中的,无法抹掉。所以在1816年,我们这里成立了一个文学协会,现在它发展得很好,也有很多外国学者参加进来。协会也会出版书籍,都是一些真正能教育我们的同胞,为我们国家的生产发展服务的书籍。如果您也愿意加入文学协会,黎登布洛克先生,我们对此将会感到万分荣幸。”

叔父现在已经至少是100多个科学协会的资深会员了,但这次他还是欣然表示愿意加入,这使得弗立特利克孙先生深受感动。

“那么,”他说,“请告诉我您想在我们的图书馆里找到什么样的书,我想我可以帮助你找。”

我看着叔父。他有点犹豫,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这会直接暴露他来到此地的真正目的。但是经过短暂的考虑之后,他还是按照内心所想回答了:“你们图书馆的那些古书里面,有没有一些与阿恩·萨克奴姗相关的著作?”

“阿恩·萨克奴姗!” 弗立特利克孙先生回答说,“您指的就是那位16世纪的学者,也是伟大的博物学家、炼金术士和旅行家吗?”

“对。”

“他可是冰岛文学界和科学界的光荣之一!一位在冰岛无人不知的著名人士。”

“你说得对。”

“他有非凡的才能和勇气!”

“是的,我觉得你很了解他,”叔父又说道,“你有他的相关作品吗?”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炯炯发光。

“不,没有。”

“什么?在冰岛没有萨克奴姗的书?”

“对,无论是在冰岛或是其他地方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当年阿恩·萨克奴姗可是被当做异教徒判处死刑的人。他的所有作品于1573年在哥本哈根被行刑的刽子手一把火烧光了。”

“啊,太好了!”叔父突然高声喊道,这把我们的这位冰岛教授吓了一跳。

“请你再说一遍!”这位冰岛教授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

“对,这就说明了一切!我现在终于知道萨克奴姗为什么会被大众排斥,并且还被迫向众人隐瞒了他的伟大发现,而且还不得不把他的伟大秘密都藏在密码信里面——”

“你说什么秘密?”弗立特利克孙先生看着叔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一个小秘密……它……”叔父开始吞吞吐吐地答道。

“你手里是不是还有一些关于他的特别文件?”

“不,没有……我纯粹是在假设。”

“我知道了,”弗立特利克孙先生不想让叔父为难,所以也就不再坚持追问下去,“我希望,”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能去调查一下我们那些岛上的矿藏,或许有用。”

“当然可以,”叔父答道,“只是我已经晚了吧,这里应该已经有不少学者来过了吧?”

“是的,黎登布洛克先生,确实不少,曾有奉王命到来的奥拉弗森和波威尔森两位先生,有特罗伊德先生,还有盖马尔和罗贝尔先生的科学调查团,他们是乘坐法国的‘探索’号军舰“探索”号军舰:1835年法国的杜贝莱海军上将为了寻访一支突然失踪的远征军队而派出去的一艘军舰,但是后来一直没有得到关于远征军的任何消息。前来的。最近几年也有乘坐着‘奥当斯皇后’号军舰过来的一些学者和科学家,他们对冰岛现存的历史和地理都做出了不少贡献。不过请相信我,这里还会有很多考察工作需要你的协助。”

“您这样认为吗?”叔父一边装作随意一问,一边竭力压住眼中的兴奋之情。

“是啊,这里还有人们都不太了解的很多山岭、冰山以及火山等都值得考察!咱们不说远的,您就看眼前突出在海边的那座山吧,那是斯奈弗山。”

“啊,那就是斯奈弗啊。”叔父说。

“对,这是最奇怪、最神秘的火山之一,而且它的火山口也很少有人访问过。”

“这是死火山吗?”

“是的,应该已经有500年没喷发过了。”

“那么,”叔父回答说,一边把腿交叉起来,防止自己不经意高兴地跳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去到赛弗——哦,是斯奈弗山——呃,名称对吧?——去进行地质研究。”

“对的,是斯奈弗。”弗立特利克孙先生点头重复道。

以上的这一段对话都是用拉丁语进行交谈的,所以我在一旁能听得懂。当我看到叔父心中兴奋无比,可是表面还似乎很冷静时,我自己都快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了。

“好吧,”叔父说,“你的话使我现在就决定,要登上这座山,有可能的话还要研究这个火山的内陷口!”

“我首先得表示抱歉,”弗立特利克孙先生答道,“我的职务决定了我平时会比较繁忙,时间不允许我陪你去,要是能陪你们一起去那就最好了,我会很愿意的。”

“哦,不,别麻烦了,弗立特利克孙先生!”叔父大喊道,“你的工作当然更重要,你那渊博的才华不能被浪费。”

“我非常赞同你从这座火山着手,这是对的,黎登布洛克先生,”他接着说,“你的考察一定会有很多的收获的,很可能会发现新鲜的东西。不过,请你首先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去到斯奈弗岛上呢?”

“我想穿过海湾,然后渡海过去。这应该是最短的一条路了。”

“也许是的,但是这条路行不通。”

“为什么?”

“因为在我们这儿,一条汽船也没有。”

“这样!真见鬼啊!”

“所以你们只能沿着海岸,从陆地上走过去。虽然这个路程长一点,不过在行进的路上也会更有趣些。”

“好吧,我想那我应该去找一个向导带路。”

“说到向导,我正好认识一个,可以介绍给你。”

“这个人靠得住吗,是机灵人吗?”

“是的。他本身就是半岛上的居民。还是个非常熟练、经验丰富的猎手。您见到他一定会满意的,另外说一点,他的丹麦语讲得好极了。”

“太好了,我什么时间可以见到这个人?”

“明天,明天可以,如果你同意的话。”

“当然啦,但为什么不能是今天呢?”

“现在他不在这里,他明天才能过来。”

“好的,那就明天吧。”叔父说着,然后叹了一口气。

晚饭结束了,叔父对冰岛教授再三表示感谢。我们已经在这里知道了许多重要情况——包括这个大学问家萨克奴姗的相关历史、那封密码信件的由来,而且我们还毫不费劲地就找到了一位可用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