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的手套(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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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挑战的手套:第一幕(2)

斯沃华 哦,我知道。不过,请您谅解,我不能和您细谈。

里斯 你可以跳过那些不便说出的细节啊。天哪,谁会愚蠢到向订婚不到一个月的人询问这种事呢?当然,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开始的。

斯沃华 哦,我知道了。这个可以给您说说,等您听完了这些,您就会看到阿尔弗更真实的一面。

里斯 例如,你们是如何开始接触的?

斯沃华 啊,是因为那些让人不得不喜欢的幼儿园……

里斯 你说清楚点,你指的是你的那些幼儿园吗?

斯沃华 话可不能这样说,那里可有200多个姑娘做事呢……

里斯 先别顾这个!看来阿尔弗是捐款者,对吧?

斯沃华 是的,他给幼儿园捐款很多次了。

里斯 听起来好极了!

斯沃华 在一次谈话中,我们说到奢侈这个话题——说到为自己的工作花钱比用在追求奢侈的日子上更值得。

里斯 那你们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才称得上是奢侈呢?

斯沃华 我们没有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但我说过追求奢侈不符合道德。

里斯 奢侈就是不道德的吗?

斯沃华 当然了,我明白您是反对这种说法的,可我确实这样认为。

里斯 你知道你母亲和外祖母是这样想的吧?

斯沃华 的确如此,但这同样是我的个人想法,您没意见吧?

里斯 这是当然。

斯沃华 我跟阿尔弗谈话时,说到我们在美国亲眼见到的一件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就是我们一起出席的关于倡导禁酒的宴会,看到不少妇女是乘坐马车来的,作为倡导禁酒的人,自己却……虽然我们不了解她们有多富有,但是单看她们的排场——马车、骏马、穿戴的首饰、服装——重点是珠宝——总共加起来应该有——嗯,肯定值……

里斯 肯定值上千块钱吧!确实如此。

斯沃华 本来就是,从根本上来说,这种行为和酗酒没什么两样,都是腐化堕落。您认为呢?

里斯 呃,这样说的话……

斯沃华 我知道您毫不在乎这个。可阿尔弗并不这么想。他讲述了他自己在那些大城市中的经历。想想就觉得可怕!

里斯 你指的是什么?

斯沃华 贫富差距太大的问题呀!一边是穷困潦倒,而另一边却是挥霍无度。

里斯 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啊,我还以为他会说——算了,你接着说下去吧。

斯沃华 阿尔弗可不是像你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自顾自地弄指甲。

里斯 哦,真抱歉!

斯沃华 没关系,爸爸!您可以继续这样做。——阿尔弗预测一场新的社会变革即将到来,他说得很有热情。——也就在这时,他说出了自己对于金钱的态度。我从来不知道他的为人是这样的——他的很多想法在我看来都是新的理念。要是您见到他说话时的样子,你就知道他那时是多么美。

里斯 你觉得阿尔弗美吗?

斯沃华 难道不是吗?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里斯太太 (注意力仍停留在杂志上)嗯,是的。

里斯 作为一个母亲总会对自己女儿的男朋友产生好感,直到她成为正式的岳母之后,才会发现并不是这样。

斯沃华 这是您的切身体会吗?

里斯 确实是的。看来,阿尔弗·克里斯滕森是个英俊的男人了?姑且就这么认为好了。

斯沃华 当他站在我眼前的时候,他看上去那么坦荡而又信心十足,并且——是那样的纯洁——这才是最关键的。

里斯 我的孩子,你说的“纯洁”指的是什么?

斯沃华 不就是指“纯洁”这个词本身所表示的含义吗?

里斯 是啊,但请你告诉我你所认为的“纯洁”代表的是什么?

斯沃华 嗯,就是当有人用这个词描述我的时候,我希望别人所指的含义。

里斯 无论这个词是形容男人还是女人,你都是指同样的含义,对吧?

斯沃华 是的。

里斯 照这种情况看,难道你觉得克里斯滕森的儿子……

斯沃华 (从座位上站起来)爸爸,您让我感觉自己是被羞辱了。

里斯 他本来就是克里斯滕森的儿子,这是实话,怎么可以说成羞辱这么严重呢?

斯沃华 但在这方面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我心里很清楚。

里斯太太 我刚才读了一篇有关遗传倾向的作品,阿尔弗也可能不会完全接受他父亲的遗传。

里斯 好了,随便你们怎么想,不过我真是不敢相信这些不着边际的道理,在实际运用中是靠不住的。

斯沃华 您想表达什么意思?妈妈,爸爸到底是指什么?

里斯太太 他想说的是男人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期待男人变好是没有用的。

斯沃华 您说的不是真的吧?

里斯 你为什么表现得这样兴奋呢?——来,坐下吧!况且你凭什么就坚信自己会看得这样清楚呢?

斯沃华 看清楚?看清楚什么?

里斯 嗯,在各种各样的状况下……

斯沃华 看清楚这个就站在我面前,至少也是在我身边经过的人,是一个衣冠禽兽,还是一位正人君子,是吗?

里斯 就像这样,以此类推罢!——亲爱的斯沃华,你也是会看走眼的啊。

斯沃华 不,我绝对不会,就像您用那些令人反感的法则和我开玩笑时,我不会对您看走眼一样。即使您时刻把它们挂在嘴边,事实上您都是我认识的最纯洁、最值得尊敬的男人。

里斯太太 (不再看杂志)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穿着这件晨衣吗?我的孩子,现在阿尔弗没到,你不趁这个时间去换下衣服吗?

斯沃华 不,妈妈,您可不能打断我的话。——至今为止,我亲自见证我的很多女友信心满满地将自己献给“心上人”,但她们后来才察觉到对方竟是人面兽心!我绝对不会如此冒险,更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里斯太太 好了,你根本没必要这样兴奋啊,阿尔弗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

斯沃华 这个我清楚,不过像这样恐怖的事情我听说得够多了。比如说令人同情的海尔加吧,就是一个月前才发生的!包括我自己——我现在很坚定,很幸福,所以完全可以坦白地讲。——我跟你们说说,我一直不愿意谈婚论嫁的原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很不信任自己识人的眼光,因为有一次我也差点上当。

里斯和里斯太太 (一起从椅子上蹦起来)斯沃华!你……

斯沃华 我当时和许多年幼的女孩子一样充满遐想,而且正好在一个同样英俊阳光的男孩子身上看到了我追寻的东西。——关于他这个人就只能说到这了。他的处世法则和人生目标跟您恰恰相反,爸爸。他有着最高尚且伟大的目标。说爱他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他的感觉,甚至说得上是敬仰。但后来——我无法说出我看到的丑事和过程。而那时候,我也让你们担心了。

里斯太太 就是我们以为你患上肺病的那段时间吗?是吗,孩子?

斯沃华 是的。任何人都无法忍受那种欺骗,更别说宽恕这样的行为了。

里斯太太 你竟然对我守口如瓶?

斯沃华 没有过跟我同样的经历,就绝不会知道我那时感觉多么耻辱。——反正这些都已经成为往事,但我可以通过这次经历吸取教训,今后不会重蹈覆辙。(里斯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里斯太太 总而言之,这也算是一段能够引以为鉴的经历吧。

斯沃华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管怎样,已经过去了。虽然这在我遇见阿尔弗之前并没有完全释然。爸爸去哪了?

里斯太太 你爸爸啊?看,这不来了吗?

里斯 (边戴手套边走出房间,头上戴着帽子)好了,我得出一趟门,确认一下那个滞留在海关的箱子的事。我马上去车站打电报问清楚。你也应该准备好你最华美的服装了,国王不久就会驾临——因此我理应跑这一趟!就这样,回见了,我的宝贝女儿!(吻她)你给我们带来了幸福——莫大的幸福。即使你的想法有点——不过也没什么,再见啦!(走向房门。)

里斯太太 再见!

里斯 (再次脱掉手套)你之前进门时注意听那首钢琴曲了吗?(再次坐在钢琴前)我在德国经常听到这首曲子。(弹唱了一下又突然停止了动作)唉,这里不是有乐谱吗,你可以自己试着弹一下。(口里哼着曲子,出门。)

斯沃华 爸爸真是风趣,他的确童真未泯,而且昨晚他简直是容光焕发。

里斯太太 你是没注意自己的样子吧,宝贝儿。

斯沃华 哦?我看起来也是“容光焕发”吗?

里斯太太 你们两人——毫无二致!

斯沃华 显而易见,妈妈,即使你自以为已经非常幸福,但是别人对你的善意往往更能增加你的幸福感。今天早上,我的脑海里回放出昨晚所有让我愉快的事情,我感觉——哦,这种感觉简直无以言表!(倚靠在妈妈的怀中)

里斯太太 好了,我无比幸福的孩子!我得去做家务了。

斯沃华 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里斯太太 我自己就可以了,我的孩子。(两人一同走过房间。)

斯沃华 嗯,我先弹弹爸爸的新曲子吧——阿尔弗应该快到了。(里斯太太从左门走下。斯沃华坐在钢琴前。阿尔弗一声不响地从左门走上来,俯身下来,他的脸几乎贴上了斯沃华的面颊。)

阿尔弗 早啊,亲爱的!

斯沃华 (被吓得跳起来)阿尔弗!我没听到门铃的声音啊!

阿尔弗 你弹得太专注了。多么悦耳的曲子啊!

斯沃华 我昨晚过得很愉快!

阿尔弗 你应该还没意识到昨晚你是多么光彩照人吧!

斯沃华 我想我还是意识到了一点。但不要说了,本来这种话就不应该从我口中说出来。

阿尔弗 每个人都在我和我父母亲面前称赞你。昨天我们一家人都过得非常愉快。

斯沃华 我和我爸妈也是——你手中拿着的是信吗?

阿尔弗 是的,是一封信。我进来时,那个女用给我的。有些人头脑真是机灵,他看准了我今天上午无论如何都会来一趟。

斯沃华 这很容易,不是吗?

阿尔弗 是的。这是爱德华·韩琛的来信。

斯沃华 你可以从我家花园走捷径去他家。(指着右方。)

阿尔弗 我知道肯定是有紧急的事,信上有一个“急”字,下面画了一道线。

斯沃华 我把钥匙给你吧,拿着。(把钥匙放到他手上。)

阿尔弗 谢谢你,亲爱的。

斯沃华 噢,我这样做可是完全在为自己着想,这样你能早点回到我身边了。

阿尔弗 我回来之后,要在这里待到中午。

斯沃华 只是中午吗?不,你要待到比中午更晚才行。我想跟你谈的事还有很多呢,——不只是昨天的事,包括……

阿尔弗 我明白。

斯沃华 还要说很多其他的事。

阿尔弗 我想请你思考一个很紧要的问题。

斯沃华 是吗?

阿尔弗 大概等我从那儿回来的时候,你就能答复我了。

斯沃华 看来这是个挺简单的问题啰。

阿尔弗 不见得。但你总是灵感突现。

斯沃华 说说看问题是什么?

阿尔弗 为什么我们俩没有早点相爱,前几年我们就认识了不是吗?

斯沃华 那是由于时机未到啊。

阿尔弗 你怎么就认定是这个原因?

斯沃华 因为你也知道,我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斯沃华了。

阿尔弗 但相爱的人之间存在着一种自然的吸引力。我能够感受到这个,那在当时我们之间就应该存在这种吸引力啊。

斯沃华 那时的我们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当然感觉不到这种自然的吸引力。

阿尔弗 之前我们是自顾自忙自己的事吗?不过……

斯沃华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是一起的,无论当初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关键是达到最后的统一。

阿尔弗 你说的是思想的统一吗?

斯沃华 是的,成为最好的同伴,比如我们。

阿尔弗 我们已经成了互相忠诚的同志吗?

斯沃华 嗯,你说得没错。

阿尔弗 可是每当我像现在这样靠近你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想我怎么就没有更早一点这样做呢?

斯沃华 我从来不思考这事——一点也不。我只知道自己找到了世上最可靠的地方。

阿尔弗 如果少了过往经历的那些事,也许我们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斯沃华 你指的是什么?

阿尔弗 我是说——就如你刚才所说我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我必须快点走了,信上说事情很急。(俩人一起走过房间。)

斯沃华 也不急在这一刻吧?——我有句话必须现在亲口说出来。

阿尔弗 (停住脚步)你想说的是什么?

斯沃华 昨晚,我在很多人中间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突然不认识你了,在你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特别的改变,——或许是由于你跟其他人站一起的原因——但你的确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与众不同。

阿尔弗 这是自然。和陌生人站一块儿当然会与平时有所不同。就像昨天你和其他小姐、太太们一同出现的时候,我也有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你的感觉。而且,一个人的独特本来就是当她和许多人站一块时才会凸显出来的。我也是昨天才发现原来你身材那么高挑——并且才发现你向人鞠躬的时候,身体会习惯性地侧向一边。另外,你那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我也未曾细致地观察过……

斯沃华 你先让我说完行不行!

阿尔弗 恐怕不行。看看,咱俩又走回房间了,我真得马上走了!

斯沃华 再给我一分钟吧!本来你不该插话的!昨天当你和其他男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跟你完全是陌生的。但就在这个时候,你把眼光投射到我身上,并且对我点头微笑。突然,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变得跟火一样红。迟迟不敢抬头跟你对视。

阿尔弗 你想象得到我的感觉吗?每当有人邀请你跳舞,我就忍不住妒忌那个幸运儿。妒忌得不得了。坦白说,只要看到别人靠近你我就难受得要命。(拥她入怀)我还没说出你最大的优点呢。

斯沃华 那是什么呢?

阿尔弗 嗯,就是当我看到你跟其他人在一块时,我一眼望过去——比如说,看见了你的手臂,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但你的手臂却只搂过我的脖子,从未亲近过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只属于我,永远不会是别人的。就是这样,太美妙了!你看,我们又走回来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有魔法,不过我必须得离开了。(走过房间)再见!(松开斯沃华,又再次拥抱她)我怎么就没有更早点找到自己的幸福呢?——再见了,亲爱的!

斯沃华 我和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