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颁奖辞

“由于他那里程碑式的作品《大地的成长》。”

瑞典学院诺贝尔委员会主席 哈拉德·雅恩

按照诺贝尔基金会的章程，由于克努特·汉姆生里程碑式的作品《大地的成长》，瑞典学院决定把192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他。

这本书一经出版，就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并在短时间内以原著或者译本的形式流传到许多国家，在这里并不需要多作说明。由于它情节和风格的创造性和独特性，受到各个国家读者的热烈欢迎，并引起了不同类型读者的兴趣。就在不久前，英国一位极具分量的保守派评论家说到这本书的时候，认为它确实是一部杰出的作品，值得受到人们的赞赏，尽管这部作品在英国才发行不久。那么，这部作品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取得这么大的成功呢？相信在很久以后，它也会受到文学研究者们深刻的讨论，但现在，我们也有必要先对它的作用和意义做一个比较广泛的讨论。

通常，我们都会认为，文学必须真实客观、忠于现实，不过从《大地的成长》中我们可以发现，它所描述的只是生活的基本形式，有人在生活，有人在建造房屋居住，这一切是任何社会发展中都会经历的基本形态。作品中对这些的描写也没有受到与以往高度文明化有关的记忆的扭曲和影响。这些场景之所以可以让人产生共鸣，是因为不管身处何境，只要任何努力着的人，在面对顽强异常、难以征服的大自然时，一开始都必须面对种种艰辛困苦，这一点，正是作品打动人心的地方。和那些“古典的”作品比起来，几乎找不到一本书可以像它那样有着如此明显的对照。

一般情况下，我们用“古典”一词来形容一本书，仅是一种意义比较模糊的赞美之词，但这里用它来赞美这本书，却有着更深沉、更深刻的意义。从我们古代的文化传统来说，古典作品并非是那些让人不断模仿的毫无瑕疵的作品，而应该是源于实际生活，有着深刻内涵，并通过一种具有永恒价值的方式展现出来的作品。那些毫无内涵的作品，自然就没有什么意义，就像表现形式不完美或是临时粗糙创作出来的作品那样，不可能被归为古典作品之列。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在人生中碰到的珍贵的事物，尽管它们表面并没什么特殊之处，但一旦被人们第一次放在适当的位置，就立刻能够展现出它的价值，并与伟大的事物一道，因为极具重要性和风格上的价值而被列为古典的范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汉姆生的《大地的成长》是我们这个时代一部可以与我们已经拥有的古典之作相媲美的作品。这也说明，过去的世世代代并不能代表以后的时代，因为时代是在不断变化更新的，因此，新时代的天才们会以一种创造性的新方式让世界不断往前发展，超越以往的时代。

这部作品是一部歌颂劳动的叙事性诗歌，并通过汉姆生那卓越的文体展现出来。不过，他笔下的劳动力，并不是指把人从心灵中剥离出来，并把人划分为不同种类的劳动力，而是将这些凝聚于一体，从其最纯粹的形式来说，可以塑造人的人格，让人静下心来的劳力，并将部分凝聚为一个个体，能够用有规律的、不断的进步来保护并发展精神的成果。在作品中，拓荒者的艰辛以及他和大自然所做的种种搏斗，在诗人的笔下，有了英雄式奋斗的特征，即使与为国献身的英雄相比也毫不逊色。汉姆生在作品中对他理想中的农夫进行了深刻的描绘，正如农夫诗人赫希欧德描写的那样，那是一个聚精会神，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倾注在了开垦土地上的农夫形象，他在这个过程中毫不畏惧地克服大自然设置的一切困难。如果要说汉姆生把现今世界的文明记忆置之脑后的话，那么他其实也通过自己的作品对文明作了一种贡献，他让我们对一种全新的文化有了一个了解，这种全新的文化就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是因为劳动力的进步而孕育出来的，是对古代文明的一种顺承。

汉姆生在舞台上塑造的角色类型比较单一，那些角色，无论男女，都生机勃勃，而且生活在一个非常谦逊的环境中。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而且还是那些最优秀的人，无论是在生活的追求上还是思想上，都没有什么想象力，他们的人生追求就是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成为一个永不会疲倦的农民。至于其他的人，就是一些充满烦恼的，往往被一己私利的欲望和愚蠢的行为缠住而无法脱身的人。他们身上有着挪威人的特质，并因此而在某种情况下受着《大地的成长》书名的两层意思的限制，一是“土地的成长”，另一个则是“大地的成果”。在与我们同起源的几种语言中也有这种特点，一个词语，可以在不同的情景下表达不同的意思。当瑞典人提到《大地的成长》，很自然地我们就会联想到肥沃的、饱满多汁、丰富的东西，这可能是由于一直处于以农业为主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形成的观念。但在汉姆生的作品中，他所指的却并不是这个意思。在这部作品中，“大地”指的是不能被开垦的、崎岖不堪的荒芜之地。因此，它的果实并非是从肥沃的土壤中结出来的，而是指从这片荒芜的土地中所生长出来的一切，包括那些好的、坏的，或是丑陋的、美丽的，有人类也有动物，还有树林和田地，等等。这，就是汉姆生作品中为我们准备的成果。

但是，对于我们瑞典人，或者说是很多瑞典人，对于汉姆生书中所描绘的地方和环境一定非常的熟悉。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还可以嗅到北方的气息，以及那里的自然和社会环境，这一点，与我国两处的边境都非常相似。加之，作品中也有一些瑞典人的角色，他们被新开垦出来的土地深深地吸引了，而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中的很多人与其说是被土地吸引了，不如说是被那些土地上的繁华的经济成果产生的幻想迷惑了，就好像当挪威海边的城市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它以其壮观而庸俗的面貌把那些在土地上辛勤地劳作着的、毫无抵抗力的心灵给吸引住了。

这一富有人情味的构思，不仅没有损害故事中通过古典内容所呈现出来的内容，反而有了加强的效果。它打消了我们对其过于理想化而与事实不相符的疑虑，并保证了作品内容与角色的真实性。他们身上都有着人类共有的特征，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它得到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热烈欢迎的情形中看出。而且，由于作者对人类的命运和人性怀有悲悯的情怀，所以即使描绘那些极其悲惨的事情时，他都能够用一种轻松愉快的幽默来叙述。但在故事情节的设计上，他却一直非常注重艺术形式的加工。他作品的风格，没有一丝矫揉造作的装饰，是既清晰又明确的，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在他极具个人特色的作品中，发现他那扎根在本国语言中飞扬的文采。

克努特·汉姆生先生为了亲自领奖，他冒着严寒的天气，历经千辛万苦，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这让瑞典学院极其振奋，也让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非常开心。刚才，我以瑞典学院的名义，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把我们所欣赏的汉姆生先生因此获奖的作品简单地阐释了一下。因此，我个人的赞赏之词就无须再重复了。现在，请允许我代表瑞典学院，向您表示祝贺，也希望您这次的光临，能留下深刻的记忆，并永远记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