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双重奏(3)
“那时候我紧张啊,好多话都说错了。”说着,习宁远露出尴尬的神色来,“我来也是想找你帮忙的。我琢磨吧,没说清楚的情况还是得找警察说明白,别再耽误你们破案。可我担心那几个警察埋怨我,所以才来找你。”
想起来了,这小子好像小时候就是糊里糊涂的。时骏笑笑:“没事,你跟我说也一样。”
“好吧。”习宁远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我接到朋友电话的时候就准备去咖啡厅找你的,走到一楼半的楼梯那会儿,刚好张明哲从楼上下来,他叫了一声,我们俩说了几句话。当时我是返回身面对着他,他挡着我,我只看到洛美朝着路小晴的房间那边走。”
“你确定那人是洛美吗?”
习宁远紧蹙眉头,难以肯定地说:“我不敢说一定就是她,我没看见脸,但那红裙子我可是印象深刻。”
时骏放下手中要点燃香烟的打火机,粗略地分析了一下。习宁远在接到朋友电话时是21:12,从路小晴的2001号客房走到一楼半楼梯的时间最多需要两分钟,接着遇到张明哲两人说了几句话倒也不会耗多少时间。那么,习宁远看到洛美的时间就应该是21:12—21:15。
收敛思绪,时骏安抚了习宁远几句,让他不必这么紧张,把他送走之后,和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早晨不到6点,房间门打开,霍刚带着一股子寒气走到床边,见时骏睡得香,他恶劣地抽出枕头狠狠砸在时骏的脸上!
被捉弄的人跟挺尸似的坐了起来,大喝:“谁?”待看清床边的人,也回敬了一枕头。
霍刚也不恼,笑着抱着枕头:“路小晴的情况并不复杂,但是很值得同情。她在五年前认识了洛美的丈夫,成了第三者,并且还生下一个女孩。男人似乎不想跟路小晴结婚,一直拖着,直到三年前偷偷出国了。路小晴独自抚养孩子,两年前,孩子死在幼稚园的车里。”
“死了?”
霍刚把一份资料给了他,并说:“那次的确是个事故,早上路小晴把女儿送上幼稚园的专车,孩子坐在最后面睡着了。下车的时候司机也没确认多少个孩子,把她女儿反锁在车内。当时正好是三伏天,当天的室外温度是三十三摄氏度,车内的气温,至少有四十多摄氏度,孩子因为窒息死亡。路小晴把幼稚园告上法庭,法人代表、司机还有幼稚园老师都承担了刑事责任,幼稚园也因此倒闭。”
时骏摇摇头:“这事不大对劲。孩子有没有去幼稚园,老师应该能够发现,为什么没有及时联络路小晴问问呢?”
“这家幼稚园是私营的,而且条件不好,收费很低。一个老师带十七八个孩子,等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霍刚又将一份资料递过去,“我会调查一下与此案有关的人是否跟路小晴的死有牵连,你等我消息。”
二人同时起身,一个进了浴室,一个走到门口。走到门口那个回身探头,不疼不痒地问:“今晚结案啊?”
话音未落,清凉凉的水带着牙膏沫子泼了霍刚一脸。
一大早,时骏来到还未开放的露天浴池内,他的左上方就是洛美的房间。
此时,正值初春,院子里的树枝吐出新生的翠绿,被天边的一抹晨曦映着,脆生生、娇嫩嫩的。脚下的两个温泉池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这热气懒散地飘上去,一院子的景和物都变得雾蒙蒙的,真有些“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的意味。
时骏难得地为了眼前的景色感慨了一番,舒畅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微凉的气砸进肺里,什么坏心情都没了。
上午9点。
时骏第一次来到死者路小晴的房间,东西还保持着原样,被子没有动过,一次性拖鞋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床边,拖鞋头朝外。柜上没有属于路小晴的私人物品,其他东西整齐得很。时骏又查看了窗户,并未发现异常。接着,他翻看了死者的遗物,一套休闲装、一套睡衣、一本书和一个手提包。手提包里有化妆盒、钥匙、太阳眼镜、钱包以及半包香烟。时骏打开钱包,里面有五百多元的现金和两张银行卡,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是路小晴搂着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正在吃冰激凌。看来,这小女孩就是她的女儿。
把照片抽出来,看了眼背面,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佳佳爱妈妈。
字上印着一个淡粉色的唇印,应该是路小晴的。他又把照片反过来,看着这对母女的笑颜,感觉到她们曾经是多么幸福。
把房门关上,时骏的手在口袋里摩挲着被剪过的照片,心情说不出的郁闷。刚巧,老王的电话打过来,说局里安排了一个专家来研究案发现场的那两把锁,问时骏要不要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转身,看到从走廊深处走来的张明哲。对方一见时骏猛地愣住了,随即笑笑:“早啊。”
“早。”时骏笑道,“你找我?”
“不不不。”张明哲赶忙否认,抬头看着时骏微笑的脸,转而变得消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碰巧遇到,你不会这么惊讶。”时骏拿出香烟点上一支,“有事跟我去房间说吧。”
张明哲看上去有些局促,他的手搓了搓插进裤子口袋,直白地问:“你是警察?”
“不,跟警察有点关系。”
“我觉得你好像在破案。”
时骏耸耸肩:“算是帮点小忙。”
见时骏手中的香烟只抽了一半就熄灭了,张明哲立刻拿出自己的香烟,递过去一支,还亲自为时骏点燃。
无事献殷勤啊,时骏笑了笑:“什么事?”
“我没睡好。”张明哲郁闷地说,“脑子里总是能想起路小晴被挂起来的尸体……还有洛美的样子。”
递到嘴边的香烟嘴顿了一下,继而含进嘴里深吸一口,时骏笑道:“你是说她们俩吵架的事?”
“不。”张明哲赶忙解释,“我是说,那个,警察问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可能最后一次见过洛美的人是我。”
“哦。”时骏的声音平淡无常,“你觉得呢?”
“我当时没在意。离开联谊会大厅之后我就想着去咖啡厅坐一会儿,我不知道洛美就在身后。我只知道身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跟她说话。”说着,张明哲看着时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是惶恐地说,“你说,如果当时我跟她说上几句话,那……那路小晴还会不会出事?”
时骏耸耸肩:“难说。我觉得她未必跟路小晴的死有关。你想想,路小晴住在2001号客房,洛美住在2009号客房,洛美想要回到房间必须经过路小晴的门口。也许那时候她只是想回自己的房间。”
时骏的话给了张明哲很大的安慰,刚刚那低落的情绪好了很多,而且还有心情开了几句玩笑,抱怨警方不让大家离开的事。时骏随着他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便把人送了出去。关好了房门的下一秒,貌似懒散的侦探急三火四地穿好外衣,急匆匆离开客房。
等时骏赶到现场时专家已经研究完毕,并给出绝对权威的报告:两把锁都没有被做过手脚的痕迹。第一把是明锁,很简单;第二把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一道可称为“简锁”,随手一带,库门锁上,打开的时候只要在外面转动圆形锁环就可以。第二道可称为“繁锁”,里面有锁钮,可以在里面锁死,也可以在外面用钥匙上锁。繁锁锁上之后,光是扭动圆形锁环是没用的,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
刚听完专家的意见,外面跑来风风火火的老王,带来了初步的验尸报告。
时骏才一打开,便看到法医手写的钢笔字——霍刚,再催我,我就解剖了你!PS:重点在最后,其他可以忽略不计。
忍不住笑出来,时骏翻过前几页,单看最后的结果。法医大人明确告知,死者面部以及鼻腔内有乙醚药物,致晕。
报告上说明,伤口不是水平线,而是自右向左朝上倾斜。从伤口深浅和表皮破裂的程度分析,凶手行凶的时候使用的是左手。
印象中洛美就是左撇子,真是巧了。
“路小晴的家人联系到了吗?”时骏问道。
“她只有一个老母亲。孩子死了之后,她的母亲一病不起,这两年都瘫痪在床。”
“在家还是医院?”
“省第一医院。”
时骏转头看了眼老王,把老王看得脖子后面直冒冷汗:“咋了?”他不安地问。
“什么标准的病房、常用哪些药物、每天每个月平均费用是多少、住了多久,这些都要查清。”
老王眨眨眼……
时骏眨眨眼……
得,看来是没问。
没等时骏再开口,老王忙不迭地说:“这个快,我打个电话就告诉你。”
老王屁颠屁颠地跑出去打电话,时骏也走进了冷冻库。
海鲜坊购买这个东西的时候就是个二手货。款式老,功能差,至少他还没见过暗锁式的冷冻库。他站在钓着尸体的铁钩前观察着,这一排铁钩大约有180厘米,路小晴的身高大约在165厘米,算上高跟鞋有168厘米。她的体重是50公斤。
50公斤对165厘米的女人来说有些瘦了,而在那张和女儿的合影上路小晴的面颊还是很饱满的。失去了心头的最爱体重急速下降了吧。
“时骏,查到了。”打完电话的老王跑了进来,“路小晴母亲住的是最好的单人病房,每天费用五百元左右,每个月算上必用药物在一万二左右。从去年2月份住院一直到现在。”
时骏点点头,没接这个话题,而是说:“帮忙弄个梯子行吗?”
很快,老王把小梯子拿进来。时骏踩在梯子上仔细观察钩尸体的铁钩以及铁钩的整个滑道。
位于铁钩右侧也就是朝门的方向,在滑道上有两条亮白的划痕。很新,不粗,长度嘛,大约只有十厘米。
站在梯子上,时骏的目光穿过冷冻库门,落在了外间厨房灶台上方那又长又笨重的吸油烟机上,眼睛半眯起来,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他下了梯子,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昨晚被自己踹坏的房门。这门还有老式的门鼻,连着墙面的位置还是用以前那种折页。这门虽然老旧,但还算完整,至少门鼻上的大明锁不是简单工具能撬开的。踹门的时候自己有点着急,腿上用足了十分力,导致两个折页都被踹坏,只有一把大锁头把门还连在门框上。可见,这锁头相当结实。
走到厨房内,这里除了流水台、灶台以及储物柜之外再无其他。到处是灰尘,随便一个动作便能掀起一阵灰尘飞扬。
两扇窗户锁得实实的,窗台上的灰尘均匀且厚,不见动过手脚的痕迹。脚下被圈起来的鞋印太多,多得让时骏头疼。他回头问留守的警员:“足迹排查结果有了吗?”
“出来了。除掉你和霍队的,还有副经理、张明哲、两个厨师、习宁远和罗允文的。”
“没有死者的?”
“没有。”
这时,一名警员跑进来说洛美那边出了状况。
那女人又怎么了?虽然略有些头疼,该去的还是要去。
警员说完情况转身跑了,无奈之余,时骏只能跟着过去。
洛美所在的2009房间内已经有了三名警察,洛美坐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出去扔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闻讯赶到的时骏开门见山地问。随即,警察递给他一个不大的药瓶。时骏打开盖子一闻,双眼一亮:“哈,乙醚啊。”
“不不不,这不是我的!”洛美急着解释,疾步走到时骏面前,说,“你们昨天还搜过我的房间,根本没有这个是不是?我吃完早饭回来,想再睡一会儿,就在枕头底下发现这个了。”
“既然不是你的,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要扔掉?”一名女警质问道。
“我害怕。我……昨天晚上我明明没有刷过鞋,但是我的鞋却湿了,上面还有泥土。我害怕这个瓶子有问题,而且,你们也闻到了,这味道……”
“洛美。”时骏不温不火地打断了她的话,问,“记住了,以后不要说死者的坏话,会遭报应。”
洛美瞪眼反驳:“我哪有?”
“是谁昨晚骂路小晴是贱人的?”
“我……”洛美咬着嘴唇无言以对。
时骏短叹了一声,看上去似乎有些后悔对洛美不善的态度。他拍拍洛美的肩好像在安慰她,对方因为这个动作而湿润了眼睛。时骏观察着她的反应,低声问道:“佳佳是不是很可爱?”
闻言,洛美的表情惊恐了起来,慌乱地低下头。
显然,洛美已经发现了时骏的可怕之处。这人前一秒还对你温柔体贴,下一秒就把你推到坑里。
洛美的反应时骏非常满意,也没继续紧逼她,换了话题问:“你说吃完早饭回来发现多了个瓶子。你几点出去吃早餐又是几点回来的?这段时间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这一次,洛美学乖了,回答问题前,仔细思考了一番,说:“我……我是6:25左右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大概是7:10。异常情况……啊,我上楼的时候遇到习宁远了。”
“这算什么异常?”时骏笑道,“半路遇到谁这还不很正常吗?”
“但是他看见我的时候很紧张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就可疑。”
那个整天带着微笑的咩咩很可疑?时骏的心里打了问号,或者说:他的心里又多了一个问号。
为什么路小晴求救的短信发给了习宁远?
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再也没见过习宁远?
为什么他说不记得路小晴的电话号码?
为什么他见到洛美很紧张?
“先把药瓶送回去化验。”时骏急着说,“老王,你跟我走一趟。”
众人见时骏神色凝重、脚步急促,都没多问什么,各自去做事,留下一名女警看着洛美。
时骏带着老王去了会所的保安监控室,说要看昨晚联谊会大厅的监视录像。
显示器的画面闪了一下,稳定下来。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19:50,时骏请工作人员快进到21:00左右,在路小晴和洛美相互对视那一刻正常播放。
很明显,洛美和路小晴碰面的时候是相看两生厌,当时的路小晴已经没有身为母亲的丝毫痕迹了,与照片中搂着女儿的她相比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