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愁云不减西湖美,再过江南已是春
多年前的记忆推开二月的门,以至于友人和我说起江南的时候,回忆都已朦胧,那些温婉和柔媚如雨,在春天脚步里婉约优雅。只是今春阳光甚好,瑟瑟清寒挡不住游子的步伐,各自走上回家的路。再回故乡,开门时陌生又熟悉的表情在凝视后阖了眼眸,眼前的稠软提醒尚存的温柔,有一种乡恋涤荡内心的刚强。
走在运河岸,温软的腔调依然或急促或轻缓地诉说,时间像岁月的河流从心头划过,带着生命的蜿蜒。千百年的古镇在节日里多了喜庆的色彩,红色的灯笼倒映在门前的碧水中。南宋的笙歌已远去,林花春红轮替的季节,二月烟色缭绕,时光却不会散去。再回江南,曾经拥趸的心守着不变的倾城,青衣卷帘,身姿如旧,眉睫下的眼帘在合拢时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清愁。
违了一场约定就错过今生,思念如单薄的叶子在枝头上舒展,像欲语还休的心情。梅园盛放的花蕊抖落昨夜的霜,只是春天已经沾了晴朗的眼神。那年的你走在西湖,白裙素衣、轻俏的伞遮挡行人的侧目。整个夏天,鲁莽与狂野的天气被这样的温婉征服,临窗倾身摘取的荷点缀了夏日红装。我看到的你还是朝阳的表情,在分离的遥望中,时光都被思念扎疼了双眼。天青色的雨,滴落一季的殇,那一别,如今已被叠加的追忆稀释了少年的痛。二月,半抹淡红在贴近的目光里渗出怜惜,能收拢的记忆就在手中。
离开江南的日子,我走过北方的苍黄,也在长城垛口下寻找突围的城门,西郊山寺庙宇,我们在佛前一拜,所有的颠沛流离都是为承兑幸福而拼搏。离开时的乡音和青春被时光一寸寸削弱,面对失色的容颜,所有的珍爱都封藏在异乡的信笺中。北风刺骨的路上,你说起茶楼里一曲评弹中古老的故事,传说里暗喻的人生时刻点醒游子的盼望。重新面对故国,西子湖畔曾经的憧憬支撑这些年的两地相思。当年,带着满腔热血出走边关的雄心被岁月消磨殆尽,唯一留守的温暖在静夜的灯光下一梦天涯,那时的你,怎知现实无情和谋生的坎坷。
愁云已散,再回江南已是春,一直以为,离开江南生命就会枯萎,而牵挂,还是骨子里天生的执着。千山万水后相聚,那壶龙井消除酣醉时思乡的燥热,熟悉的笑意挂在弯弯的唇角,再次说着多年前共有的梦想,声音不再是远古时空里模糊的呢喃。清晨,眼眸中湖水般的蓝清洗几十年来身上落满的尘土,弯腰烹茶的神采和那年一样,这一盏茶再也不是隔夜的凉。
顺着运河往前走,眼神中露出的神情是对小镇翻天覆地变化的惊喜,从清晨到黄昏,相携的手是年年不舍的期待。我们走过青春少年,走过春花三月,把多年的得失在今天补偿。经历的苦难被时间化解,用深情熨平思念的褶皱。“相留醉,几时重”的词句不再被血泪浸染,谁还嘲笑被时间颠覆的宿命?
走累了,在河边倚栏远眺,河面少许的游船漾开一圈圈涟漪,无数次漫长的冬天都被二月终止,却不懂追逐的自由孤单了另一人的等待,明媚了自己,却伤害了他人。入世之初,谁能懂得珍惜的珍贵?更不懂得一旦离开生养自己的地方就彻底失去了故乡。身上沾满的烟尘无法掸尽,很多漂泊的理由在今天说起未免显得牵强。如果无助的泪可以清洗欲望的杂质,我愿意陪你在故乡这条河里沉溺,重新回到我们青春的光阴,在夕阳下重生。
重逢三月,收起不切实际的梦,选择一条能走下去的路。弯弯的拱桥连接两岸,曾经作为代步的船成了江南独到的风景,过往的沉默不仅是无言的企盼,更有无人诉说的苦楚在孤独中学会接受。十几年中,挥手的微笑已是成熟的淡然,你若严冬后的梅,一树盛开,一世孤傲,冰心雪骨隔开春夏的喧嚣,把寒冷守成春天的完整。
水乡山色依然静卧,沉重的忍耐像是人生的炼狱,眸中的波光呈现一湖澄澈,含泪的青春又回到身旁。我们走进春天这场盛事,那朵梅也如抹在唇边的胭脂,清秀和安详同在。孤单与寒凉并没有让人丧失春天的希望,园中那一条落满梅瓣的路径延伸到叫家的地方,当你把胭红捧在手中,容我用归来的轩昂,陪伴你半世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