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里克蹭着步子来到座位前，一屁股坐了上去，庆幸着自己终于不用再站着了。这是新兵们的第一堂历史课，也是为数不多没有教官在场的训练课目之一。洛伦兹教官看上去气定神闲，好像根本就没有和大家一起背着背包跑完九公里一样。他带着全排来到教室门口，等到一队队新兵陆续进入后便离开了。

里克这个排已上了好几堂课，学习了包括军衔等级、军人礼仪、海军陆战队组织体系和统一军事法典[1]等在内的课程。还有的排已经开始学习历史课，但由于只有一名教员，因此所有课的授课老师都由他一人兼任。根据课程安排，新兵毕业前总共要完成二十小时的课堂学习。里克不明白课时为何如此冗长，但只要教官不在，时间再长他也愿意接受。

柏柏尔博士站在教室前方，注视着新兵鱼贯走进教室并一一就坐。当最后一名新兵落座后，他便直接进入主题。

“世界上首支海军陆战队是何时组建的？”他抛出第一个问题前甚至都没想要做一下自我介绍。

不过这种自我介绍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因为一提起柏柏尔博士，可以说是人人皆知。他也曾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后来在查尔斯营谋了一份固定工作，在此后的四十年多年中一直在这里担任教员。他身材瘦削，几乎是一副“皮包骨”，但却显得十分精干，说话时声音总是很尖锐且语调抑扬顿挫。

有几个人立马举起了手。里克神色平淡，努力掩饰着内心中对那些喜欢卖弄的人的厌恶。新兵训练营不是高调表现自己的地方，那样做只会树大招风。

“你来回答。”柏柏尔博士说着便伸出胳膊指向道吉·詹金斯。

“道吉”（译注：“道吉”是“Doggie”的音译，原意为小狗）这个名字用在一个时时处处寻求别人认可的人的身上简直再恰当不过。在里克的想象中他几乎就是一个裤子里藏着尾巴、拼命摇尾乞怜的可怜虫形象。

“西班牙海军陆战队，始建于1537年2月27日，由查尔斯一世一手缔造，查尔斯营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道吉倒背如流。

“错！”柏柏尔博士大声说道。

博士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里克的注意。道吉与喜欢钻研历史的人根本就沾不上边。他刚才所说的内容其实就援引自《海军陆战队手册》，这本小册子所有新兵人手一本，并且要随时携带。手册不仅有海军陆战队最初由来的介绍，也以大量篇幅详尽讲述了有关陆战队的各种知识。

“西班牙海军陆战队是联邦海军陆战队组建时现存的最古老的陆战队。在此之前，历史上还出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海军步兵，或者由水手组成的步兵部队。公元前481至221年，在中国的战国时代，操戈持戟的士兵就被派驻船上镇守边界。古希腊人也曾将重装步兵充当海军步兵使用。公元68年，强大的古罗马帝国建立了由水手组成的专门的步兵部队，即第一和第二辅助军团，从而开创了政府组建海军陆战队的先河。我想强调的重点可一分为二地来看。首先，你们要学会听清问题，不能动不动就照搬历史，还要结合现实。对于我刚才问到的这个问题，这位自告奋勇的詹金斯先生的回答，”他盯着道吉身上的名牌说道，“表明他所理解的我的问题跟我实际要问的存在出入。在战场上这只会导致灾难性后果；其二，自海军成立之初，就必须有专门的士兵为他们提供保护。这些在海上随船行动的士兵就是你们最早的先辈。我们不是查理一世突发妙想的产物，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实际存在的需要固化为一种法令罢了。自桨帆船时代，一直到我们拥有最新的普列昂级航空母舰的今天，这种需要始终都未曾改变。”

“我希望你们不仅要仔细听讲，还要通过我的课汲取有益的东西。我知道你们大家现在都开始想念你们的教官了。”他说到这里，教室中便迸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你们可能连放个屁都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又是一阵更大的笑声，“不过这就是你们的传统。正是这种传统将你们塑造成海军陆战队员。就算你们在我的课上睡觉，我也不会打小报告。但我希望你们都带着自豪感、自觉自律地听讲学习。”

那句“在我的课上睡觉”切中了里克的要害。他潜意识里正想着，如果可以不受惩罚那就干脆睡上一觉，但柏柏尔博士的见解和让大家自觉守纪的肺腑之言让里克感到无地自容。作为一名未来的海军陆战队员，他应该了解这支队伍的历史，因为很快他也将成为这部历史的创造和参与者。

“不要那么紧绷着，怎么舒服就怎么坐。我会告诉大家……”柏柏尔博士边说边夸张地跺着脚，“……要想通过考试的话哪些知识是必须掌握的。你们是不是在想在查尔斯营难道除了考试还是考试？”他冲着那些因为听到“考试”二字而嘀嘀咕咕的新兵说，“我只能说，进了海军陆战队就像进了考场，这个你们必须要适应。不过放心，至少我会告诉你们哪些知识点是必考的。”他又一次夸张地跺着脚说，“我希望你们能了解作为陆战队员所必须具备的素质，以及我们部队的文化是如何发展形成的。我们必须与海军紧密配合、协同行动，尽管我们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兵种。”

“我们这二十次课程将学习到的知识包括专门海军步兵部队的诞生，陆战队的扩编和时常遭遇的撤编，由43个国家和三颗行星的海军陆战队合并而成的联邦海军陆战队，还有我们所经历过的最大的战役和涌现出的诸多英雄。其中很多内容你们都必须要了解，例如为什么我们要把2月27日和11月10日这两天都当作海军陆战队的生日来庆祝；为什么陆战队军士的制服裤子上都带有红色‘血线’；还有为何陆战队军乐队的鼓手要在制服上披挂豹皮。”

“今天，我们将温习海军步兵的雏形是如何奠定的。”

讲台上方呈现出一个演示战争场景的视频画廊。

“本堂课我保证不会跺着脚讲话。今天我要讲的内容都不属于考试范围，所以大家只需听一听然后能够理解就可以了。

“历史上第一次有记录的海战是尼罗河三角洲战役，爆发于拉美西斯三世统治下的古埃及和一股被称为‘海民’的势力之间。在这场大约公元前1175年发生的战役中，埃及人将船只用作作战平台，让船上的弓箭手向岸上的敌军发射箭矢。从某种程度上说，海军的步兵是最先将船只本身作为一种武器来使用的，但在多数情况下，船只仍旧只是一种能在水上漂流的运输工具。直到大约公元前1000年，随着希腊人和腓尼基人的崛起，人们才设计制造出专门用于作战的桨帆船，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三十桨船’。这种船不仅可以运兵，还能攻击并摧毁敌船，而通常采取的攻击方法是撞击。”他一边说一边指向讲台上方所显示的图像。这时画面中出现了另一艘桨帆船，第一艘船先调转船头正对该船，随后水手开始全力划动船桨，于是这艘船便向前急速冲去。

里克坐在在座位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他觉得，有了这位学识渊博的导师，这二十小时的课堂学习一定会是妙趣横生。

注释：

[1]统一军事法典：在联邦武装力量服役的男女军人都必需服从的一整套军事规章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