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桃花未必是福(2)
曾家骏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压住火气,自己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根细巧的铂金链子,拈在掌心,他倒是不信会有女人抗拒得了这玩意儿。
安宁选择视而不见。
曾家骏仍不死心,他站起身,绕到安宁身后,柔声说:“我帮你戴起来。”修长手指划过她柔顺的长发,有意无意地抚弄她的脖颈,热热的呼吸拂在她耳后。
安宁无法再忍受曾家骏的无理,她像是触电般腾的一下站起,还没来得及说话,不知从哪里冒出两名身穿黑衣身材魁梧的男子,极为恭敬的对着她说:“安小姐,有人找你麻烦吗?”边说边扳着手指,咯楞楞地作响。
安宁惊呆了。
受惊吓的又何止她一人,曾家骏直觉得头皮发麻,这两人的块头足足是他的两倍多,不要说两个,即便是一对一,也够他受的。他说话开始结巴,“安……安宁,你……你们认识?”
安宁还处在极度震惊中,半晌才回答:“不,我……不认得他们。”
曾家骏看她的表情不像是撒谎,而且仔细想来安宁也没有理由会识得他们,胆子又壮了几分。
在暗处观察的苏旷差点被安宁气得吐血,这个丫头,没有半点保护意识不说,现下又老实过头,苏旷苦笑,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唇边隐约含笑,身着剪裁合体的西服,深湛的双眸中荡漾着丝丝点点的温柔。“安宁,不介绍一下吗?”
安宁再度怔住。
曾家骏既是金碧辉煌的常客,同苏旷其实打过照面,但他向来目中无人,自然不会留意到他。
但他这么多年又岂是白混的,他见刚才那二人对苏旷毕恭毕敬的态度就已看出端倪。
曾家骏和苏旷的目光同时落在安宁身上,她只得硬着头皮:“这位是曾总,我的老板。”轮到介绍苏旷的身份时,她却犯了难。苏旷从没有和她说起过他私人的事情,就连他在这里工作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苏旷勾唇一笑,深深凝视着她,长臂一伸,挽住安宁的腰,“我叫苏旷,是安宁的男朋友。”
安宁被他亲密的姿势吓了一跳,但不知为何,同样是近距离接触,同样是亲近的动作,对苏旷,她却并没觉得反感。兴许是知道他是在替自己解围吧,安宁做出解释。
“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曾总您多担待着。安宁平日里还需您多教导呢。”苏旷继续鬼扯,面不改色。
曾家骏倏然变了脸色,话说到这份上,再留下来也毫无意义,他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拍了拍自个的脑门,“你瞧我这记性,公司里还有些文件要处理,放到明天恐怕来不及,我就先走了。”
“您慢走。”苏旷嬉笑,脚踢着椅子,无半点正经。
在曾家骏快要走出门口时,苏旷突然抬高音量,“曾总,您还没有买单呢!!”
齐刷刷的一片目光聚焦在曾家骏身上,他这辈子恐怕都没这么难堪过。脸涨成猪肝色,额头略有青筋隐现,他气急败坏地掷出一张信用卡,恶狠狠的朝安宁所处的位置瞪了一眼,也不知他究竟是气恼苏旷还是安宁,或许两个都是。
安宁忍俊不禁。在公司几个月,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曾家骏憋屈的样子,从来都只有他给人脸色看,哪会像现在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扫。
她知道现在是出了这口恶气,但明天回到公司曾家骏铁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她耸耸肩,管它呢,想开了也就这么回事。
她吐了吐舌头,抑不住唇角的笑意。苏旷低头凝视住她,心头涌起莫名的激荡。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不经意的胶着在一起,苏旷蓦地调开目光,抬腕看了看表,漫不经心地说:“都10点多了,一起走吧。”
安宁拿了包,慢吞吞地跟着苏旷身后,忽然问了一句:“哎,你平时好像不到12点不回去的嘛?”
苏旷恨不得搬块砖头砸开她的脑袋,看看这女人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要不是怕她出了这道门又会遭到姓曾的纠缠,自己怎会趟这次浑水。
他咬牙切齿的,但对着安宁又不能发火。
一路上沉默,出了金碧辉煌,苏旷不知从哪里开来一部机车,一脚踩在地上,闲闲地抛给安宁安全帽,“我可买不起宝马、奔驰,上不上来,你自己决定。”
安宁有被他看轻的感觉,咬咬牙,跨出一只脚,先试探了下,再慢腾腾地靠上去,苏旷嗤笑一声,“坐惯了名车,我这老爷车伺候不了大小姐你。”
安宁被他激得也来了火,将安全帽丢还给他,背过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苏旷眸色闪动着,才一会儿功夫的犹豫,安宁已消失在拐角处。他发动机车追上,“喂,来这里的人都开有自备车,所以这里很难打到车的。”
安宁不语。
“也没有公交站台。”苏旷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安宁还是保持沉默。
“走回去的话起码要2小时。”苏旷急了,她的性子怎么比牛还犟。
安宁有些动容,脚步缓慢下来。
“最重要的是你认得回去的路吗?”苏旷扯住安宁的衣袖,“我们本该往东去,你却一直朝西走,地球虽然是圆的,也没你这种走法的。”
安宁扑哧笑出声,脸颊上浮起了浅浅的酡红。伸出手,“拿来。”
“什么?”苏旷傻傻地问。
“安全帽啊。”
夜凉如水。
已是深秋,萧瑟寒风乍起,引得树上的枯叶簌簌地往下掉。
安宁小心翼翼地坐上机车,双手牢牢地攀住后座上的扶手,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苏旷狡黠地笑了笑,猛地踩下油门。机车如离弦之箭飞速前行。
安宁吓得哇哇大叫,她闭上眼睛,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手早在不知不觉中钩住了苏旷的腰。
苏旷见目的达到,脸上笑容逐渐扩大。
这对安宁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管教严厉,晚上不能超过9点回家,更不能在外过夜,如果有哪次回去晚了,也是由关信陪同,才不至于挨骂。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她上大学才有所改善,但这个时候她已经习惯于身边有关信的陪伴。
这个名字仅在记忆深处浅浅地掠过,她的心就整个绞在了一起。
相识十年,相恋四载,原来这份感情如此的脆弱,脆弱到她用生命来下赌注,还是换不来他回头。
那个时候是真的绝望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有什么比亲情更宝贵的,在医院急救的时候,只有父母守在手术室门口,她住院时,也是他们忙里忙外,怕她想不开,几乎一天24小时的守着她,开导她。关信,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从没有出现过。
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收敛心神,想要把那些伤心往事通通洒落在身后。
原本父母是不愿让她离开家乡的,是她坚持又再三保证绝不会再做傻事,何况这里有她最好的朋友刘慧,好说歹说,他们才放行。
若是被他们知道她和人异性合租,又如此亲密地同乘一骑,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从前,这些事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她悄悄睁开眼,身边景物飞快地往后倒退着,微带凉意的晚风打在她脸上,稍稍有些生疼。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胸腔似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却为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别样刺激。
车将要拐进小区时,安宁忽然道:“停一下。”
苏旷一个急刹车,单脚在地上蹭了几下车才完全停住,他摘掉安全帽,回过头诧异地问:“怎么了?”
安宁跳下车,理直气壮地说:“我认得回去的路了。”
这番话简直让苏旷哭笑不得。
安宁却没有往楼道里走,苏旷迟疑了会,也好奇地跟过去。
小区外,露天的大排档生意很好。
安宁从来没有吃过路边摊,但今天,她想尝试一下。
她东张西望,选了张相对干净的长凳坐下,桌上油腻腻的,安宁皱了皱眉,掏出纸巾默默擦拭。
“姑娘,想吃什么?”掌勺的是个胖乎乎的大叔,身上的围裙也和这桌面一样油腻腻的,安宁并不觉得他脏,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在这儿,可比刚才在那金碧辉煌要轻松自在多了。
她看了看其他客人的碗里,有的是面上飘着葱花的小馄饨,有的是炸的金黄酥脆的排骨年糕,更多的是分量十足的炒面,绿油油的青菜铺在上面,青黄搭配,让人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安宁吸了吸鼻子,“老板,来盘炒面。”她拿着一次性筷子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面露满足的微笑。
苏旷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刚才是没吃饱还是怎么的,298一份的鲍鱼拼鹅掌她碰都不碰,现在反倒对着一碗6块钱的炒面两眼发光,还真是个异类。
这样也好,起码对她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他拍拍安宁的肩膀,在她回过头时已在她对面坐下。
“阿潘,我要……”苏旷差不多每晚回来都会光顾这儿,对这里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老规矩是吧?马上就来。”老板笑眯眯地接口。
安宁斜睨他一眼,“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苏旷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安宁一本正经地答:“我饿了啊。”
苏旷挑起半边眉,“我也是。”
安宁轻撇嘴角,不说话。
苏旷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她,“喂,你还在生气呢?”他指的是冒认她男朋友的事。
安宁摇头,今天要不是有他解围,自己又怎能轻易就脱身。如果不是苏旷及时出现,曾家骏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苏旷定定看着她,神色平静,“我不会道歉的。”
安宁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哼了一声,“我也不会向你道谢的。”
苏旷无所谓地耸肩,“扯平了。”
炒面一上来,安宁就狼吞虎咽地消灭掉大半,抹抹嘴,打着饱嗝,“嗯,味道不错,手艺和你有的一拼。”清脆的嗓音落在苏旷的耳中十分的受用。
苏旷要的是一瓶烧酒和一小碟花生,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呷了一口,瞬时一股暖流自喉头渗透心间,整个人暖和了许多。
安宁目光熠熠,盯着苏旷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苏旷失笑,晃晃酒瓶,“怎么?你也想来点?”
安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没有做过的事,今天通通都想尝试一遍。她朝着酒瓶方向缓缓伸手,又蓦然缩回。
苏旷眼中已带了浓浓的笑意。“阿潘,再拿个杯子过来。”
以前喝过的顶多就是啤酒,而且浅尝即止,这样烈性的高度白酒,她还真是第一次品尝。有些辛辣和微微冲鼻,不过,比起啤酒的苦涩,她还是更加喜欢直接的感官上的冲击。
小半杯酒下肚,安宁如婴儿般透明的肤色染上了淡淡粉红。一瓶烧酒见底的时候,安宁有了醉意。
幸好她酒品不差,最多就是爱笑和话多,不像刘慧,喝醉酒后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缠着人不放,见谁都要亲嘴,别人闪躲她还不乐意的撒泼,安宁在受过几次惊吓以后也有了经验,只要刘慧喝酒,她必定是滴酒不沾,保持清醒冷静,然后抽空拨电话让姚子安把人领回去,接下去他们要搂要抱要亲要吻,她就管不着了。
苏旷望着安宁因微醺而娇媚迷惘的双眼,摇了摇头,不会喝酒还硬是要逞强,大半瓶的酒皆进她肚中,且喝得又快又急,不醉才怪。他拍拍安宁已是红透的脸蛋,“喂,你还能走吗?”
“别吵我睡觉,”她挥了挥手,笑眯了眼,捏了捏苏旷的脸,又托起他下巴,邪邪的:“嘿嘿,帅哥,来,给姑娘我笑一个。”
苏旷额头上顿时起了三道黑线。
他付了钱,架起安宁就走,她还不依不饶的叫嚣,“你要带我去哪?老板,再来一瓶酒,嗝……”
苏旷彻底被她打败了。
一路上只听见她叽叽喳喳的,苏旷懒得理她,上楼时直接扛起她,进门就把她抛进沙发。
安宁的头磕到柔软的抱枕,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却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记忆还停留在和苏旷拼酒之时。
苏旷在厨房折腾了一阵子,端出一杯浓茶,见安宁醒转忙迎上去,“你把这喝了,否则明天起来头会疼的。”
那杯中的茶叶黑糊糊的,安宁看了半晌,不敢往嘴里送。
苏旷尴尬的搔搔头皮,“是陈年旧茶,这一时半会的找不到好茶叶,你将就点。”
安宁定睛看着他,慢慢喝下,眼底氤氲着雾气。
苏旷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方才递茶杯给她的时候,安宁手上触目惊心的疤痕,刺痛了他的眼。他是何等样人,自然一眼就能分辨此因何而来。
人,要在怎样的绝境下,才会鼓足勇气去伤害自己。
她的内心,远不及表面所表现的那般坚强。
苏旷幽深眼眸似极怜惜的停在她脸上,此时,安宁恰好抬头,堪堪迎上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回避,黑瞳清亮。
她垂眸,眼波流转。
苏旷几乎在瞬间就生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念头,只是,自己身处风口浪尖,有资格有能力保护她吗?
深夜,两人各怀心事。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失眠对安宁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苏旷而言,却是生平头一遭。
今夜注定失眠的还不止他二人,楼前的行道树下,跟踪至此的曾家骏一脸阴郁的看着房间里最后一盏灯熄灭,丢下快燃到手指的烟头,用脚狠狠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