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宁路九十二号
下午，两点三十分。西宁路附近的居民区处在很尴尬的位置上，居民区坐落于一座山的缓坡上，山坡不高不矮，站在较高的坡上面也不能俯视西京市的美景。居民区内的楼房都是清一色的格局，每栋楼都四四方方，排列却杂乱无序，有两栋楼甚至是沿着斜角排列的。深色的楼体隐藏了潮湿和肮脏的痕迹，爬山虎歪歪扭扭地随意攀爬墙壁。由于居民区老旧，楼道门又是完全敞开的，所以楼道内外随处可见张贴的各类小广告和黑色喷漆的手机号码。
西宁路九十二号303室，卓卿珊与同事尤涛在客厅里等候安佑麟的到来，目前为止安佑麟已经迟到了半个钟头了。
尤涛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笑起来满脸的坏意，有点邪气。局里去年到地下赌场抓赌的时候，还让他扮过痞子赌客。尤涛身手不错，有个疤面壮汉在警察破门而入时持刀拒捕，被他两拳放倒，他本人毫发未损。
“你上午见过他了？”尤涛站在窗户旁背对着卓卿珊望着楼下。“见过了，”卓卿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罗队突然让我去找他，还说这是赵局的意思。”“他是个老头吗？”
“挺年轻的，不过局里为什么会请他帮忙？”“他可都迟到半个多钟头了！不过我听局里有传言说，这人曾经参与过当年的维金广场案……”尤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拉着警戒线的门外走廊传来大声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卓卿珊和尤涛移步到了门外，周围三户人家的门紧闭着，声音来自楼梯的方向。
“郭大爷，您听我说，高考这种事，也是事在人为嘛！您的大孙子肯定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只见安佑麟跟着个六十来岁的老爷子晃晃悠悠地从楼梯来到走廊。安佑麟手里拎着黑色的皮包，领带就像卓卿珊上午见到的那般，被扯得松松垮垮。
“303就在前面，已经有人在里头了。”“您住楼下吧？啧啧啧，您瞧瞧，我这还让您亲自把我送上来，太麻烦您老人家啦。”“不麻烦，不麻烦，”郭大爷乐呵呵地直摇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配合你们警察办案嘛。”“别呀，您啊，高看我了，”安佑麟低下头靠近郭大爷小声说，“我不是警察。”“对对对！”郭大爷赶忙改口，“瞧我这记性！”
郭大爷将安佑麟送到警戒线外，目送安佑麟走进房门后才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安佑麟先对卓卿珊点头示意表示之前已经见过，转而走向尤涛。
“你好，我是安佑麟。”“尤涛。”两个男人握了握手。
“你们俩在这儿待了有一阵儿了吧，不介意我在房间里转转吧？”
安佑麟全然不把自己迟到半个多钟头当回事，尤涛倒觉得无所谓，可卓卿珊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上午咱们不是定好了时间吗？你怎么迟到那么久啊？”安佑麟往客厅左侧的卧室走去，他背对着卓卿珊说：“不好意思啊，有点路盲。来了之后找不到具体位置，就去附近的小卖部打听了。”卧室大概有七八平方米的面积，一张单人床放在窗户旁，窗户上端挂着淡蓝色图案的窗帘。房间里便再也没有其他摆设了，没有台灯、没有书架，连一样多余的装饰品也没有。
安佑麟在卧室里晃悠了一圈，他细细地观察完整间卧室之后，自顾自地点着头往外走。站在卧室门口的卓卿珊和尤涛赶紧让开了路，安佑麟在快撞到两个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般地注意到两个人的存在。
安佑麟时而认真时而发呆的模样引得尤涛想笑却不敢笑，他扭脸望了望卓卿珊，卓卿珊也无奈地摇摇头。卓卿珊在心底对安佑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她看不出会耍些小聪明的男人有什么本事能帮助他们让那死不开口的嫌疑人说出关键证据的所在。
安佑麟回到客厅，在客厅里也转悠了一圈。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喷墨的仿真油画，是梵·高的《向日葵》。画的下面是褐色油漆粉刷过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世界名著。安佑麟从中取出了一本已经快被翻得脱了页的书，是高尔基的《童年》。
安佑麟随手翻阅后把书放回原位，又来到了狭窄的厨房。厨房虽然有被搜查过的痕迹，不过可以看出搜查之前这里非常干净整洁，空间虽狭窄，但厨具和电器一应俱全，冰箱、微波炉、烤箱、洗碗机、抽油烟机……布局合理。
卫生间里面有一个四方形的浴缸，靠近马桶的一侧挂着浴帘。检查过后，安佑麟退出了卫生间，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房间门是很讲究的双开门，无论是纹路还是门把手的质地，都与这整套房子显得格格不入。房间的四个墙角放着四盆绿色的盆栽，墙边靠着一张长形方桌，一把椅子在桌旁正对着墙壁。桌子靠近门的一侧，还有一张等高、铺着浅色桌布的方形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台唱片机，不过唱片机可没法播放黑胶唱片，只是台被制作成为唱片机外形的音响罢了。
安佑麟来到桌子旁，坐在了椅子上，他仔细地盯着墙上的相框。墙上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相框，相框中并非都是照片，有的是杂志上剪裁下来的图片。
“这里也已经搜查过了，并没有与案件有关的线索。”尤涛悄声来到安佑麟的身边小声提醒。
安佑麟并没有应声，他举起手来左右晃了晃。卓卿珊轻轻地拍了拍尤涛的肩膀，让他不要打扰安佑麟。
安佑麟盯着墙上的相框，发现照片或者图片上都是人物，有嬉笑的小孩，有观望远方的情侣，还有被街拍的时尚青年。安佑麟仔细端详过每一个相框，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后退，快退到墙边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
安佑麟驻足了整整两分钟，然后走到了唱片机旁，拨动开关，唱片机里只存储着一首音质很差的曲子。安佑麟转动控制音量的转盘，唱片机发出的声音渐渐变大，哗啦哗啦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安佑麟再度调试音量，这才从逐渐变大的声音当中听出了端倪。
掌声！这是鼓掌的声音！某个掌声噼里啪啦作响的场合，有人用质量低劣的录音设备把掌声录了下来。
安佑麟关掉了唱片机，冲着门边的尤涛说：“那个……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尤涛。”“你帮个忙，把墙上的照片拍下来冲洗。”
卓卿珊提醒说：“你上午不是看过了吗？墙上的照片已经拍过了。”“不不不，”安佑麟摇晃着脑袋，“墙上的每一个相框都要单独拍下来。”
说完，安佑麟就绕过两人，朝着门外走去。“对了，还有一件事。”安佑麟停下来，“我还要一份西京市详细的地图！”
“你要去哪？”“等东西准备好了我再去见嫌疑人。”
下午五点二十分，西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罗刚坐在办公室里查看尤涛冲洗回来的照片，照片在他手中一张张被翻过，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见卓卿珊走进门来，罗刚便问道：“安佑麟什么时候过来？”卓卿珊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我刚跟他通过电话了，他说会在十分钟后到。”
罗刚的眼神复杂起来：“嫌疑人呢？”“也准备好了。”
“那你就去跟尤涛安排一下吧，等安佑麟到了之后通知我。”正当卓卿珊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侧身问道：“罗队，那个安佑麟真的有那么厉害？那咱们在寻找嫌疑人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呢？偏偏要等到这嫌疑人投案自首……”
“他刚刚回国没多久。”卓卿珊站在办公室门外看着走廊尽头的大门，情不自禁地回想着上午第一次见到安佑麟时的情景—那个不修边幅的神秘男人，松垮的领带，乱蓬蓬的短发，还有他那对周遭事情漠不关心的态度。
晚上六点零五分，安佑麟不慌不忙、晃晃悠悠拎着黑色皮包出现在了公安局大门口。卓卿珊赶紧招呼正在大口吃泡面的尤涛去通知罗刚。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卓卿珊言语里带着不满。安佑麟打了个呵欠，抓了抓睡觉时被压得有些扁的头发：“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睡过头了。我醒过来就马上往这边赶了，你也知道这个时间算是晚高峰嘛。”
安佑麟并未急着去审讯室见嫌疑人郭克己，而是来到刑侦大队办公室，粗略地观看了审讯郭克己的所有监控视频。
“法医那边对凶手的作案工具有什么了解吗？”安佑麟问。“根据验尸报告，这四起案件的受害者皆被一把长约15厘米，宽4厘米的刀杀害。”“看来凶器应该常见，不少人家的厨房里都有这种刀。”安佑麟微微点头，然后接着问，“垃圾处理场和河边打捞的工作还在进行吗？”“还在进行中！有目击者称，嫌疑人在投案之前的上午，的确曾经出现在这两个地点附近。”随后，安佑麟提出了要求，他需要一件可以与调查小组直接联系的工具，并且如果发现新的藏匿地点，听从他的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