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山中的秘密花园

第一次在台湾过“二•二八”假期，本想去花莲玩一趟，坐夜车去看日出的想法搔得人心痒。提前一周上网订火车票，才发现“自强号”“莒光号”“太鲁阁号”所有车次早就被订光了。新舍友是台湾人，她说，你提前一个月都未必订得到。

“二•二八”这个对大陆人相当陌生的时间点，对上一辈台湾人而言是个难言的伤痛，如今却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假期——“二•二八和平纪念日”。2012年的“二•二八”碰上周二，台湾地区也调休了，算上周末连放四天。恰好，好友典婉姐打电话来问我，是否愿意随她回苗栗头份老家，她开车去。不用抢票，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2月26日早上出城南下，居然在高速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我想到了春运，再不济，“五一”总顶得上。一路开开停停，在北埔吃了午餐继续赶路，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到苗栗，路经南庄老街，透过车窗一看，整条街都快被人潮淹没了。我们在狭窄的两车道上又堵了三四十分钟，车上了山道才感觉畅快了些。要知道，平日从台北开到苗栗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待开到目的地山芙蓉，已近四点，山下下小雨，山上居然起了大雾，雨一星一星，下车后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山芙蓉全名山芙蓉咖啡艺廊，女主人翁美珍与典婉姐是同乡，自年轻时就是闺中好友。

迷迷糊糊中，被带着穿过一方薄雾氤氲的水塘，花盏引路，那感觉很像是电影《千与千寻》中千寻飞奔着去找钱婆婆时，一跳一亮的路灯。这只是神奇的开始。路的尽头，住着一幢蓝色小木屋，没来得及看清门上的小女孩木雕，就被带进了一座花房。

暖和的气息、细碎的声浪，感官一点点地苏醒回来。满头满脸都是植物，吊着的、摆着的、垂着的。引颈向上的绿植，说得出说不出名字的花朵，垂坠在桌角欧洲田园风的碎花桌布，任何女人到这儿，估计都得矜持起来。

喝了一口热咖啡，嗅觉也回过神来，屋子里更浓的是咖啡香。回头看，靠窗坐着的情侣对着窗外发呆，中间一桌热聊的是有了点儿年纪的闺蜜们，墙角的那桌像在开会，尽管大家都压低了声音，声音还是穿过掩映的花草，一波波地递过来。

真难想象，节假日里，这深山中藏了如此多人。后来才知，山芙蓉只在周末和节假日开放，平时主人都闭门养护花草。出了门去才明白，为什么得花这么多时间莳花弄草。春天还刚冒头，樱花已开满树，小径两旁的杂草，都看得出是细心种植的，翠色的草皮整齐如新剃须的下巴。这里连洗手间都充满古意，木屋结构，门口吊着一盆紫罗兰，洗手台上，一盆清水盛着怒放的花朵，各色小植物中仅认得绿萝一样。入内，惊倒，一面玻璃窗对着花圃，放下布帘还能听到鸟语虫鸣。

两千坪（6600多平方米）的宅院，找不出哪个角落没有植物。陶艺工作坊、红酒坊，都有与之气质相符的花艺相伴。每个角落都点缀以花草，精致却不刻意。花房的密衬着陶艺坊的疏，陶艺的粗粝配着红酒的精致。女主人一手打造了这庭院、这建筑、这花、陶及酒。自然、人力之美，她都不想放过。

女主人自小爱“拈花惹草”，年轻时却念了会计，当了三年补习班会计，终日与钞票为伍，渐渐明白不是自己所好。终于开起了一家花店，为此还去英国游学学习花艺。二十八岁那年她恢复单身，顶让花店，带着一双儿女从都市回到故乡，从父亲那里要来一块地，七年时间里，一砖一石，一花一木，建起了这座私家花园。

原本只为实现自己的梦想，却不时有朋自远方来，分享它的美丽。口口相传，来客渐多，也提供了咖啡、奶茶。经媒体报导后，养在深闺的山芙蓉一夜天下闻。

闻香下马者众，山芙蓉却始终只提供饮料、轻食，如同她当初因为分享而开放花园，如今客似云来，她也不独占商机，让乡亲们共享。山芙蓉上下方寸，民宿、餐饮甚至停车场兴起。近年，翁美珍与同业成立南庄观光产业协会，出任理事长，将南庄打造成山城花园，整体向外推广。

如今，南庄已成了台北人的后花园，休闲旅游成为南庄最重要的产业，连带整个苗栗都变成观光热点。打开苗栗县观光局打造的苗栗文化观光旅游网，特色民宿、小吃、重要节庆、景点，无所不包，还推出针对游客时间、类似“两天一夜”的多条观光线路，便利又省心。南庄小镇，自三十年前焦煤采尽、人口外流后，再一次恢复了当年酒色茶欢的盛景。

刚到台湾时，我也很希望跟交换生们一样，单车环岛、踏遍台湾的每个角落。后来才发现，要穷尽台湾每个角落的美，几乎不可能。小小一座岛，两三年时间里，我品味到的可能不足千分之一。我所认识的台湾朋友，都非常热爱自己的家乡，来自哪里从不讳言，身在台北的总说有朝一日要回去种田开店，或者有的大学毕业就回乡教书、种有机植物、照料双亲。一代台湾人的返乡深耕，造就了今日台湾的精致，“一日看尽长安花”几无可能，乡间地头，每个角落都值得细细品味。

沿着一条小路，我居然走到了另一方天地，雾色薄暮中，仙境般迷蒙。这处开阔地，沙发、藤椅闲置，藤萝、陶艺安在，一抬头看到女主人一幅油画像，画下一架钢琴，旁立另一幅油画，像欧洲庄园主般的闲适、坚毅，“呼之欲出的行动力”。

这一切，多么像幻想中18世纪的欧洲文艺沙龙，或者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太太客厅”，自然的烟雨婆娑，恰似人工的烟雾，制造着这幻想，以为钢琴声响起，就会有人从这烟雾中走出来。

典婉姐说，阳光好的日子，山芙蓉更美。回忆里，那天烟雨婆娑的山芙蓉，似乎更符合她的地名：苗栗县南庄乡蓬莱村。

山芙蓉咖啡艺廊

地址：苗栗县南庄乡蓬莱村9邻42份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