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的项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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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王后的钱包

让娜·德瓦卢瓦带在身上的这笔巨款,无论是在字面意思上还是在象征寓意上,没有人比这两匹把她从凡尔赛宫送回来的马,更能感受到这笔钱的重要性。

如果在跑马场上,真的有马因为急于赢得奖金而飞了起来,那肯定就是拉着四轮出租马车的这两匹可怜的马。

马车夫受到了伯爵夫人的鼓励,让马儿相信它们是厄利斯[1]地区跑得最轻快的四足动物,可以为主人赢得两塔兰同[2]金子,为自己赢得三天的去皮大麦。

当德拉莫特夫人来到了红衣主教的家里,来到了他的府邸和仆从中间的时候,他还没有出门。

她叫人通报自己的到访,红衣主教府邸的礼节过分讲究,比她刚才觐见王后还要繁琐。

“您是从凡尔赛来吗?”他问。

“是的,大人。”

他望着她,这个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她看到他在颤栗,他在忧愁,他在苦恼,可是她毫不怜悯。

“怎么样?”他问。

“怎么样!嗨,大人,您想要什么呢?说说吧,别让我太过自责。”

“啊!伯爵夫人,您对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让人伤心,是吗?”

“让人头疼。”

“您希望我见到王后吗?”

“是啊。”

“我见到她了。以前有好几次,她在听到别人说出您名字的时候,表示了她对您的疏远和不满。您希望她让我谈到您,是吗?”

“如果我有过这个愿望的话,我看也必须放弃,别再想看到愿望实现了。”

“别放弃,王后向我谈到了您。”

“或者更确切地说,您很好心地向她谈到了我,是吗?”

“确实是这样。”

“那王后陛下听您说了吗?”

“这件事可得好好解释一下。”

“一个字都别跟我说了,伯爵夫人,我明白,王后陛下有多么厌恶……”

“不,不太厌恶……我竟然敢提到了那条项链。”

“您竟然敢提到了我想要……”

“想要替她把项链买下来,是啊。”

“噢!伯爵夫人,这太好了!那她听了吗?”

“当然听了。”

“您告诉了她,我要把那些钻石献给她,是吗?”

“她断然拒绝了。”

“我完了。”

“她拒绝接受馈赠,的确如此。不过,借钱……”

“借钱!……您这么巧妙地把赠送改成了借钱吗?”

“极为巧妙,所以她接受了。”

“我借钱给王后,我!……伯爵夫人,这可能吗?”

“这比你送给她更好,是吗?”

“绝对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尽管是这样,王后陛下还是接受了。”

红衣主教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

“别骗我,”他说,“想想吧,只要一句话,您就能让我成为最不幸的人。”

“我不拿感情开玩笑,大人。拿滑稽可笑的人来开开玩笑还可以,但像您这样有地位和才华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有什么可笑之处。”

“这倒是真的。那么,您对我说的事情……”

“千真万确。”

“这么说,我和王后之间有一个秘密吗?”

“一个秘密……绝密。”

红衣主教跑到让娜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

“我喜欢这样握手,”伯爵夫人说,“像是一个男人握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这是一个幸福的人握着一个守护天使的手。”

“大人,别夸张了。”

“噢!恰恰相反,我的快乐,我的感激……从来没有这样……”

“但是,这两方面您都夸张了。借给王后150万,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红衣主教叹了口气。

“白金汉[3]把他的珍珠撒在王后寝宫的地板上之后,大人,他也许向奥地利的安妮要求了别的东西。”。

“白金汉得到的东西,伯爵夫人,我连想都不敢想,哪怕是在睡梦里也不敢。”

“您向王后解释这些吧,大人,因为她命令我通知您,她乐意在凡尔赛宫看到您。”

这些冒失的话刚刚说完,红衣主教就面色发白,如同一个献出爱情初吻的少年。

他像个醉汉那样,摸索着抓住了身旁那张触手可及的安乐椅。

“啊!啊!”让娜心想,“这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以前我梦想过公爵领地、贵族爵位和10万里弗尔年金,以后我可以期望得到亲王的封地爵位、得到50万年金。因为德罗昂先生这么做并非出于野心,也不是因为贪得无厌,而是因为爱情!”

德罗昂先生很快恢复了平静。快乐不是一种旷日持久的疾病,况且他有坚强的意志。他认为最好和让娜谈谈生意,好让她忘了他刚刚谈到了爱情。

让娜听之任之。

“我的朋友,”他把让娜抱在怀里说,“您向王后提议的这笔借款,王后打算怎么办呢?”

“您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按说王后应该没有钱吗?”

“完全正确。”

“是这样的!她说要像付给伯默尔那样付给您钱,不同的是:如果她从伯默尔手里买下来的话,所有巴黎人都会知道,自从她那句关于军舰的名言传出去以后,这么做已经不可能了。如果她让人对国王撇嘴的话,所有法国人都会皱眉头。因此,王后想逐步得到那些钻石,分期付款。您能给她提供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您就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出纳员,在她觉得为难的时候,您又是一个有支付能力的出纳员,仅此而已。她很高兴,会付钱的,别再问了。”

“她会付钱,为什么她要付钱呢?”

“王后是无所不知的女人,她很清楚您有一些债务,大人。而且,她很骄傲,并不是一个会接受礼物的朋友……我告诉她,您已经预付了25万里弗尔的时候……”

“您告诉她了?”

“为什么不呢?”

“这样的话,她马上就会觉得那笔生意不可能了。”

“这是替她找到了接受那笔生意的办法和理由。以无情还无义,这就是王后的座右铭。”

“我的天啊!”

让娜不慌不忙地翻了翻口袋,掏出了王后陛下的钱包。

“这是什么?”德罗昂先生问。

“一只钱包,里面有几张银票,25万里弗尔。”

“哦……”

“王后托我把这些银票转交给您,并向您致以深深的谢意。”

“噢!”

“数目对了,我数过了。”

“确实对了。”

“那您还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只钱包,以前没见过您用。”

“您喜欢它,可是它并不好看,也不贵。”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

“您很有品位。”

“您在取笑我吗?为什么您说我很有品位呢?”

“当然了,因为您和王后有相同的品味。”

“这只钱包……”

“是王后的,大人……”

“您确定吗?”

“噢!非常确定。”

德罗昂先生叹了口气。

“这可以想象。”他说。

“不过,如果您喜欢的话……”伯爵夫人说,她的笑容能把圣徒们毁了。

“您不用怀疑,伯爵夫人,我真的喜欢。但是,我不想把它从您手里夺走。”

“拿走吧。”

“伯爵夫人!”红衣主教快乐得叫起来,“您是最宝贵的朋友,最聪明,最……”

“是啊,是啊。”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终生死守这个秘密,生死不渝!人们老是这么说。不,我只有一件功劳。”

“哪一件呢?”

“那就是相当幸运并且满怀热情地为您做了这些事情。”

“如果您只有这份幸运,我的朋友,那么我要说我几乎和您一样,因为在您去凡尔赛的时候,我呢,亲爱的小可怜,我也在为您效劳。”

让娜惊讶地看着红衣主教。

“是的,一件小事,”他说,“有人来过了,我的银行代理人,他向我推荐了几支股票,是什么排干还是开发沼泽地的生意,我忘记了。”

“啊!”

“这笔生意肯定赚钱,我就接受了。”

“您干得漂亮。”

“噢!您会看到,我总是第一个想到您。”

“第二个想到我吧,不过,这也超过了我应有的位置。接着讲吧。”

“我的银行代理人给了我200股,我替您买了四分之一,最后的50股。”

“噢!大人。”

“请让我把话说完。两个小时后,他回来了。在这一天,光是配发这些股票这件事,就让股价上涨了百分之百。他给了我10万里弗尔。”

“绝妙的投机。”

“这就是您那一份,亲爱的伯爵夫人,我是想说,亲爱的朋友。”

说着,他从那个装有25万里弗尔银票的钱包里,抽出了2万5000里弗尔塞到让娜的手里。

“这太好了,大人,有来有往,礼尚往来。最让我高兴的事情,就是您想到了我。”

“以后永远都是这样。”红衣主教吻了吻她的手,接着说。

“我也一样,您等着回报吧……”让娜说,“大人,回头见,到凡尔赛宫再见吧。”

说完,她告辞了。临走前,她把王后选定的分期付款日期交给了红衣主教,其中,第一笔付款日期在一个月之后,数目是50万里弗尔。

注释:

[1]厄利斯,古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西北部地区及城邦,以养马和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闻名。(译注)

[2]塔兰同,古希腊和古罗马帝国时代的重量及货币单位,相当于一双耳瓶水的重量(一立方英尺),希腊塔兰同约为26kg,罗马塔兰同约为32.3kg。(译注)

[3]白金汉公爵(George Villiers,1st Duke of Buckingham,1592—1628),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宠臣,查理一世的权臣,他所主持的英格兰对外政策接连失败。在大仲马的小说《三个火枪手》中,他是法兰西王后奥地利的安妮的情夫。(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