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王子(3)
这样的权力使小王子感到惊叹。如果掌握了这样的权力，那么，他一天就不只是看四十三次日落，甚至可以看七十二次，甚至一百次，或是二百次日落，也不必挪动椅子了！这时候，小王子又想起了被他遗弃的小星球，心里有些难过，他大着胆子向国王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想看日落，请求您……命令太阳落山吧……”
国王说道：“如果我命令一个将军像一只蝴蝶那样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或者命令他写一个悲剧小说或者变成一只海鸟，而这位将军接到命令不执行的话，那么，是他不对还是我不对呢？”
“那当然是您的不对。”小王子肯定地回答。
“一点儿也不错，”国王接着说，“向每个人提出的要求应该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权威首先应该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如果命令你的老百姓去投海，他们非起来闹革命不可。我的命令必须是合理的，我才有权力要别人服从我的命令。”
“那么我提出的日落呢？”小王子一旦提出一个问题，便一定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日落嘛，你会看到的。我一定会让太阳落山的，不过按照我的办法，我得等到条件成熟的时候。”
小王子问：“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国王在回答之前，先翻阅了一本厚厚的日历，嘴里慢慢说道：“日落大约……在今晚七时四十分的时候！那时你就可以看到我的命令一定会被服从的了。”
小王子又打了个小哈欠。没有看到日落，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小王子有些厌烦了，他对国王说：“我没有必要再待在这儿了。我要走了，国王陛下。”
这位刚刚才有了一位臣民而十分自得的国王连忙挽留小王子，“别走，别走。我任命你当大臣。”
“什么大臣？”小王子问。
“嗯……司法大臣！”
“可是，这儿并没有需要审判的人啊。”
“这很难说呀，”国王说道，“我很老了，这个地方又小，没有放銮驾的地方，另外，一走路我就会很累。因此我还没有巡视过我的王国呢！”
“噢！可是我已经看过了啊。”小王子说道，并探身向星球的另一侧看了看，那边一个人也没用。
“那么你就审判你自己呀！”国王说，“这可是最难的了。审判自己比审判别人要难很多的！你必须得很有智慧才能审判好你自己。”
“审判我自己吗？我可以在随便什么地方审判自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啊。”
国王又说：“我想，在我的星球上有一只老鼠。夜里，我可以听见它的声音。你可以审判它，可以判它死刑。这样你可以判决它的生死。可是，你要有节制地使用这只老鼠，每次判他死刑后都要赦免它，因为我的星球只有这么一只老鼠。”
“可是我不愿意判死刑，我想我还是应该走。”小王子回答道。
“不行！”国王说。
但是小王子没有听从国王的命令，他准备完毕之后，立刻去向国王道别，他觉得不告而别，国王会难受的，“如果国王陛下想要我服从您的命令，你可以给我下一个合理的命令。比如说，你可以命令我，一分钟之内必须离开。我认为这个命令的条件是成熟的……”
国王没有回答。小王子叹了口气，转身就离开了……
“我派你当我的大使！”国王匆忙地喊道，显出一副很有权威的样子。
小王子在离开的旅途中自言自语地说：“这些大人真奇怪。”
11
第二个行星上住着一个爱虚荣的人。
“哦！一个崇拜我的人来拜访我了！”这个爱虚荣的人一见到小王子，老远就叫喊起来。
在那些爱虚荣的人眼里，别人都是他们的崇拜者。
“你好，”小王子说道，“你的帽子看上去好奇怪啊。”
“因为这个帽子是为了向人致意用的。”爱虚荣的人回答，“当人们向我欢呼的时候，我就用帽子向他们致意。可惜，没有一个人来过这里。”
小王子不是很明白他说的话，“啊？什么？”
爱虚荣的人对小王子说：“你可以用一只手去拍另一只手。”
小王子就拍了起来。这位爱虚荣者就谦逊地举起帽子向小王子致意。
小王子看着他向自己致意，心想这比访问那位国王有趣。于是他又拍起巴掌来。爱虚荣者又举起帽子来向他致意。
小王子拍了五分钟巴掌，然后对这种事情感到厌倦了，问道：“要想叫你的帽子掉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可是爱虚荣的人听不进他的话，因为他只听得进别人赞美他的话。
他继续问小王子：“你真的钦佩我吗？”
“钦佩是什么意思？”
“钦佩嘛，就是承认我是这个星球上最美丽的人，衣服最好看的人，最有钱的人，最聪明的人。”
“可你是你的星球上唯一的人呀！”
“让我高兴吧，请你来钦佩我吧！”
小王子没办法，轻轻地耸了耸肩，“我钦佩你，可是，这样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于是小王子就离开了。
在路上，小王子自言自语地说：“大人还是那么的古怪。”
12
小王子访问的下一个星球上住着一个酒鬼。
小王子访问这个星球的时间非常短，可是这次访问却让他非常忧伤。
“你在干什么？”小王子问酒鬼。这时候，酒鬼正沉默地坐在那里，面前有一堆酒瓶子，有的装着酒，有的是空的。
“我在喝酒。”酒鬼忧郁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喝酒？”小王子问。
“为了忘记。”酒鬼回答。
小王子开始有些可怜酒鬼。
“你要忘记什么呢？”小王子问。
酒鬼垂下了脑袋，坦白道：“为了忘记我的羞愧。”
“你羞愧什么呢？”小王子很想帮助他。
“我羞愧我喜欢喝酒。”酒鬼说完以后便再也不开口了。
小王子困惑不解地离开了。
在旅途中，他想起了这个酒鬼，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大人确实很奇怪。”
13
小王子旅行的第四个行星上住着一个实业家。这个人很忙，小王子到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小王子对他说：“先生，您好，您的烟灭了。”
“三加二等于五。五加七等于十二。十二加三等于十五。你好。十五加七，二十二。二十二加六，二十八。我现在没有时间再去点燃它啊。二十六加五，三十一。哎哟！一共是五亿零一百六十二万二千七百三十一。”
“五亿是什么呀？”小王子好奇地问。
“啊？你怎么还待在这儿？五亿零一百万……我也不知道五亿是什么。我的工作很多很多，我是个很严肃的人，我可没有工夫去闲聊！二加五得七……”
“五亿零一百万是什么呀？”小王子重复问道。相信你们都知道一旦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他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
实业家抬起头看着小王子说：“我住在这个星球上五十四年以来，只被打搅过三次。第一次是二十二年前，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只金龟子来打搅我。它发出一种嗡嗡的声音，使我在一笔账目中弄出了四个差错。第二次，在十一年前，是风湿病发作，因为我平时只坐着不锻炼——我没有工夫闲逛。我是个严肃的人。现在……你是第三次！我计算的结果是五亿零一百万……”
“几百万是什么？”
实业家听到小王子这么问，就知道要想安静地算账是无望的了，于是说道：“几百万个小东西，这些小东西有时出现在天空中。”
“是苍蝇吗？”
“不是，是些闪闪发亮的小东西。”
“是蜜蜂吗？”
“不是，是金黄色的小东西，这些小东西会让那些懒惰的人胡思乱想。我是个严肃的人。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啊，金黄色、亮晶晶的，是星星吗？”
“对了，就是星星。”
“你要拿这五亿颗星星做什么？”
“五亿零一百六十二万两千七百三十一颗星星。我是个严肃的人，我的数据是最精确的。”
“你拿这些星星做什么呢？”
“我要拿它们做什么？”
“是呀。”
“什么也不做。它们都是属于我的。”
“星星是属于你的？”
“是的。”
“可是我已经见到过一个国王，他……”
“国王并不占有，他们只是进行‘统治’。这并不是一码事。”
“你拥有这许多星星有什么用？”
“我富有了就可以去买别的星星，如果有人发现了别的星星的话。”
小王子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想问题有点像那个酒鬼。”
可是他又想到别的问题，便提了出来：“你怎么能占有星星呢？”
“那么你说星星是谁的呀？”实业家不高兴地回了小王子一句。
“我不知道，但是星星是不属于任何人的。”
“不属于别人，那么，它们就是属于我的，因为是我第一个想到了这件事情的人。”
“这就行了吗？”
“那当然。如果你发现了一颗没有主人的钻石，那么这颗钻石就是属于你的。当你发现一个岛是没有主人的，那么这个岛就是你的。当你首先想出了一个办法，你就去领一个专利证，这个办法就是属于你的。既然在我之前不曾有任何人想到要占有这些星星，那我就要占有这些星星。”
“这倒也是。可是你用它们来干什么？”小王子说。
“我经营管理这些星星。我一遍又一遍地计算它们的数目。这是一件困难的事，很麻烦，但我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
小王子仍然不是很懂，他问实业家，“对我来说，如果我有一条围巾，我可以用它来围着我的脖子，并且能带走它。我有一朵花的话，我就可以摘下我的花，并且把它带走。可你却不能摘下这些星星，并将它们带走呀！”
“我不能摘，但我可以把它们存在银行里。”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我把星星的数目写在一小张纸上，然后把这张纸锁在一个抽屉里。”
“这就算完事了吗？”
“这样就行了。”
小王子想道：“真好玩。这倒蛮有意思的，可是，这并不能算是了不起的正经事。”
对于什么是正经事的问题，小王子的看法与大人们的看法非常不同。
他说：“我有一朵花，我每天都给它浇水。我还有三座火山，有两座是活火山，我每星期打扫它们一遍，剩下的那座是死火山，我也要打扫。谁知道它会不会再复活。我拥有火山和花，我每天做的事情对我的花有好处，我每星期做的事对我的火山有益处。但是你所做的这些事，对星星并没有用处啊。”
实业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于是小王子又走了。
再次踏上旅途后，小王子仍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些大人们真是奇怪极了。”
14
小王子到达的第五颗行星非常奇怪，是这些行星中最小的一颗。行星上刚好只能容得下一盏路灯和一个点燃路灯的人。小王子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坐落在一个既没有房屋又没有居民的行星上的路灯有什么用呢？还因为这个路灯配了一个点灯的人。
但小王子自己猜想：“可能是这个点灯人的思想不同寻常。但是，他比起国王，比起那个爱虚荣的人，比起那个实业家和酒鬼，都要好些。至少他的工作还有点意义。当他点亮了他的路灯时，就像他点亮了一颗星星，或是一朵花。当他熄灭了路灯时，就像让星星或花朵开始沉睡。这件事才真的有用。”
小王子一到这个行星上，就很尊敬地向点路灯的人打招呼：“早上好，你刚才为什么把路灯灭了呢？”
“早上好，因为这是命令。”点灯的回答道。
“命令是什么呢？”
“就是将路灯熄灭啊。晚上好。”点灯人说完又点燃了路灯。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又把它点着了呢？”
“因为这是命令。”点灯的人回答道。
“我不明白。”小王子说。
“没什么需要想明白的。因为这就是命令。照着做就好了。”说着，他又将灯熄灭对着小王子说，“早啊！”
说完，点灯人拿了一块有红方格子的手绢擦了下额头，“我干的是一种可怕的事情。以前还说得过去，早上熄灯，晚上点灯，剩下的时间，白天我就休息，夜晚我就睡觉……”
“那么，后来命令变了，是吗？”
“命令没有变，而是星球一年比一年转得快。惨就惨在这里了，星球转得快了，命令却没有改。”
“结果呢？”小王子问。
“结果就是现在每分钟转一圈，我连一秒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了。每分钟我就要点一次灯，熄一次灯！”
“真有趣，这个星球每天只有一分钟长？”
“一点也没趣，”点灯人说，“我们俩在一块说话的时间就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一个月？”
“对。三十分钟。三十天！”说着，点灯人又将灯点亮，“晚上好。”
他又开始点燃熄灭他的路灯。
小王子瞅着他，他喜欢这个点灯人如此听从命令。这时，他想起了自己从前挪动椅子看日落的事。他想帮助他的这位朋友。
“和你说，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休息，你想什么时候休息都可以。”
“真的？可是我总想休息。”点灯人说。
确实，一个人可以同时是忠于命令的，又是懒惰的。
小王子接着说：“你的这颗行星非常小，你三步就可以绕它一圈。你只要慢慢地走，就可以一直走在太阳的下面，你想休息的时候，你就这样走。这样，你要过白天多久就有多久。”
“这办法帮不了我多大忙啊，我喜欢的休息就是睡觉。”点灯人说。
“真不走运。”小王子说。
“真不走运。”点灯人一边说，一边又将灯熄灭，“早上好。”
点灯人又开始了点灯熄灯。
小王子又开始了他的旅途，回忆着遇到的人，小王子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人一定会被其他人——国王，爱虚荣的人，酒鬼，实业家所瞧不起。可是只有他所做的事情不会让我感到荒唐可笑。这有可能是因为他所关心的是别的事，而不是他自己。”
小王子惋惜地叹了口气，并且又对自己说：“本来这是唯一让我想和他做朋友的人。可是他的星球实在太小了，住不下两个人啊。”
小王子摇摇头，实际上他没有勇气承认的是：他留恋这颗小得可怜的星星，只是因为在这里每二十四小时就能看到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