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在想你，你不知道。(6)
她的心里怀着对陈北方隐忍而压抑的暗恋，即使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她却还是无法收回自己的感情。有时候她甚至想，这样也好，每天都能看到他，每天都能跟他坐在一个教室里，站在同一个操场上，就已经够了。她只是暗暗地观察着他所有的细节，写作业时的认真，回答问题时的笃定，开班会时的掷地有声，打篮球时的帅气潇洒，还有他跟别人交谈时的温暖笑容。
他已经把她屏蔽在了他的世界之外，当那些冷漠如利器一样扎在心里的时候，她总是会不断地微笑，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这没有什么，这真的没有什么。是吗？
她几乎是逃回家的，周慧在厨房里忙着晚餐，许东年已经换了便装在餐桌上摘着一兜四季豆。
“爸！”她欢喜地奔过去，搂住他爸的脖子。他跟的车次每次出去都要三四天的时间，回家休息一天，又要出车一趟，在火车上的时间比他在家的时间都还要多，每次他回家都是许晞微开心的日子。
“生日快乐！”许东年有些愧疚地看着女儿：“今天给你补过生日！我给你带了礼物，在你的房间里！”
许晞微欢喜地冲到卧室里，看到她爸给她买的是一件橘黄色的外套，她立刻换上身，试试了，然后沮丧地走出房间：“爸，太小了。”
“小了？”许东年惊讶地问，然后走过来看看：“原来你都长这么高了，袖子短这么长一截。”
就听到周慧在里面把锅铲摔来摔去的声音：“家里的事一点也不知道管，女儿生病不回来，女儿生日不回来，连女儿长多高了都不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当劳模吗？也没见你多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别人搬家的搬家，买房的买房，我呢？就只能住在筒子楼里……”
“妈！”许晞微忍不住说：“爸今天才回来。”
“回来！回来干嘛？这里是旅馆，回来住一夜又走！我不上班不工作吗？我上了班还要回来做饭收拾照顾老的照顾小的！你倒是轻松！”周慧愤懑地说。
许晞微叹了口气，她知道其实妈是盼着爸回来的，只是一回来又要吵，又要抱怨，让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和沉重。
“今天说好跟女儿补过生日的，我不跟你吵。”许东年好言地说。
“补过生日！你问问你自己，女儿长这么大，哪一年你是在她过生日这天陪着她过的……”周慧越说越激动，干脆饭也不做了，走出来站在客厅里吵。
“妈！别说了！”许晞微劝和地说：“我肚子都饿了，饭什么时候好呀！”
“不做了！”她一甩围裙，转身进到卧室。
许晞微跟她爸无奈地相视一眼。许东年进到厨房继续切菜做饭，许晞微就坐到刚才她爸坐的位置继续摘四季豆，摘了一会儿才看到自己把不要的部分丢进盘子里，要的却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
刚才在想些什么呢？脑子里都是莫仓廪说喜欢的情景。她是太过迟钝了，所以直到他说出来才明白。如果经过昨天，她还能假装那只是个意外，但今天他明明白白地说了出出来，她就不得不想一下该如何和莫仓廪相处了。她不希望失去这个朋友，因为一想到她的生活里没有莫仓廪，她会变得茫然无错起来。
“铃……”电话铃突然地响起来，让许晞微吓了一跳。
“去接电话呀！”爸在厨房里扬声说。
“恩。”她站起来，拍了拍手，走到电话旁边，却磨蹭地有点不敢接，她很害怕这个电话是莫仓廪打来的。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他。
“喂？”她试探性地问了句。
“是我，陈北方！”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许晞微的心里发出一声尖叫，但面上却是静静地，她甚至平淡地问：“哦，有事吗？”
“秦臻，她出车祸了……我只有你家的电话，你告诉她父母一声，在协和医院，急症室。”他有些急切地说。
许晞微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喂，喂！”陈北方的声音把她从空白里拉了回来。
“她情况怎样？”她颤声地问。
“医生还在急救，你快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许晞微手里的电话就缓缓地落了下去，她扶着桌子，让自己不摔下去。
好像一柄刀划在玻璃上，发出很尖锐的声响。
“爸！”她突然大叫一声，这时连周慧也从房间里出来，紧张地问她：“怎么了？别哭，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秦臻，秦臻她，出车祸了！她出车祸了！在协和医院急症室，给她家打电话！”她一说完，就冲出门去，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几乎看不清阶梯，奔跑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捏住了，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她骑着单车只是没头没脑地朝医院奔去，连红灯也等不及直接冲了过去，有车辆嘎然刹车的声音，但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是一个空洞的默剧，她只是朝前，只是向前，她在心里怨恨着自己，为什么不等着秦臻一起回家呢？明知道她骑单车的技术非常地差劲却还是由着她一个人。
医院里永远都有种消毒水的味道，有很长的走廊，还有很明亮的灯光。
“急诊室在哪里？”她拦住一个医生问。
“前面尽头左转！”医生刚一说完，她已经朝前跑去，她撞到了别人，连道歉也顾不得说，觉得虚弱，觉得恐慌，觉得无助。
陈北方呆呆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白色的衬衣上有嫣红的血色，他抬起头注视着她的时候，是那么沮丧，那么迷茫的眼神，眼里噙满了泪水。
“是我……她只是为了躲避我……”他颤声地说。
“她，到底怎样了？”
“很多血，她留了好多血……我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撞上她的，好可怕……”他的声音变得很凌乱。
她走过去，坐过去，蹲到他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不会有事！她一定，一定不会有事。”
他的眼泪滴在她的手上，是灼痛的，这样痛苦不堪的陈北方，让她潸然泪下。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喃喃地说。
“只是意外，这只是意外！”她竭力地安慰她，他的头慢慢地伏下来，伏在她的掌心里，好像这样才能获得力量。
她只是静静地安抚着他，这个她一眼就喜欢上的少年，这个冷漠的、倔强的、自尊自傲的少年，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许晞微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莫仓廪。他的眼神充满了疼痛和怔然，他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们，而许晞微却无法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乱糟糟的。
有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他们不约而同的迎了上去：“她怎样了？”
“不要太担心，她的家长呢……”
“他们马上到，已经联系上了。”莫仓廪回答。
“她究竟怎样了？”许晞微追问着。
“第三肋骨断裂扎进肺部，现在还需要观察……她会没事的。”医生宽慰地说。许晞微踉跄了一步，眼泪又淌了下来。
秦臻的父母这时也赶了过来，许晞微和莫仓廪的父母也来了。三家大人跟医生去了办公室，详细具体地了解情况。
“叶阿姨！”许晞微看着脸色苍白的叶婉清说。
“她不会有事的。”叶婉清轻轻地揽了揽她：“秦臻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
秦臻被护士推出来送进观察室的时候，她毫无知觉。所有人都围在她的身边，她的脸上罩着氧气罩，面色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眼，有血浆袋和液体袋挂在上面，一滴一滴地流进她的身体里。
他们喊着她的名字，明知道现在的她不会醒来。
她被推进去的时候，许晞微偎在周慧的怀里哭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虚弱的秦臻，她永远都是那样静好的模样，在她跟莫仓廪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就微笑着看着他们。当他们互不理睬的时候，就劝着他们。其实她是他们三个人中年级最小的，却又是最乖巧懂事的。
那一夜，许晞微没有回家，她坚持要在医院里等着秦臻醒来。陈北方也没有走，莫仓廪也没有走，到半夜的时候，莫仓廪下去买了些热饮和熟食上来，他递给许晞微也递给陈北方。
陈北方看了莫仓廪一眼，接了过来。
“喝一点热水，你这样会熬不住的。”莫仓廪替她打开盖子，递到她面前。
“以后不准她骑单车了。”她轻声地说。
“恩。”他点头：“她不会有事，晞微，你也不能有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察觉到自己依着莫仓廪的肩膀，她没有动，觉得那么地安心，她侧了侧身看见坐在对面的陈北方，他静静地低垂着眼，在等待着秦臻醒来。许晞微就依着莫仓廪的肩膀，再一次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那么安静的走廊，陈北方在，莫仓廪也在。
她相信，秦臻一定会听到他们心里对她说的话，醒来，最亲最好的朋友，请一定一定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