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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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米尔·埃德施米德
Kasmir Edschmid

这里还有一个来自南黑森的达姆施塔特人,他的作品被焚毁,但是他选择留在德国。卡西米尔·埃德施米德Kasmir Edschmid, 1890—1966),出生时的名字是爱德华·施米德(Edward Schmid)。有一个奇特的共通处,不知跟出生地达姆施塔特的传统是否有关。一如当地民族英雄恩斯特·埃利亚斯·尼贝加尔(Ernst Elias Niebergall)所写的角色“达特里希”(Datterich)被视为永恒的人物?虎头蛇尾的艺术家和生活大师达特里希,再加上他牢骚不断以及对家乡永远的忠贞,化为一股革命的意志。前市长路德维希·恩格尔(Ludwig Engel)谈起这个城市诗人时曾说:“埃德施米德是不折不扣的达姆施塔特人。而达姆施塔特人是一种特别的物种。他们常常是慢条斯理却立场坚定,加上对政治的爱好、对叛逆的爱好以及要求进步的意志,如果我说的话不太冒犯大家的话。”

而埃德施米德是进步的思想家。他属于德国第一波表现派,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已经像机关枪发射一般地写作,他下笔速度飞快,作品像秋风扫落叶——像赛车、故事发展迅速,节奏一部比一部更快:“她飞速驶进弯道还继续踩紧油门,差速装置将它深情的叹息回荡在暗夜空气的裂缝中。加油!加油!传动轴转得像一只发情的猫,时速115、117、117.5。”在这种速度之下,不太可能精准地掌握象征手法,“发情的猫”、“暗夜空气的裂缝”,没有时间多想,创作要赶快继续下去,灵感之车是如此神速。从埃德施米德当时的照片看来,他的身体极度不安,一个男性的身躯,暗棕色的皮肤,肌肉发达,在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蓄势待发,坚实、强壮。那个时代没有一个作家像他一样,那么常被艺术家当成入画对象。他以作品《卡加立与运动》(Sport um Gagaly, 1928)写出德国第一部运动小说,热内·席克勒(René Schickele)如此描述他:“他骑得不是很好吗?我们的埃德施米德!他骑得真美,不是吗?当他顺着马步的韵律在马鞍上起伏时,全世界的风都吹拂过他的脸庞,如此优雅,他的小说倾尽所有,包括他的知识,他情绪的高低。像他一样的评论只有优秀的诗人才写得出来。我对文学不再有信心。但是我相信埃德施米德和他的作品。”

他们相信他。戈特弗里德·贝恩(Gottfried Benn)也是相信他的人之一,跟随他到“散文风暴的第一声低语,消融在表现主义的普遍概念中”。

埃德施米德是表现派第一人,同时也是退出这股潮流的第一人。同样来自达姆施塔特的评论家格奥尔格·亨泽尔(George Hensel),曾对他的同乡做过评论:“埃德施米德想钓上的,不只是文法,而是整个世界。”而诗人自己见到的,只剩“空无的拥挤和余震”,便往世界出发,去非洲、南美洲,尤其是意大利,写旅行小说和大篇幅的游记报道。之后他的书虽被焚毁,埃德施米德却仍留在德国。当他的爱人,犹太裔的埃尔娜·平纳(Erna Pinner)也必须离开德国,逃往英国时,他还是选择在自己的国土上流亡。他们虽发生摩擦,但复合的可能性还在的时候,曾多次相约在地中海的小岛上见面。然后战争爆发,他们就失散了。后来埃德施米德结婚了,他和太太生了两个孩子。战后当这两个恋人又开始通信时,发现彼此已成陌路。一次,仅只一次,他们触及到这个大问题,她写信问他:“前些日子我听说我的医生西蒙斯(Simons)教授,在一个集中营里被杀害。我表哥皮南医师,神经外科的,也是。我们如何忘得了这类事件,或者不再对纳粹高官太太房里用人皮做灯罩的灯感到恐惧?”埃德施米德回答:“亲爱的蔼娜,老实说,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写信给你,是因为你信中的一些字句令我耿耿于怀,挥之不去。我们不要再提起这些了,但请不要误会:其实我很清楚,德国人百分之百上了纳粹的当。然而德国民族跟人皮灯罩的关系,就像连环杀手哈曼把他玩过的男童做成香肠一样,跟德国民族没有关系……我这么写是为了正义。人对什么都不能随随便便,马马虎虎,因为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独特的先决条件。”

——“我们不要再提这些了。”不论里里外外,或者是埃尔娜·平纳和埃德施米德之间,都再也无法互相理解。

我把发言权暂时先交给别人:“现在,终于停战。至少没有穿制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