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与汪罕脱里决裂
博尔术、博尔忽和窝阔台三人回营,铁木真亲自慰劳他们。博尔忽说:“汪罕脱里的大军虽然已经暂时退去,但是他们的声势仍然很强盛,如果敌军再来攻打,恐怕我军将寡不敌众,必须想个计策才行!”铁木真听了,半天没有说话。木华黎说:“我们可以一边撤退,一边招集部众,等到我们兵势强大,再来和汪罕脱里决个高下也不迟。如果我们攻破了汪罕脱里的大军,那么乃蛮部也就不足为惧,还怕我们灭不了他!到那时我们北据大漠,南图中原,成就霸业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铁木真鼓掌称赞,当即拔营向东撤退,来到巴勒渚纳,暂避敌军稍作休整。当时天冷水干,河水都是浑浊的,铁木真在河边舀水和部下的将士一起发誓:“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果我以后忘恩负义,必定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将士们听了这话,都争着宣誓,欢呼声传出了好几里。
铁木真当下命令将士召集部众,没几天就聚集了四千六百人。铁木真把他们分作两队,一队由兀鲁带领,一队由自己带领。两队人马整日忙于行围打猎,以贮存作为军粮。畏答儿伤口未痊,也随着捕猎,铁木真拦不住他,结果积劳成疾,伤口又裂开了,最后竟然不治身亡。铁木真将他的遗骸葬在呼恰乌尔山,亲自祭奠,并大哭一场。将士们见主子这么重情义,都非常感动。铁木真见大军士气大振,于是命令兀鲁等人从河的东面出发,自己率兵从河的西面出发,两队人马相约在弘吉剌部会合。
大军来到弘吉剌部,铁木真命令兀鲁去向部落首领说:“咱们与贵部本来是姻亲,现在如果你们愿意跟从我军,我们就重修旧好;否则就以兵马来见,一决胜负!”这个部落首领叫作帖儿格阿蔑勒,他知道不是铁木真的对手,于是前来请求归附。铁木真和他聊了下姻谊的事,双方谈得很融洽。这段姻谊出自哪里呢?原来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和妻子孛儿帖都是弘吉剌氏人,所以才这么说。弘吉剌部在蒙古东南边,他们既然愿意归附过来,那么铁木真的东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于是铁木真率领全军向西进发,来到统格黎河边扎下大营,派阿儿该、速客该两人骑马告知汪罕脱里,信中写道:
父汪罕!汝叔古儿罕尝责汝残害宗亲之罪,逐汝至哈剌温之隘,汝仅遗数人相从。斯时救汝者何人?乃我父也。我父为汝逐汝叔,夺还部众,以复于汝,由是结为昆弟,我因尊汝为父。此有德于汝者一也!父汪罕!汝来救我,我不及半日而使汝得食,不及一月而使汝得衣。人问此何以故?汝宜告之曰:在木里察之役,大掠蔑里吉之辎重牧群,悉以与汝,故不及半日而饥者饱,不及一月而裸者衣。此有德于汝者二也!
曩者我与汝合讨乃蛮,汝不告我而自去,其后乘我攻塔塔儿部,汝又自往掠蔑里吉,虏其妻孥,取其财物牲畜,而无丝毫遗我,我以父子之谊,未尝过问。此有德于汝者三也!汝为乃蛮部将所掩袭,失子妇,丧辎重,乞援于我。我令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四良将,夺还所掠以致于汝。此有德于汝者四也!昔者我等在兀剌河滨两下宴会,立有明约:譬如有毒牙之蛇,在我二人中经过,我二人必不为所中伤,必以唇舌互相剖诉,未剖诉之先,不可遽离。今有人于我二人构谗,汝并未询察,而即离我,何也?往者我讨朵儿班、塔塔儿、哈答斤、散只兀、弘吉剌诸部,如海东鸷鸟之于鹅雁,见无不获,获则必致汝。汝屡有所得而顾忘之乎?此有德于汝者五也!父汪罕!汝之所以遇我者,何一可如我之遇汝?汝何为恐惧我乎?汝何为不自安乎?汝何为不使汝子汝妇得宁寝乎?我为汝子,曾未嫌所得之少,而更欲其多者;嫌所得之恶,而更欲其美者。譬如车有二轮,去其一则牛不能行,遗车于道,则车中之物将为盗有;系车于牛,则牛困守于此将至饿毙;强欲其行而鞭箠之,牛亦惟破额折项,跳跃力尽而已!以我二人方之,我非车之一轮乎?言尽于此,请明察之!
又给阿勒坛、火察儿等人传信说:
汝等嫉我如仇,将仍留我地上乎?抑埋我地下乎?汝火察儿,为我捏坤太石之子,曾劝汝为主而汝不从;汝阿勒坛,为我忽都剌哈汗之子,又劝汝为主而汝亦不从。汝等必以让我,我由汝等推戴,故思保祖宗之土地,守先世之风俗,不使废坠。我既为主,则我之心,必以俘掠之营帐牛马,男女丁口,悉分于汝;郊原之兽,合围之以与汝,山薮之兽,驱迫之以向汝也。今汝乃弃我而从汪罕,毋再有始无终,增人笑骂!三河之地,三河指土拉河、鄂尔昆河、色楞格河,皆为汪罕所居地。汝与汪罕慎守之,勿令他人居也!
还传信给鲜昆说:
我为汝父之义儿,汝为汝父之亲子,我父之待尔我,固如一也,汝以为我将图汝,而顾先发制人乎?汝父老矣!得亲顺亲,惟汝是赖,汝若妒心未除,岂于汝父在时,即思南面为王,贻汝父忧乎?汝能知过,请遣使修好;否则亦静以听命,毋尚阴谋!
汪罕脱里见到二位使者,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自己无心去害铁木真。阿勒坛、火察儿两人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只有鲜昆愤然地说:“他说我是他的姻亲,怎么又经常骂我?他认我父亲为义父,怎么又骂我父亲忘恩负义呢?我没时间跟他细辩,现在只有打一仗了!如果我胜了,他就归我管;如果他胜了,我就归他管!还派什么使者来,讲什么废话!”
说完,鲜昆就命令部落头目必勒格别乞脱:“你给我竖着大旗,准备好鼓角,把军马器械一一办齐,好跟铁木真决一高下!”
阿儿该等人见汪罕脱里无意修好,随即回报铁木真。铁木真因为汪罕脱里势力强大,心里有所顾虑,木华黎说:“主子不要怕!我有一良计,一定能让汪罕脱里兵败人亡。”铁木真急忙问是什么计策,木华黎让所有人出去,对铁木真附耳细说。铁木真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刻命令部众拔营撤军,退回巴勒渚纳,路上遇到豁鲁剌思人搠干思察罕等人来投诚;又有回教教徒阿三,也从居延海前来归降,铁木真对他们一律优待。
到了巴勒渚纳,忽然看见弟弟合撤儿狼狈归来。铁木真忙问他怎么了,合撤儿说:“我因为收拾营帐,迟走一步,没想到汪罕脱里竟然派兵来袭击我们,还把我的妻儿掳去了;要不是我逃得快,险些也被他们掳去了。”铁木真气愤地说:“汪罕脱里如此可恶!我立刻率兵去把你的妻儿夺回来。”木华黎连忙从旁劝阻说:“不可!主子难道忘记我之前说的话了吗?”铁木真说:“他们把我的弟媳和侄儿掳走了,我难道就不追究了?”木华黎道:“我自有妙计,不但可以让他们归还被掳的人,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我们也可以把他们掳过来。”铁木真说:“你既然有这样的妙计,就让你去做。”于是木华黎拉着合撤儿的手,一同进帐商议了一番,然后决定按计行事。
没过几天,听说答力台回来了,铁木真连忙出帐迎接。答力台磕头谢罪,铁木真亲自扶他起来,说:“你既然悔过归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一定不计前嫌!”答力台说:“之前阿儿该等人前来传谕,知道主子还念旧情,我就想回来了,只是因为前叛后顺,自知罪过太大,想立功赎罪。如今又接到木华黎来信,于是秘密地和阿勒坛等人商议,想除掉汪罕脱里立功,没想到被他察觉和追捕,所以情急之下仓皇逃回,还望主子恕罪!”铁木真连忙问:“阿勒坛等人已经回来了么?”答力台说:“阿勒坛、火察儿等人担心主子不肯原谅他们,已经到别的地方去了。只有浑八邻撤哈夷特部和呼真部跟随我来归降了,请主子收留我们吧!”铁木真说:“来者不拒,你就放心吧!”铁木真随即见了浑八邻等人,并用好言抚慰他们,然后编入部下。随后铁木真整顿军马,从巴勒渚纳出发,打算从斡难河进攻汪罕脱里。
走到半路,忽然看到合里兀答儿及察兀儿罕两人骑马前来,后面还带着一个俘虏,铁木真不禁大喜,随即命令二人进见。二人下马禀告铁木真:“昨天头目合撤儿密令我两人去见汪罕脱里,汪罕脱里相信了我们的话,于是派了个使者跟我们回来,我两人就把他擒住,来见主子了。”铁木真问:“你们对汪罕脱里怎么说的?”二人道:“合撤儿头目想了一条妙计,让我们假装归降汪罕脱里,汪罕脱里中了计,所以派使者前来。”
刚说完,合撤儿就从旁边闪出,对二人说:“把人带上来!”于是二人就把俘虏带了上来。合撤儿问俘虏:“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回答:“我叫亦秃儿干……”那人刚说到干字,合撤儿已经拔出刀来,咔嚓一声,把那人砍成了两段。
铁木真惊讶地问:“为什么要杀了他啊?”合撤儿说:“留他有什么用,不如杀掉!”铁木真说:“难道你想报妻儿的仇么?”合撤儿回答:“妻儿的仇我本来是急着想报,但是刚才的举动是木华黎教我这般做的。”铁木真说:“木华黎鬼点子多,想必其中定有一番妙用!”合撤儿说:“木华黎教我派使者假装投降,谎称哥哥离开我,不知去哪里了;我的妻儿已经被义父汪罕脱里扣押了,我也只好前来投奔义父,如果义父能念我之前的功劳收留我,我就束手归降。没想到汪罕脱里真的中了我的诡计,还叫了这个送死鬼见我,我的刀早就闲得发慌了,怎能不出来活动活动?”说完,合撤儿放声大笑。
铁木真连忙称赞道:“好计!好计!后面要怎么做呢?”这时木华黎进来了,对铁木真说:“他们经常派兵偷袭我军,我们为什么不学他一招?”合里兀答儿说:“汪罕脱里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偷袭他,他这几天正在山上大开筵席,我们正好袭击。”木华黎说:“事不宜迟,快快前去!”于是铁木真下令军兵日夜兼程往前赶,由合里兀答儿为向导,沿着克鲁伦河向西前进。快要到温都尔山时,合里兀答儿说:“汪罕脱里设宴的地方就在这山上。”木华黎说:“咱们偷偷潜来,他一定没有防备,这样正好把他们灭个一干二净,不让一个人漏网!”铁木真说:“他们在山上听到我军杀来,必定会下山逃走,我军一定要断了他的去路。”木华黎说:“这个自然!”随即命令前锋冲上山去,而铁木真亲自率领大队绕到山后,扼住敌人的去路。计划已定,大家立马行动。汪罕脱里正和部众在山上吃酒,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猛然听得一声胡哨,随即铁木真的千军万马杀上山来。众人惊慌失措,人来不及穿铠甲,马来不及上鞍,哪里还敢抵御敌军!霎时间人纷纷四处逃散,都向山后跑去。没想到刚到山脚就被埋伏的军兵袭击,众人叫苦连天,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厮杀。谁知杀开一层又是一层,杀开两层又添两层,整整打了一天一夜,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还伤亡了好几百士兵。第二天又战,铁木真大军仍然如铜墙铁壁一般,无处可逃。到了第三天,汪罕脱里的部众都非常困乏了,不敢再战,只好束手就擒。铁木真大喜,命令部下把汪罕脱里的军兵全部捆绑起来,自己亲自检点,结果单单少了汪罕脱里父子。铁木真派兵到处寻找,还是没有找到。又审讯俘虏,只有合答黑吉说:“我主子早就逃走了!我因为担心主子被擒,特地与你们激战了三天,好让他逃得远点。我为主子被俘,死也甘心,要杀就杀,不必多问!”铁木真见他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不禁赞叹说:“好男儿!报主尽忠,临危受命!但我并不是要灭掉汪罕脱里,实在是因为汪罕脱里欺我太甚,即使捉住了他,我也不忍心杀他!你如果能体谅我的苦衷,我不但不会杀你,而且还会重用你!”说着,铁木真起身离座,亲自为他解开绳子,合答黑吉感激他重情重义,于是俯首归降了他。此时合撤儿的妻子和儿子,早就找回来了。合撤儿还掳掠了一些妇女,由铁木真亲自检点,其中有两个绝代美人是汪罕脱里的侄女,一个名叫亦巴合,一个名叫莎儿合。亦巴合年长,铁木真纳她为侧室;莎儿合年轻,和铁木真的四儿子年龄相仿,就给四儿子做妻子。其余所得的财物铁木真都分给了功臣。大家欢呼雀跃,非常高兴。
汪罕脱里带着儿子鲜昆从山边逃走,急得像漏网之鱼,累得像丧家之犬。两人跑了几十里,回望身后静悄悄地没了声响,才敢稍作休息。汪罕脱里仰天长叹:“人家与我无仇,我偏要猜忌他,现在弄得身败名裂,国亡家破,怨不得谁啊!”鲜昆听了这话,反而责怪父亲不是,并且脸色大变,怒瞪双眼。汪罕脱里说:“你闯了这样的大祸,还要怪我吗?”鲜昆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既然偏爱铁木真,就到他家去靠他养啊。”说完就自己离去了,只剩下汪罕脱里孤身一人,缓缓向前走。走到乃蛮部的地界上,沿鄂昆河上游过去,汪罕脱里觉得口渴,便去打水喝。谁知来了一名乃蛮部的守将,名叫火力速八赤,他怀疑汪罕脱里是个奸细,于是把他抓住,当下不分青红皂白,竟然把他杀了!鲜昆撇下汪罕脱里,来到波鲁土伯特部,以抢劫为生,后来被部人驱逐,逃到回疆,被回族酋长抓住,并斩首示众!克烈部从此灭亡。
乃蛮部将士火力速八赤杀了汪罕脱里,当即把他的首级割下,献给太阳可汗。太阳可汗说:“汪罕脱里是我的前辈,现在他既然死了,我也要祭拜他一下。”说着将汪罕脱里的首级供在案上,亲自舀上马奶作为奠品,对汪罕脱里的头笑着说:“前辈多饮一杯,不要客气!”话还没说完,只见汪罕脱里的头也晃了一晃,眼睛动了动,嘴巴张了张,好像还对他一笑。太阳可汗大惊,险些跌倒在地上。这时帐后走出一个盛装打扮的妇人,娇声问:“可汗你为什么这般惊慌?”太阳可汗一看,发现是爱妻古儿八速,便说:“这、这死人头都笑起我来了,难道有祸事不成!”古儿八速说:“好大一个主子,却怕这个死人头,真是没用!”说着,轻移裙摆,走到案边,把汪罕脱里的头提在手中,摔在地上,那人头顿时被摔得血肉模糊。太阳可汗问:“你这是干什么啊?”古儿八速说:“不但这死人头我们不必怕他,就是灭掉汪罕脱里的鞑子铁木真,我们也要除掉他才好!”乃蛮人素来信奉回教,所以称蒙古人为鞑子。太阳可汗被爱妻一激,也壮起胆来,上前把汪罕脱里的头踏碎了。然后对古儿八速说:“铁木真那鞑子灭了汪罕脱里,难道是想当皇帝吗?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地上怎么能有两个主子呢!我去把那鞑子灭了,怎么样?”古儿八速说:“灭了鞑子,如果有好看的妇女,你必须拿几个给我,好服侍我洗浴,并替我挤牛羊乳!”太阳可汗说:“这有什么难的!”于是太阳可汗召部将卓忽难入帐,对他说:“你到汪古部去,叫他做我的右手,我们一起夹攻铁木真。”卓忽难遵命离去,这时忽然有一人进帐说:“不可,不可!”